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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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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奉秦王之命将兵攻赵,咸阳诸事还劳烦吕先生照管,若有变故,望先生飞书告知。”烛火明亮的屋内,嬴异人望向对面清癯轩举的男子,语调谦和。

男子将手中铜爵一饮而尽,随即微笑应道:“吕某不才,当为公子鹰爪喉舌,公子傒一举一动都将置于公子与吕某之眼,公子大可放心启程伐赵。”

吕不韦之才有目共睹,再者两人多年深交,嬴异人待他亦是绝对的信任。

他颔首:“一切皆劳烦先生了。”

“公子傒近来派驻眼线紧盯公子,眼见秦王春秋渐逝,容某大不敬一言,其身体每况愈下,嬴傒与公子争位之心日益崛起,不可不防。公子于攻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切莫让嬴傒一党抓住把柄。”

人主自身平庸并不可怕,有能臣贤人辅佐,只要不犯蠢逞能,安安稳稳至少不会出甚么大乱子。

嬴异人自是知道攻赵不易,秦国的领土虽为全天下最佳的战马产区,悍兵乘坐壮马愈发如虎添翼,因此能将善用步兵的东方诸国震慑得接连败退。

既然唯有北境地区亦产战马的赵国骑兵能够与之一较高下,他此去并不图建立多大功绩,能取下一城即是胜利。

“还有一事。”嬴异人想起自家不省心的小儿子,眉梢一弯,“犬子素来顽劣,异人恐此番远行鞭长莫及,若其下学,还望先生代为看顾管教。”

原来是让他带小孩。

吕不韦纵然不情愿,但为了宽异人的心,还是应承下来:“公子放心,凡事皆有吕某。”

嬴异人这才将手中旋转了许久的酒爵端起,遥望窗牖外连绵的青山,悠悠慨叹:“这大争之世渺茫漂泊,你我不过浮尘一粒,何日方能得最终安定。”

“必有那么一日。”吕不韦宽慰道,亦是将心底坚定信念道出,“公子必能顺利登位,而吕某之功名,皆仰仗公子一人。”

异人爽朗大笑,将饮尽的铜爵斟满,敬予对方:“天授先生于我,想我异人何德何能得先生眷顾,来,今夜定与先生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人生能得知己已是人生大幸,何况是助他平步青云的贵人。

以异人之智,他何尝不知吕不韦的刻意接近绝非偶然,成全了他,亦是成就自己。世上本无纯洁无瑕的友情,但两人历经多番风雨,这君臣之谊与友人之分早被淬炼得坚不可摧。

他既助自己起于微时,便定当报以荣华。

想到这儿,两人倏而对视,旋即,俱牵唇大笑。

敬这大争之世,敬这小酌之时。

.

“阿兄,公子成蟜怎么还不来?”女童向院落里的入口东张西望,问向身旁早已候得不耐烦的少年。

女童名唤吕容娘,是吕不韦的小女儿,而少年正是其兄,长子吕瞻。吕不韦解决异人嘱托的办法便是——命令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和成乔做玩伴。

然而两个小孩子都对陪玩兴趣缺缺,吕瞻嫌弃成乔年纪太小缺乏共同语言,吕容娘倒是和她年龄相仿,可惜沉迷于饲养小动物,刚从管家妈妈那里讨得几只桑树落叶时生的种鸡,忙着养小鸡都来不及,可没功夫理会一个塞进来的新玩伴。

“你问我做甚?”若非畏惧父亲威严,吕瞻早就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人,眼下却还得耐着性子等待,抱臂不屑道,“待他来了你陪他玩便是,我可不奉陪。”

“阿兄,公子成蟜来了。”

吕瞻望过去,果然见一身形矮小的华服孩童在侍仆的引领下走过来,虽然内心不满,表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于是弯腰作了一揖:“瞻与容娘见过公子。”

原来这个小姑娘叫容娘。

成乔心里想着,早就从少年的眼里窥出了不悦,她也懒得去讨好他,而是冲女孩露出一个笑脸。

看着容娘脚下一瘸一拐的小鸡,内心对养鸡的爱好顿时蠢蠢欲动,指道:“这是你养的吗?”

容娘点点头,摊开沾满泥灰的双手:“我在给它们筑土墙。”

“那我能不能加入?”

“可以啊。”

吕瞻无事一身轻,冷眼旁观妹妹和成乔将泥土堆积围成一座圆形的饲养场地,又开了一道小门好供人进出。

成乔捡拾来许多院子里的树枝与藤条,糊上泥巴,和容娘合力搭建了一个小棚子给小鸡遮风挡雨。

“小心。”见她手臂被枝条的尖刺划出一个口子,容娘忍不住抽气,目露担忧地提醒,“痛不痛?”

