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浣囗
一连好几日，那位阿珠都待在驿馆里没走过，留在张望舒身边，闹腾的不行,元宝见了都觉得目瞪口呆，反问小朝道“小朝姐！那个阿珠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她明明就是个姑娘家…张大人不会真的被鬼迷心心窍了吧？”小朝扫他一眼，“别乱说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怎么个不是滋味法呢？
这几日，张望舒对那位华成公主的态度，小朝都一一看在眼里，他不经意华成公主的靠近，两个人在屋里有说有笑的,仿佛有谈不完的事，倒是她成了碍眼之人。所以这几日，小朝一见到张望舒就避着他，干脆眼不见为净！！
元宝挠挠头，悻悻道“我没乱说话啊，我这是……两只眼睛看到的，小朝姐你自己看嘛！”
说着，他手一指，远处阁楼上，张望舒与阿珠的身影并肩站着,瞧那神态模样，定是相谈甚欢。小朝没什么情绪的收回目光，驿馆附近有军队驻守，青州营的人也都在这边，很安全，她淡淡说道“午后，我要出去一趟。”
“你在这,盯着朱凌他们。”
元宝一怔，有些不安，“你一个人出去，这样安全吗？会不会……说着元宝顿了顿，试探道“要不，我去和张大人说一声，让他派些人手。”
“不用了。”小朝拒绝。
这里虽是大安的地盘，但细雨十三楼的暗探遍布天下，就算是在浣口也会有据点，她现在需要汴京的消息。这一趟，她早晚要去。
小朝说道“这里毕竞是大安，他们就算想要杀我，也不敢太过犯肆的。我去去就回，你就留在此处。”午后骤然下起了大雨。
这雨来得急促，去得也匆忙，天色朦胧，云层紧密，瓦片上的水珠顺着凹槽飞快滑落，没了踪迹，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显得格外整洁，干净。小朝撑着油纸伞，走进集市。
浣口以水上为生，多商人，长长的两排街道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商铺，看得人眼花缭乱，小朝不挑店，几乎每家店都有进去看看，不一会，手里便多了许多东西。人在大安，人生地不熟，四处皆有人在，为避免跟踪监视，这是最好的办法。
小朝走进一家药铺，许是因为刚刚下过雨，铺子里没什么人在，只有两个打杂的小伙计与一个在算账的掌柜，不等他们招呼，小朝径自走过去，将手里的油纸伞放下，冷声道“掌柜的，这里可有当归，白芍，川木香，三七，每个药我都要上三两重，记得，要单独给我包好了，我要的很急。”
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一身布衣，闻言先是下意识的打量了小朝一番，随后笑兮兮的问“这药自然有，就是比较杂，不能一起使用，不知姑娘要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朝眼眸一眯，说道“自然是用来送人的，一个故人。”
“这样啊……掌柜的抚着短须，思索一番，掀开后堂的门帘笑道:“药材都在里间放着，有最上好的，不妨姑娘进来亲自挑一挑如何？”
“好啊。”
小朝没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浓重的药材味隐隐传来，帘子后面，隐藏着五六名壮汉，个个目光锐利，他们打扮成了药铺的帮手，一见小朝瞬间跪地行礼喊道“见过少使！！”“少使终于来了，老朽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了。"掌柜的跟进来，对着小朝行礼道。小朝扶起他，开门见山，“汴京情况可好?”
浣口的这个据点，小朝很早之前就知道，少时更来过此地潜伏。掌柜的连忙说道“放心少使，一切都好。”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交给小朝。自他从收到密文后，这信便一直贴身收藏着，“少使，这是从汴京送来的信。”
小朝接过，打开一看。
信里是师父的字迹，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只是潦草一句“安，盼徒归。“其余的，师父什么都没说。但小朝能猜的出，含笑都已经对她下手了，师父那边也一定有所行动。小朝将信件收好，淡淡说道:“青州营的人已经对我动手，他们想要留下我。”
“他们怎敢?！"掌柜的大惊。
“都是疯子，有何不敢的?”小朝冷笑一声，眼里流露出一丝寒意“我也很想留下他们呢！”
走出药铺，时候还早，小朝混迹在人群里，慢悠悠走着，就像一个闲散漫步的行人，雾蒙蒙的天还飘散着零星细雨，天阴沉沉的，仿佛就要下雨，小朝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走了没一会，她却忽然停住了。
眼前，驻足着一道身影，那人白衣黑发，面容清疏，雨中，他的眉眼尽显柔和隽秀，温润清透，一身的清冷气质令人心生悸动，却人望而却步。陡然在此处见到张望舒，小朝只觉是梦，直到张望舒走到了她面前，小朝才恍然回过神，她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张望舒不答反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被这样一问，小朝勾了勾唇，眸底飞快闪过一丝亮光，“张大人，虽说我是你的下属，但我这个人倒还算是自由的吧，去哪也不必事事和你交代吧。在大安，我只负责你的安全，你想要做什么或我要做什么，彼此都无需过问。”
