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9章
阳泉君听闻封地的水源被嬴傒堵了,当即暴跳如雷,夜晚便请见姐姐华阳太后诉苦。
“那公子傒分明倚仗王族身份欺凌弟弟,此亦是轻看阿姊,我等虽是楚人,然对秦国忠心耿耿,公子傒岂能如此胡作非为,不将我等放在眼里?“阳泉君怒道。
华阳太后闻言花容失色:“这还了得,哪里能容他这等放肆?”
嬴傒按辈分虽是她名义上的长子,但两人之间除了表面上的恭敬,分毫感情也无,她更是早觉着嬴傒碍眼,在秦王面前报告时愈发添油加醋了一番。
从大母口中听说嬴傒如此跋扈妄为,赢政果勃然大怒。“纵为寡人王伯,亦是大秦子民,安敢蔑视秦法,飞扬横行?“嬴政愤然拍案,“廷尉何在?”
廷尉随即上前听令。
嬴政传命:“务必彻查赢傒所作之恶,绝不姑息。”这时成乔欠身,主动请缨:“王兄,此事不如交由成蟜。”虽是伤筋动骨,但养了大约三个月便已能正常下地行走,这期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是享受了一番贵族的体验。“为何?”
“若是王兄对伯父痛下杀手,必定让其他嬴姓王族寒心,恐对王兄统治不利。"成乔一副为兄长考虑的神色,“不如让成蟜负责查办伯父,由阿弟做这个恶人,好为阿兄分忧。”赢政不由得打量了她两眼。
她的表情看上去委实很诚恳,嬴政也乐于信任她,应允道:“王弟切记刚正无私,莫要有所顾忌。”这件事情彻查起来很简单,前因后果早被她探知得一清二楚,第一件事即为当着蒙毅王离之面拘捕了嬴傒嬴恢父子。“嬴成蟜!"嬴傒在卫士的手中挣扎着,“你怎敢对王叔不敬,是要对尊长动手么?”
“王叔恕罪。“她行着叉手礼,将锅推给王兄,“皆是奉秦王之令,谅小侄何来这么大的胆子。”
见父子二人圆睁怒眼还欲大骂,成乔懒得听,唤人来将嘴用沙包堵上。
待人犯被带离,她向蒙毅与王离稽首:“着实令二位将军受了委屈,成蟜在此替伯父向二位赔不是。”蒙毅连忙回礼,道:“先前蒙长安君相救之恩尚且未能回报,再者此事与长安君无干,怎敢劳你赔礼。”他话锋一转:“只是公子傒此举寒了六国士子与平民之心,需挽回我大秦声誉才是。”
“伯父怙恶不俊,成蟜此番定不姑息,以绝宗室仗势凌人之望。"成乔对他的建议深表赞同,“将军放心,请您回去告知于蒙武老将军,成蟜必尽全力法办伯父,给众人一个交代,以全秦法之威信。”
第二件,释放魏宪并进行了好一番安慰与赏赐,给其他能吏良臣树立一个好好干,绝不会让正义流失的模板。随后派人将渭水堤坝疏通,确保水流量正常,这回始作俑者都在狱中,再无人来阻拦,灌溉水源也基本得到了保障。但这些人为错误可以纠正,天灾可就难以轻易解决了。虫害已然成为今年最折磨农民的难题,而在整个封建时期,蝗虫灾害一直是无法根治的困扰。
在这个没有化学药剂的年代,靠着现成的条件无法抽离出农药必备的化学元素,成乔只能采用生物防治、农业防治与物理防治,并且亲自下乡,领着农人们处理这道难题。蝗虫的天敌中包含鸟类、昆虫与蜘蛛,她便放飞许多燕子、麻雀等鸟类大量捕食蝗虫,将牧鸡、牧鸭等引进田地中,一只牧鸡一天时间大约可以吃七十多只蝗虫,但鸡鸭数量需要严格控制,否则反过来出去了虫害却把菜叶子禾苗吃光,倒是得不偿失了。
由于农民急于播种,生物防治速度还是不够快,成乔又大量采集渔民家中的捕鱼网,动员农民们捕捉蝗虫,加之以在下种之前鼓励改变种植结构,达到农业防治的目的。“如何改变?“农民还未听过种植结构这一陌生名字,集体表示出好奇。
成乔亲自为他们画图演示:“蝗虫不喜黄豆、绿豆等农作物,我们便可种植这些,用以形成生物隔离带,阻止蝗虫之扩散。”
农民恍然大悟,又听她道:“同样,要是不急于一时,放长远来看,轮作制度也可用于灭虫。”
“何为轮作制度?"这又是一个陌生的新鲜名词。这个问题可是成乔试验过多次的强项,她凭借丰富的经验侃侃而谈:“我做个比方,三田轮作技术就是一共有三块田,分为1号,2号和3号,第一年的时候1号闲置以恢复地力,2号田种植秋季作物,3号田种植春季作物,接下来两年再依次轮换,这样就可以收获两倍植物,效率也得到提升。轮作制度可以减少蝗虫平时的栖息地,也能降低其繁殖率,提高农田的湿润度,有助于减少蝗虫的生存空间。”
农民们听她这么一详述,两眼不禁放光,这一听便是一个增大产量的新方法,捋起袖子就要去尝试。但轮作还是明年的事儿,今年的虫害还未完全解决,成乔又在咸阳郊外几个县设置了一个定期检测网,由里长派人对治下的农田进行定期检测,及时注意到蝗虫的数量变化,又在每个乡里建立了一个蝗虫预警公告板,只要那定期检测的专门人员发现异动,就在那块桐木做成的公告板上贴好用布帛写着的预警信息,确保农民能够知晓的同时,马不停蹄地通知下一个乡邑。
如此,整个县的农民便能迅速应对突发的蝗灾了。农民们看着长安君亲自穿着短褐下地,毫无任何生疏感,动作仿佛早就训练有素,那架势似乎是自小便开始做农活,根本没有王族两手不沾水的习气。
心生亲切之余,又为她口口相传。
“长安君身为宗室,却能如此体谅民间疾苦,此次灭虫能有所成效,他可是立了一番大功劳。”
“早闻长安君有仁爱的名声,不曾想除了经商办学,他竞然还有种田这一天赋,还愿意礼贤下士与我等草民亲近,我活了这七十年,从未见过这般贵族!”