成乔不以为意,抹了把额头的汗,朝她咧唇一笑:“一点小伤口,没事,咱们继续干活。”

刚来的小公子尚且如此勤劳热心,自家的哥哥居然一点忙也不肯帮,容娘不禁埋怨地瞪了吕瞻一眼。

吕瞻装作没看见,保持冷漠地在一旁捧着竹简背书,明早吕不韦还要检查功课,这些时间不如花在正途上。

但这两人的做工过程实在有些引人入胜,搞得他嘴唇虽是在动,眼睛却早已盯着那新鸡棚舍不得挪窝了。

容娘和成乔又在土里挖空了个小槽,往池塘里舀了几瓢干净的水来供鸡饮用,随后沿着这木棚的墙边用荆条编了个矮篱笆,大约离地有一尺高,防止有野生动物跑进来把鸡叼走。

再往土墙上凿了一些孔洞作为鸡窠,同样距离地面一尺,见容娘从屋里捧出一把干草想往里面铺,成乔忙阻止:“不用放。”

“我怕鸡蛋会受冻。”容娘道。

成乔摇头:“只有冬天的时候才要垫进草,平时不用,否则会长出虫子,我们就任由母鸡在鸡窠里生蛋就好。”

等到工序做完,两个人手上脸上无不糊满了泥水,容娘看着成乔脏兮兮的丝绸袍子,歉疚地低下头,绞了绞手指:“公子的新衣服……”

成乔却是满不在乎:“无妨,我有好几套。”

小孩子的友情向来很容易建立,更何况是一起战斗过的合作伙伴。蹲在池塘边,两个人互相洗干净脸孔和手掌,容娘感激地眨了眨眼:“谢谢你,等到小鸡长成,生了鸡蛋我第一个送去给你。”

但成乔举一反三,脑海里已经产生了新的想法:要是多养一群鸡鸭鹅,光靠卖蛋,她便能赚取一笔可观的收入。

她在心里盘算着生财之道,做贵公子当然是衣食无忧,但为了自力更生攒更多的秦半两和战国钱,可不能光靠宫里发的每月固定社保。

她沉思之时,这时天色早已黯淡,墨黑的云层聚拢,遮住了容娘欣赏的眼睛。

她想,原来公子皇孙也不全是纨绔,这个小王孙动手能力这么强大,自己的哥哥和他比起来,简直相形见绌。

吕瞻察觉到妹妹对自己的怨念,即刻低下头,回避容娘的目光。

正当这时,耳旁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吕瞻背书声朗朗响起。

——爹来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成乔抬起脑袋,对上来者厚重的眼眸。

这便是吕不韦。他约莫三十余岁,与异人相近的年纪,瞳孔深沉如夜空,光看面庞却温和儒雅,教人看不透他心底城府几何。

“成蟜见过吕先生。”对传说中的吕相国崇拜归崇拜,这股情感终究还是得抑制,她垂下眼,鞠躬行了个叉手礼。

吕不韦此前对异人小儿子的脾气有所耳闻,不料今日亲眼见到的成蟜态度如此谦卑,倒像是和嬴异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次子一旦表现出色,就意味着成了长子的威胁,毫无疑问,赵姬母子与他关系相厚更好把控,而这成蟜背后的韩系势力超出了他的掌握范围,作为一位巨商出身的政客,吕不韦绝不容许有变数发生。

怀着不为人所知的心思,他打量了成乔两眼,又瞥向泥沙未干的鸡棚,和颜悦色道:“此为公子所做?”

不待成乔回答,容娘上前一步,脸上溢出骄傲:“回父亲,这鸡棚是公子与容娘合作完成,父亲觉得如何?”

如此说来,成蟜还有几分令他刮目相看的本事。不说别的,筑个鸡棚对大人来说难度虽然不大,但要换别的小孩子来,真未必有这个耐心做完。

“你也是糊涂了,怎能让公子做粗活?”吕不韦故作责备。

容娘不知他在想什么,闻言一时急了,忙辩解道:“是公子主动帮容娘做的,容娘一个人力气小,公子又出主意又出力,倒是哥哥什么活也不肯干,还要麻烦公子。”

瞪了眼蠕动着嘴唇还在装背书的吕瞻,她气鼓鼓道。

“你们先下去罢。”吕不韦示意儿女退散,意欲单独与成乔攀谈。吕瞻这才舍得放下装模作样的道具,和妹妹一道走远。

吕不韦视向低着头看地上石子路的成乔,语气和善:“小公子在吕府可还习惯?”

