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狠心
刚刚还很好的气氛,一下就僵持了起来。
身后伺候的人,见陛下和夫人闹了矛盾,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谢澄烦躁道“随便说几句。”
惜棠白着脸,很麻木地摇了摇头。
谢澄心中生恼,有心心想要发作几句,但瞧惜棠现在的样子,哪里是能经的住的?他不带感情的目光落在了惜棠的小腹上,前几日看见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惜棠在灯下,抚着一件显然是给小儿穿的衣裳依依垂泪,如此悲伤无助的模样……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皇帝的胸口猛地像是被堵住了,他冷冷地看了惜棠一眼,转身就离去了。皇帝一走,园中顿时就冷清下来。灵儿上前扶住惜棠的胳膊,“您没事吧?”
“我还好。"惜棠摇着头,放在小腹上的手一下抓紧了,她泫然欲泣了,“我不应该提起的……”想起皇帝离开时的脸色,灵儿也是心有惴惴,但面上还是尽力安慰着惜棠,“陛下方才不也没说什么吗?您日后小心些,向陛下认个低微,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惜棠木木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回答。灵儿只能不停地安慰着她。回了寝殿,灵儿去给她打水洗脸,惜棠一个人歪在榻上,想起这段日子的种种,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下。灵儿刚出了寝殿,翠环就小声地问她,“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陛下怎么忽然走了?”
灵儿叹口气,不说话。
望着灵儿的脸色,翠环什么都明白了,必然是陛下又恼了夫人,一气之下又走了。说来也怪,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从来不和陛下争吵,却每次都把陛下气的够呛,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一物降一物?翠环摇着头,勉强压下心中的忧虑,去寝殿里劝慰惜棠了。
皇帝昨晚气怒而走,叫云光殿上下都惶惶不安。惜棠心里头也憋闷的很,灵儿发觉了她的情绪,就留在殿中,和她低声说着话,刚好说到了近来朝中热议的汝南王之事,
“汝南王谋反的事,原是那谒者胡乱捏造的,"灵儿咂舌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惜棠呆一呆,问,“不是说,汝南王常与左右有忤逆之言吗?”
“总不能只因为几句忤逆之言,就治人的谋反大罪吧!这可是要杀头的!"灵儿摇着头,有些害怕,“陛下只削了汝南国两个县,就算是揭过此事了。”
惜棠低着头不说话,汝南王……在天下这么多诸侯王里,是惜棠比较熟悉的一个,因为汝南国毗邻临淮国,两国之间偶有交流,谢洵也和他讲过汝南王那令人唏嘘的身世。虽然都说汝南王没有谋反,可就凭他的出生,就凭他曾经有过的谋反之心,皇帝会这么简单的放了他吗?尽管侍奉皇帝的时间不长,惜棠也知道了皇帝霸道冷酷,唯我独尊的天性。在与她相处时都是如此,更别说于朝堂政事了。一定是有一场更大的风波要来了。想到此处,惜棠不安了起来。不是为了汝南王,而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万一这个孩子,是个男孩怎么办?虽然惜棠对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爱。但皇帝可不会,这又不是他的孩子,反而是他一直忌恨的谢洵的血脉。一个翁主,皇帝或许还可以容忍。但若是一个是能继承临淮国的男孩呢?临淮国已然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了,皇帝也不会允许它重现。介时她和阿洵的孩子,要怎么才能活下来?
终于开始直面了逃避很久的事,惜棠不禁后悔了。当初,她一心想要保住这胎,无非就是出于对阿洵的爱,想要留下阿洵的最后一点血脉,也能给她往后注定凄苦无依的日子增添一点慰藉。可这样做真的对吗?她把这个孩子,硬生生地拖来了这个对他满是恶意的世上…她是个多么残忍自私的母亲!