小朝态度冷淡极了，这几日一直在避开他，张望舒虽有疑惑，却不是个一根筋的傻子，他轻声道“小朝，我只是担心你。这里不比大魏，四处都是大安的眼线，更何况，青州营的人，也在暗处盯着你。”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他声音软了下来。
小朝却摇头“张望舒，我没那么重要的。还有，我与青州营的事你不必插手了，我会自行解决。”话落，小朝转身就要走，张望舒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小朝大惊，回头盯着他的手，有些失措，“张望舒，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他从未这样过，或者说，人前的张望舒是不会做如此逾矩的行为的。
“不要。"张望舒不仅不放，反而抓的更紧。这身旁人来人往的，小朝不好大声呼叫，甩又甩不开，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望舒微低垂着眸，认真的盯着小朝看，道“小朝，你怎么了。”
小朝微微定了定心神，也很认真的看向张望舒，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误会。若我记得没错，当日在百花宴上张大人可是亲手选了齐家的姑娘，也表明了与我绝无可能的意愿，既然没有可能，你又何必总要在我眼前晃，用这般体贴温柔的语气，张望舒，你是故意的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望舒“所以你生气了。”
“还是说，你在吃酷。"他一语打破小朝伪装出的镇定，小朝气极，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你这般对我，难道我不应该生气?！”
她紧盯着张望舒，恨声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是我的错。"张望舒摇头，漆黑的眼里露出一丝歉意，“可是小朝，我没有办法。”
他走上前一步，“我没有办法不靠近你，有些事，我也控制不了。”
小朝瞪大双眼“你！”
听他这么一说，小朝更气了，“好好好！真是好一个张望舒，行啊！你控制不了！那你就去退亲，以后我们光明正大，也不用克制！”
张望舒摇头:“小朝，不行。”
“起码现在还不行。”
又是这般。小朝冷笑一声，再加上这几日的气郁不平，一刹那，她就将满身火气洒在了张望舒身上，“不行，又是不行！这不行那不行的！那我们之间也不要再勉强下去了！张望舒，我早该放弃你的。“话落，小朝上前，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透出一丝狠劲，“你真以为我是很有耐心的人吗？”
言毕，小朝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别再跟着我！！”
她真的是被气急了。
行人匆匆，一场闹剧，不过转瞬即逝，很快，眼前便没了小朝的身影，街道人潮如织，不一会，天边隐隐约约响起了雷声，很快就要下雨了。
细雨绵绵，张望舒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落寞，顷刻间，天边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滴如珠帘般落下，晕开一层层漪涟，声音急促。
这雨下得突然，街道上的人群宛如被炸开了一样，顿时往周围跑开，他们争先恐后的往巷子里躲雨，只有张望舒一个人没有动静。
他还站在那，丝毫不在意雨打湿他的衣襟，眉眼，发丝，微微抬起的眸底尽显苍凉，很快，他的白衣便染上了这世间的尘埃。小朝撑着伞，越过身旁惊慌失措躲着雨的行人，一步步走到了张望舒面前，她将手里的油纸伞往他身上一撑，满脸的无奈与颓然“张望舒，我讨厌你。”他却笑了笑，眼眸格外明亮，湿润的手掌轻轻覆上小朝握伞的手。
感受着他手掌的冰凉，小朝还有什么气可发的？什么都没有此时此刻的张望舒重要，她苦笑一声，已是认命“我这辈子，是不是被你吃定了？”
张望舒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里面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有的，只是一片纯粹与灼热，他的手好冷好冷，却像是抓住了一块浮木，紧扣她的手不放，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小朝，你还生气吗？我可以靠近你了吗？”听着，倒像是可怜巴巴极了。
只不过，这样的张望舒，小朝如何那抵挡?她根本招架不住，只能在心心里默念几句:狐狸精！！他就是故意的！！
可她甘之如饴。
“随你，你想怎么样都行。"小朝很不自然的别过了头，“雨太大了，我们先离开。”
“嗯。“张望舒应声，他很自然的拿过小朝手里的企，笑“走吧。”
二人共用一把伞，浅浅的水坑里倒映出他们残缺摇晃的身影，伞小，不足以遮蔽二人，小朝却能感觉到，她露在外头的肩滴水未沾。
心中所感亦是千奇百怪。
但小朝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张望舒的心从未变过，她还是，想要他。
只是，不知这一行走下来，流言千里，再次回到汴京后，她会背上什么样的骂名？勾引她人未婚夫的狐狸精?还是不知廉耻的坏女人？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
远处高楼上，雨幕成帘，华景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二人并肩而行的身影，笑了，“有意思的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