“成蟜吃好喝好,多谢吕先生的款待。”

头一回和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搭话,成乔赶紧将尾巴夹紧,举止向同龄的小孩子看齐,不敢让他瞧出半点端倪。

吕不韦再明智,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继续试探:“公子可知公子政在赵国,平日生活可远远及不得公子?”

这她当然知道,但她一个小孩子又有什么解决办法,难道还能潜进赵国把哥哥偷渡进来不成。

“成蟜知道,所以成蟜对嫡母与兄长日思夜想,朝夕只愿与亲人相见,若是阿兄在,成蟜必定会待阿兄掏心掏肺,孝顺兄长。”成乔眼角被夜风吹得发痒,还抬手揩了揩。

虽天色昏黑吕不韦看得不甚清楚,到底哭没哭不知道,但声音里听着隐约含了两分哽咽。

有这样的觉悟就好。吕不韦心道,就怕这小孩心口不一,若和他亲哥兄弟阋墙,那可是个大麻烦。

他继续问:“公子年纪如此小便已入学堂发蒙,不知蔡先生教了公子什么?”

考察来了。

在嬴稷和嬴异人面前卖弄卖弄都有益无害,但成乔一想到吕不韦和自己的利害关系,顿感有必要藏拙了。

她含混地挠挠脑袋,道:“学了一些《商君书》,不过记不得了,太复杂了我记不住。”

吕不韦心领神会,善解人意地安慰:“法家刑名之学最为晦涩,公子再年长些自会明白,如今急于求成也无用,不必担心。若有不解之处,公子不妨下问吕某,吕某必尽心解答。”

成乔笑起来:“那先生可要日日被成蟜叨扰了,我不会的可太多了。”

吕不韦隐去瞳孔里的微光,笑道:“为公子效劳,亦是吕某之幸。”

.

咸阳街头。

喧闹的坊市人声嘈杂,叫卖声与谈话喧嚷不绝于耳。

“白杜,将这担蕨木送去邻城百里宗正家中,报酬是三个半两,回来后自会给你。”一身皮毛的中年男子走向道旁蹲坐在一块石板上的青年,眼神示意随身小厮将一筐竹篓放置于地。

青年布衣上衫的补丁缝了又补,露在外面的肌肉壮实有力,小麦色的肌肤透出朝阳般的生机。听罢中年男子的嘱咐,他把头一点,望向那篓竹筐子。

其上覆有一层白布,拎上去发出金属碰撞的哐啷声,而非这男子所说之蕨木柴火。

但白杜并未面露惑色,自少年有记忆起他便为了养家糊口在这咸阳街头做脚夫,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这男子是他的老主顾,时常委托他向各方显官家中送些物什,也因为知他家中住何处,又与一幼妹相依为命,手中握有其底细,故此对他相当放心。

白杜试了试这竹篓的重量,估摸着至少有三十镒,其中多半是黄白金银之物。而他一个以脚夫为业的贫民挑着这一担号称柴火的重物,瞧上去理所当然,方不会被盘查的守门吏发觉出异常。

不论如何,得到三个秦半两,意味着三十六铢钱,又能供自己在赌场里钱生钱,说不准赚个十倍,自己与妹妹便又能靠此度过一整个秋天。

他向男子辞别,挑起竹篓,一步一个脚印穿梭于人群之中。

行至城门时,吏卒照例将可疑人等挨个盘查。

见到白杜,吏卒识得他的面孔,于是摆摆手放他过去。

白杜刚想道谢,不防稍远处走来一长官模样的武夫,看打扮至少是个上造级别的爵位。

“你肩上背的是些甚么?”他停下脚步,似乎对这个身形矫健的青年产生了兴趣。

白杜赔笑:“小的以脚夫为业,这是主顾吩咐的东西,小的也不知是些什么。”

吏卒替他说话:“王上造,这人下官认得,是经常来往咸阳城的秦国本地良民。”

王上造从鼻孔里哼了口气:“良民?若是我大秦子民,早当从军入伍为国效力,何必潜伏于市井间。”

随即朝白杜大喝:“将你这竹篓打开,本官倒要好好盘查。”

纵是金银,白杜想着也无甚违制之处,便侧过一边身体,将沉甸甸的筐子卸下,掀开那层白布。

果见满目金光闪闪,王上造不禁皱起眉:“你一介无职无级的小民,何来这几十镒的黄金?从实招来,究竟是从何处越货而来?”

吏卒道:“上造,这人向来做脚夫为生,这些黄金想必来自于哪个主顾,应当非他所有。”

王上造瞪他,粗眉下沉:“秦律曰匿而不报者同罪,你敢担待得起么?”