心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惜棠有些坐不稳了。但事已至此,早就已经无法回头。她和孩子的将来,全都攥在了皇帝一人的手中。他高兴了,她与孩子或许能有好日子过。若是他不高兴…想起那日皇帝言语中森森的杀意,惜棠瞬时打了个寒颤。
灵儿连连叫了她好几声,惜棠都不应声。她睁眼望着窗外濯濯的红口。这样好的日光,和过往的很多天都一模一样。可世事怎么能变的这么快,让人连一点说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惜棠心口生窒,一个人在殿中坐了许久许久。惜棠以为皇帝会像之前一样,要过好几天才来,却不料当晚刚刚沐浴完,皇帝就来了。
灵儿原本正在给惜棠擦着头发,看见皇帝进来,慌忙就跪下,殿中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惜棠坐在镜前,侧过身子,披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和皇帝对望。
皇帝没有言语,只是挥了挥手,叫伺候的人都退下,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走过去,拿起灵儿方才慌乱中放下的巾帕,手指碰上了惜棠的头发。
“不,”惜棠躲了一下,她想要阻止皇帝,手指碰上了皇帝的,皇帝低头望着她,惜棠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睫,“怎么能让您来……
“没关系,"皇帝柔声说,“让我来。”
惜棠听从了。皇帝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头发。惜棠静静地坐着,望着镜子里皇帝的眼睛。镜子黄澄澄的,灯火暗淡而朦胧,惜棠望不清皇帝的脸庞,简直疑心自己做了个和天下之主共处一室的梦。不知道为什么,惜棠忽然开口了,“我以为您今晚不会来。”
谢澄淡淡问:“为什么?”
惜棠咬着唇瓣,不说话。
谢澄微微冰凉的手指,抚上了惜棠的脸庞。惜棠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裳,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谢澄说,“我不会再为了他和你争吵了。”
惜棠一怔,继而睁开了眼睛。
“你归你,孩子归孩子。“谢澄声音冷淡地说,“朕宠爱你,但绝不会因为你,对这个孩子有任何优待的。他会去到他该去的地方,明白么?”
“该去的地方?"惜棠牙齿打着颤问,“什么是他该去的地方?”
“临淮还有他的祖母郭氏,对九弟弟留下的这么点血脉,王太后会很乐于照料的。"皇帝的言语看似温和,但其实冷酷无情,“待他长到四五岁,可以立住了,朕准许他每年来看望你一次。”
“给王太后照料?“泪水已经在惜棠眼眶里打转,“王太后现在病的几乎下不了榻,王宫现在又成了这样,她要怎么,要怎么…"惜棠说不下去了。
“你不放心,可以亲自挑选几个乳母丫鬟过去。"谢澄说,“朕在临淮的人,也会经常留意着。”听着皇帝的言语,惜棠的全身一颤一颤的发着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而皇帝看着她的神情,很冷静地说下去了,“毕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你一时不舍得,朕也可以体谅。"谢澄貌似温情地说,“但我和你……总归还是会有孩子的。”
惜棠终于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忍了许久的眼泪,也随之落下,“但我和阿洵,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话音刚落,望着皇帝瞬间寒下来的神情,惜棠连连后退了几步。皇帝无视她的所有抵触,掐住她的脸颊,冷冷地说,“是了,这就是原因所在了,你知道朕为何不许这个孩子留在长安么?”
惜棠双目通红,只是急促地呼吸着。
“因为只要一看到这个孩子,朕就会想起九弟弟,想起他在我之前得到了你,"皇帝离惜棠越来越近了,他的脸几乎贴着惜棠的脸,“朕担心自己再动了杀念,你明白么?这个孩子的性命,倒不要紧,朕是害怕伤了你的心………皇帝的声音又轻,又冷,如同毒蛇轻柔的吐吸,“像这样离的远远的,对你,对他,才是最好的。你知不知道?”惜棠在憎怒的同时,心底又感到阵阵的寒冷。她彻底的绝望了,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她能够怎么办?她又有什么办法,什么能力抵抗呢?她内心的悲痛难以言喻,而皇帝神情冰寒,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必须知道怎样做才能对孩子最好,惜棠哽咽了,“我明白了,我不会再,不会再……“她渐渐说不下去了。
谢澄听她如此说,神情微微缓和了一些。他见惜棠面色泛白,尚还湿漉漉的乌发凌乱地散下来,显然是被吓狠了,心中略略有些怜惜,就道,“这个孩子,朕也不会亏待它的。若是个女孩,朕会封她作翁主,若是个男孩……“皇帝的声音顿了顿,“一个列侯之位,总归是有的。”皇帝都这样说了,惜棠还能说什么呢?皇帝总是说自己宠爱她,喜欢她,而他喜欢她的表现,无非就是这样了吧。他是这么的自私,她真正在乎的,他从来都不愿意给她。惜棠无话可说了,只是把脸撇开,就当作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