第103章
离开
半个月过去了,宫中才传来皇帝病愈的消息。
当时,惜棠正在府中陪小树玩耍。
言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惜棠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言恪低下了头:"阿姊,你想好了吗?"
惜棠微微沉默。
“阿这样问我,长姊这样问我,你也这样问我.....惜笑了一下,“我当然是想好了。”言恪惊了惊。
“阿姊,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他结结巴巴的,脸都涨红了。"我知道。"惜棠轻声说。
言恪湿润着眼睛看着她。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哭?"
“我没有。"言恪很嘴硬,又补充说,“姊姊,我只是想你开心。”“我知道.....惜喃喃着说,好久,她不说话了。
终于,她还是问了:“陛下他,怎么样了?我听闻你上午进了宫。”“陛下大好了,”言恪说,迟疑了一会又道,“只是瞧着,少了几分精气神。”少了几分精气神?在惜棠的记忆里,谢澄永远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折腰,能让他担忧...是了,也是好久之前了,近几年,他也算是见了他所有困愁与失意是了。
“陛下是个好皇帝,不会因为我与他的事,而迁怒你的。你像以前一样,好好当差,就言恪当然是连连应下,抿了抿唇问:“阿姊,你是要回临淮吗?”“快了,”惜棠说,“小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祖母.....也是该回去见见。”言恪含泪应是。
望着他,惜棠忽然感到世事的荒谬了。当初,是为了她,谢澄才把言恪和长姊召来了长安,如今,她要回临淮去,姊姊与弟弟倒是留在了这里。以后若是要相见,恐怕只有等到小弟回临淮的那一天了。
恪,要言恪抱他。言恪抱起他,陪他玩去了。
惜棠正在愣神,在一旁,胡乱往池子里扔石子的小树忽然跑了过来,亲昵地缠着言天空碧绿如洗,惜棠静静地想事情。
不知何时,谢洵走进来了。
他轻声问:“我们过去走一走吧?"
惜棠说好。
他们来到了最秀美的一处花丛。
小树与言恪的打闹声,离他们很远很远了。
“小树终于活泼起来了。”谢洵说。
"还是孩子呢,"惜棠微微一笑,"很快忘事,烦闷不了几天的,我们哄哄他就好了。“小树的确是....想起几日前还闷闷不乐的小树,谢询的声音遥起来,“那你呢?”惜棠怔一怔。
"你什么意思?"
“小树是孩子,忘性大,渐渐会淡忘宫里的....那你呢?”惜棠长久怔忪。
“我在你面前,有吗?”
“当然有。”谢洵的声音苦涩起来。
惜棠的心脏久久震颤。
"阿洵,"她低声说,"你要给我点时间。"
谢洵不说话了。
“我当然会,"良久,他才出言了,"毕竟,我自己也变了许多。”有吗?在惜棠的心中,他还是当初她在苍梧山遇见的那个他。她望进谢洵深黑色的眼睛,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但在谢洵的身上,惜棠看不到一点和谢澄相似的地方。唯一能谈上有几分相似的,就是这双同样乌黑黑的眼睛。回想起那日谢澄饱含痛楚的凝视,惜棠忽然有些悲伤了。
是你。
“那又怎样?"她抚摸上了他的眼睛,轻轻地说,"在我的心里,不管你如何变化,你还谢洵不安地问:“你欢喜这样的我吗?
"
惜棠微笑了。
“不然呢?我现在为什么站在你的面前?
"
谢洵的眼眶湿润了。
“谢谢你......常常。
“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惜棠佯装恼怒。
谢洵连忙道:“我再不说了。
又让她想要流泪。
惜棠不言语了,她轻轻靠在了谢洵的怀里。他久违的淡淡的香气,既让她感到陌生,他和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惜棠微笑听着,她的心是暖的。但与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失落与空茫感。念母亲,母子二人的关系,因着皇帝这一病,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起来。皇帝的病好一些了,尹太后就自觉放下了朝政,不再轻易过问。皇帝为此,非常地感这日,皇帝去长乐宫看望了母亲,没有传乘舆,而是带了两三侍从,缓慢踱步了回去。焦灼的日光,浸透着他的乌发与脸庞。他脸色微白,神情寡淡。路过武德殿,偶然看见了正在射箭的言恪。
了?瞧你出了满身的汗。'
言恪察觉了皇帝的到来,连忙就上前行礼。皇帝示意他起身,问了一句:“练了多久言恪说:“回陛下,臣不辛苦,就来了一会。”
好好练的,一定不叫您失望!"
皇帝没说话,言恪觑着他的脸庞,忍不住说:“陛下,日头大,您还是回宫去吧!臣会皇帝不禁一笑。
“话说的这么好听,届时若做不到,朕可不会轻易放了你。”言恪拍拍胸膛:“您相信我吧!