那边农民们看她的眼神饱含敬佩,不独农工商阶层,士大夫们亦是不吝赞扬。
蒙毅自从被成乔所救,心中早怀感激,这回又雷厉风行将嬴傒父子绳之于法,丝毫不见有任何手软和包庇,不由向王离感慨:“长安君貌似柔弱,却比我二人皆更果断,我蒙毅不如他。”
没过多久,长安君敢于冒大不韪惩治亲伯父,只为维护秦法捍卫公正的名声传遍了咸阳,也飘进了久居宫中的赢政耳朵里。
“你最近声名显赫,听闻有六国人只知长安君而不知有寡人者,寡人倒要让阿弟一头了。"赢政谑道。若是往常,成乔必得思考哥哥这话里含着几分试探,但如今嬴政对她的信任度已是近乎百分百,毕竟她平日里勤勤恳恳,没事在嬴政跟前献个孝心,从未表现出有任何叛逆的迹象。再加上她经常卧病,一副体弱之态,疑心再重的人久而久之也得打消那念头,更何况还是本就胸怀广阔的嬴政,看了弟弟这副谦谨柔顺的模样,纵有小人从旁中伤,为兄者的爱护与庇佑之心亦驱散了怀疑。
所以嬴政这话仅仅只是开个玩笑。
既然哥哥这么有心思,成乔也报以玩笑,她咧了咧唇:“王兄吃红薯粉丝吗?”
“粉丝?"嬴政见她捧着一个大竹屉,里面装了满满一大笼白色的粉末,蹙眉问道。
“是一种王兄必然从未见过的吃食,形如条状,吃来颇有弹性,味道鲜美。”
弟弟素爱造出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他早已习以为常,今日正好无甚公务,于是闲坐一旁,观看她在灶房里制作。“大王,此地窄小偏陋,四处皆尘灰,怎是大王千金之躯应待之所?“赵高苦劝。
嬴政视了他一眼,淡淡道:“寡人所在,何时轮到你置喙?”
“唯。“赵高立时低眉敛目,不再做声。
“此物即为粉丝?"他望着这貌似平常的面粉,面露怀疑。“这只是粉,而非丝,只是晒干的红薯粉。“成乔将粉末倒入一个大盆中,又缓缓倒入适量滚烫的水,一面用木箸大力搅拌。
待到了半干半湿的面糊形态,她挽起袖口,趁热将它揉搓成团状,步骤几乎和做面差不多。
接着分成一小块一小块,依次擀薄接近面皮状,然后切丝做成面条状,将切好的丝放进锅里煮的滚水中,在烫熟的过程里不断搅拌,防止黏在一起不好处理。
直到粉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色泽后,用勺子捞起过冷水好让灼热的温度下降,但仅仅过一遍显然不够,她只能用干净的水不断冲洗,直到粉冷却后不再黏糊才罢手。至此,一份生粉丝便已做好。
再往锅里放油开始翻炒,加些菜童、肉片之物,等到火候到了一定程度,放入糖、盐、辣椒等调味,搅拌均匀后一碗炒粉丝便做成了,还冒着菜油的香气,闻着甚是抚慰人心。“王兄,这就是红薯粉丝,臣弟敬请王兄品尝。"虽然颜色还是接近白色,无法做到完全透明,但在秦人眼里,已经足够新奇。
成乔将漆木食案高举头顶,恭恭敬敬地呈上,嬴政接过陶碗和箸,品尝了第一口。
须臾,随着那柔韧的鲜嫩口感在舌尖漫开,秦王眉目瞬间舒展,大有悦色:“果然不错,倒比寡人的御庖更用心,难为你能想出这等做法。”
秦王一高兴,允许成乔将这一做法推广至咸阳的所有酒肆之中,经过客人的口口相传,这道长安君发明的红薯粉丝又成了一道名菜,且经济实惠,寻常农人收获了红薯便能做出,没有什么多余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