吏卒有心帮忙,继续解释:“上造,下官愿为他担保,这人来回城门多次,勤勤恳恳,早与下官相熟,确是良民无疑,不信,您可验视他的照身贴。”

眼见王上造眉目有所松动,白杜刚长缓一息,倏而见他瞳中流出惊恐:“大胆!”

王上造拈起黄金,赫然见那底端有某时某月某人某地督造字样,以小篆之文撰写,慌得将这枚金子扔回。

喘口气,王上造厉声怒视白杜:“此为官仓公金,你岂敢私运?”

白杜骤然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此罪名非同小可,轻则舍己一命,重则株连全家。

“来人,拿下此贼。”王上造视向两旁卫士,又冷眼看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吏卒,“你虽有包庇之嫌,但谅你卫戍城门多年,本官予你两分薄面。”

吏卒磕头谢罪,周围经过的人群见这边如此热闹,都驻足堵成一道人墙,一面忍不住议论纷纷。

卫士见状,不约而同握着矛把驱赶:“去去去,在这看什么呢?”

看戏的人群这才喏喏而去。

白杜遭受如此不白之冤,卫士却连半分辩解也不愿听,不依不饶反扣住自己手腕,心头绝望之际,刚想启唇大喊诉冤,恰见一风姿卓然的少年拨开人墙,袍袖一扬,朝王上造耳语了什么。

少年虽小,王上造却对他颇为恭敬,一语既落,当即满脸堆笑,拱手作揖:“既是小公子之意,下官放过他便是。”

向卫士扫了眼,卫士会意,松开锁住白杜的手,令其得了自由。

此次拘捕与释放皆来得快去得也快,白杜按下心头好奇,这刻了官印的金子自然被扣留,他只能返身朝家里踅去。

折腾了半日,秦半两一文未赚到,还险些将全家的命搭了进去。

不过说是全家,这家徒四壁的草屋中,唯有一个年方及笄的妹妹。

白姜正在门口编一竹席,看哥哥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心知今日定是无功而返。

但她并未露有失望,起身拍了拍褐衣的裙摆,以笑脸迎接哥哥:“阿兄回来了。”

白杜勉力报以微笑:“嗯。”

“我煮了粟米粥,哥哥趁热喝罢。”白姜回屋将碗端来。

粟米于这样的家庭而言已是奢侈之物,因而这碗粥以水居多,稀稀落落漂浮小半碗米,虽不够一个青年充饥,但配以田间采摘的葵等野菜,已能令他填满半个肚子。

一碗粥下肚,白杜终于有了几分力气与妹妹讲述今日之险。

白姜秀眉一皱,疑道:“为何那人要以官金害阿兄?”

白杜摇首:“我正是不知这关节,他以往素来照顾我生意,今日又为何害我至此?”

“正是历来积累了情谊,方使得阿兄放松警惕,落入他圈套。”白姜抵颌思忖,“我猜定是哪位赵国故人心恨祖父,迁怒于你我兄妹。只是不知那公子是何人,又何以愿意解救阿兄。”

她抬眸望向白杜:“阿兄此前与他相识吗?”

“正是素未谋面。”白杜道,“又或许是奉命而来,往后自有分晓。”

白姜接过白杜喝尽的陶碗,刚欲赴水缸边洗净,却被白杜截住:“为兄来即可,你去歇着罢。”

白姜如今已至婚嫁之龄,虽是家贫,也因容貌与聪慧吸引周边不少媒妁前来提亲,但白姜一概婉拒,只愿与阿兄白杜守着这破屋生存。

终究是连累了妹妹。

白杜心内慨叹,自己无能,空有这一身气力,又不愿投军获取军功田地,便只能依靠虚假的寄托,在赌坊中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报酬投进去。

运气好时能回馈数倍,但大多数时候是一无所得。

可就这一线希望往往让赌徒抓住不放,他纵知这钱扔进去多半如掷水里听个响,可还是仿佛上了瘾般,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座隐于街角的赌坊中。

往后可不能再入那家赌坊了。白杜默然无语地注视着妹妹在陋屋中忙前忙后的身影,暗暗下定了决心。

次日,他又坐于惯常所在的石墩,等候顾客的过问。

不料喧嚷人群来回了半日,也不见有生意上门。老秦人民风彪悍,大多身上不乏气力,若非实在脱不开手,又何必花这钱请一个脚夫搬物什。

白杜心中急切,又耐着性子候了半晌,终于走来一个男子。

“白兄弟。”来人满面笑容,“最近不见你光顾,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事便好。”

白杜见是常去那家赌坊的托儿,失望之余,拱了拱手:“不瞒兄弟,今后白某已戒赌,兄弟再不用找我。”

“这又是何必?”男子哎了一声,挽住他手臂,“兄弟自问,少赚过我家的钱了未曾?再来一回,这回输了收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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