"
皇帝望着他满是朝气的脸庞,心中的郁气,稍稍消散些许了。言恪关切地看着他,神情却也有着微微的忐忑,"陛下,"他小声说,"您现下是不是没事了?那几天,臣好担心您...“朕好多了。"皇帝颔首道,“再过几日,约莫就彻底转好了。”言恪松了一口气,皇帝望着他与他姊姊有几分相似的脸庞,至深的伤感,又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你待朕情真,朕知。”皇帝的声音很轻,“若你的姊姊能有你的半分.....言恪想说,其实姊姊也是关心陛下的.....但他抿着嘴,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你一定是见了她,"皇帝过了一会问,“她现下怎么样?”言恪张着唇,不敢回答。
皇帝缄默了一会。
"半个月过去了,"皇帝的语气还维持着平静,"她是不是要回临准了?"
“.....是。”言恪声音有些发颤,“约莫就这几天了。”
"这么快。"皇帝轻轻地说。
两人无言了。
燥闷的风刮着言恪的脸庞,言恪脸上的汗水,一阵热一阵凉。“以后..长安也许会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你不必去理会。”言恪有些不明白:"陛下?
会传出病逝的消息。'
"过些日子,朕会宣布夫人病了,需要静养,"皇帝的声音很慢,"等到合适的时候,就言恪全身一震。
“然后,"皇帝过了一会说,“朕会立她为皇后。”
言恪惊悚不已。
"陛下!"他脱口而出。
虚名,也很不错。”
"很惊讶么?"皇帝垂着眼睛看他,"就当是朕自私吧,人,此生我是得不了了。但占个言恪颤声说:“您,您何必...."
“就当是朕对不起她吧,为着朕的缘故,此生,她终究是不能与九弟弟,再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了。"谢澄微微咬牙道,"就让她永远记恨着我,仇恨着我吧!谁要她的对不起了?他宁愿她厌恶他,仇恨他,也不愿她自以为是地感激他,觉得对不起他。如死去好了。
真是可笑!怎么说都纠缠了这么些年,若是在她心里落得了个这样的下场,那还真不谢澄气喘不停。
过了好久,心悸般的恐慌,才渐渐地退去了。
他的眼里,隐隐约约又有了泪水。
真是狠心的女人!明明说好了要一辈子陪他,却一抓住机会,忙不迭地就跑了,生怕他后悔还是怎么的!还有那孩子也是,看起来这么依赖他呢,一有了亲生的阿父,立刻就把他丢到脑后去了。不是自己的孩子,果然就是没良心!要去见见她吗?"
谢澄的眼睛酸涩不已,言恪不敢抬头看他,犹豫了好久问;"陛下,姊姊还在长安,您“见她做什么!”谢澄愤闷地说,“叫她更恶朕吗!”
他微微沉默了几息。
好过她的日子去吧!朕....."他的心难受地蜷缩了起来,"朕总之还死不了。“朕既答应了让她走,就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平白令她心慌担忧,”谢澄涩声道,"她好被皇帝埋怨没有良心的小树,在离开长安的前夜,还偷偷地想了皇帝。为什么和阿父在一块,就不能和陛下在一块了呢?孩子小小的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也许,就和那日偷听的一样,陛下曾经对阿父阿母很不好,但陛下可没有对他坏过呀。小树虽然偷偷责怪了陛下几天,但一旦真离开了陛下,又不由得思念起来了。小树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光着小脚丫,走出了自己的寝房。他坐在毛绒绒的毛毯睡过去了。
上,睁大眼睛,望着天空中好大的一轮月,月光都晒到他的眼睛了。小树模模糊糊的,快要他忽而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
孩子揉揉眼睛,软软唤着:“阿母.....
惜棠抱起他,小树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怎么到外面睡去了?”“睡不着。”孩子闷闷地说。
"为什么睡不着?"
小树摇了摇头:“不能说!”
惜棠叹气:“连阿母都不能说了吗?”
小树偷偷望着她。
“小树有点想陛下,"孩子泫然欲泣的样子,“明天就要走了,还没和陛下道别呢....树是个坏孩子。”
惜棠长久怔忪。
“那阿母也是个坏阿母。”
“阿母不坏,小树坏!"小树哼哼唧唧的,忽然想起了别的,"阿母,你经常和小树说临淮,阿父也是.....那临淮是什么样子的呀?"
“临淮,“惜棠轻轻地说,“临淮是阿母阿父长大的地方,也是小树的家.....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小树嘟着小嘴,渐渐睡着了。
惜棠把他放回了榻上,给他掖好了被褥。
她静静坐在小树床边,一时之间,竟不想离开。
月光浓重地照着她的脸,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风渐渐大了。
惜棠熄灭了最后一点烛火,还是走出去了。
毕竟,阿洵还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