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七十六章
康熙三十一年春。
二十几辆马车缓缓停在神武门外，身着宫装的秀女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由太监带进神武门内，最后进到顺贞门里由康熙和两位贵妃挑选。顺贞门外，站在第三的富察菀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她额娘说的没错,进宫之后就连天都变成四四方方的。等得时间有些长，一群十几岁的少女凑在一起细声细气说起话来，领头的太监只淡淡看了一眼，并未言语。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被留牌子，若是留不了还不如出宫去。”“是啊，留在宫里当宫女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我听说这次小选是为了给宗室还有宝郡王选福晋，宝郡王身边可连个侍妾都没有。”
“可我之前听说宝郡王好男色，这才迟迟没有成亲，怎么突然要选福晋了？”见秀女们越说越不像样，领头太监忽然清了下嗓子，阴柔的嗓音慢慢响起，“在背后议论主子，几位姑娘是嫌命太长了吗？”几个说闲话的姑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磕磕巴巴的认错，几人都是在家娇生惯养的闺阁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
富察菀怡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平妃娘娘送来的嬷嬷虽然折腾人，但也教了她不少宫里规矩，第一条便是不可妄议主子，还说了不少犯错的宫女太监的事，吓得她连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
思绪越飘越远，富察菀怡想起当时在木兰围场的湖边，她同宝郡王席地而坐，烤着鹿肉和鱼，用得是她新调的调料，味道虽然不错，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富察格格？富察格格？”
身边的秀女忽然拉了一下菀怡的胳膊，指着旁边的宫女道：“那边的姑姑好像在找你。”
富察菀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同领头太监说话的正是平妃身边的大宫女碧青姑姑。
见菀怡看了过来，碧青冲她微微笑了笑，又同那太监说了几句，才往秀女这边走来。
“富察格格！"碧青福了福身，“我们娘娘说许久没见你，听说你今日进宫，特意让奴婢来接你去储秀宫叙叙旧。”
富察菀怡微微瞪圆了眼睛，似是没想到平妃会此时把她接走，试图地问道：“碧青姑姑，可是我还没面圣…”
碧青笑道：“此事万岁爷是知情的，知道我家娘娘要接你过去，还特意嘱咐御膳房做几道你爱吃的菜送到储秀宫。”刚到储秀宫，富察菀怡就被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扑了个正着，她惊慌地看了一眼碧青，碧青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宫里的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这是富察格格，您得叫声姐姐。”
富察菀怡慌忙摆手，“不用不用…”
小十四奶声奶气道：“我知道…香香的大嫂！”碧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着帕子给他擦嘴边的口水，“这肯定是六阿哥教的。”
小十四抱着富察菀怡的腿不放，小鼻子使劲嗅了嗅，“大嫂～要吃肉肉～”富察菀怡没忍住戳了戳小团子面团似的脸颊，听见他的话弯了弯嘴角，从荷包里拿出自己做的肉干给他，“十四阿哥尝尝我做的肉干。”小团子就着她的手，嗷鸣一口吃下，裹着芝麻的肉干顿时俘获了小团子的心，主动牵着富察菀怡的手，一蹦一跳往正殿走。“额娘～”
“大哥～”
“我把大嫂带来了～”
听见儿子的小奶音，平妃笑盈盈看向心不在焉的外甥，看似人安安稳稳坐在她面前，其实心都飘到外面去了。
平妃叹了口气，“要姨母说，你汗阿玛给你挑的那些侧福晋也是不错的姑娘，你怎么就一个都不肯点头。”
胤祈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去年冬日里他阿玛就同他说过，大婚前先挑几个侧福晋入宫，放在他身边伺候他。
那时胤祈忽然想起躲在树后偷哭的富察姑娘，原本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得知要进宫后，也会害怕到躲起来偷哭。“姨母，我已经跟我阿玛说了，想要让我娶福晋，就不能往我宫里塞什么格格侧福晋，而且就是你们看中了富察姑娘，也得人家点头同意。”平妃似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郡王嫡福晋是从一品，他们富察家虽然也是名门望族，但不过也是皇家的奴才，哪有他们拒绝的道理。胤祈低声补了句：“姨母，若是她不愿意，您就同我阿玛说，放富察姑娘出宫去，她爱吃爱玩肯定不乐意被拘在宫里。”平妃挑了挑眉，“你舍得？”
她这大外甥在木兰围场养伤时，就时常同富察家的姑娘外出游玩烧烤，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胤祈还特意找来了曹家苏家的姑娘公子，一群人四处游玩打猎别看她这外甥面上显露不出什么，私底下搜罗了不少富察家姑娘喜欢的东西，偷偷摸摸送去了富察家。
暖阁门口的宫女打起帘子，脆生生道：“十四阿哥和富察格格来了。”富察菀怡行了蹲福礼，“臣女见过平妃娘娘，宝郡王。”平妃从榻上起身，拉着菀怡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坐在本宫身边来，万岁爷和两位贵妃在那边正挑秀女，让你过来也是想问你一句，想不想留在宫里？”
富察菀怡心中诧异不已，抬眸偷偷看向胤祈，胤祈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害怕。
富察菀怡稳了稳心神，“我…臣女没什么才艺，也不大会说话，怕留在宫里冲撞了贵人。”
平妃捂唇轻笑，“本宫瞧着你们在木兰围场时相处的也十分融治，这会怎么又不愿意了？”
胤祈勉强带着笑意道：“姨母就别逼富察姑娘了，当时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她无故受了那些罪，才想着带她四处走走。”若说没有一点喜欢是不可能的，胤祈一开始是抱着歉意靠近富察菀怡，随着相处的时间长了，胤祈愈发喜欢这个姑娘的性子，所以忽然听见她不愿意，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见胤祈情绪低落，富察菀怡取下腰间的荷包，拿出里面的肉脯递给他，“这是我新做的蜜汁肉脯，你可以帮我尝尝吗？”“可以可以～"刚吃完肉干的小十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大嫂～我还要～″
富察菀怡取下另一个荷包递给他，“十四阿哥，这个给你。”小团子看着自己手里普通的肉干，又垫着脚尖去看手里的，顿时瘪了瘪嘴，看向平妃，“额娘，我都想要～”
平妃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屋里那么多零嘴还不够你吃吗？偏跟你大哥抢。”
小团子在平妃怀里扭来扭去，“不嘛不嘛，我都要～”富察菀怡脸上泛着微微红晕，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刚做出来的新品，只带了这么一点，下次…下次我肯定给十四阿哥多带些。”小十四见额娘不答应，可怜巴巴看向一向宠自己的大哥，拉长了调子，“大哥～～”
胤祈将荷包塞进袖子里，丝毫没有给弟弟分的意思，对面的小团子眼睛都气红了，最后被乳母抱到外面哄了半天。
平妃面上露出几分疲惫，有意为二人制造独处空间，“本宫有些乏了，就让王爷招待一下富察姑娘，这几日富察姑娘就住在储秀宫里，下面的人已经去收拾西侧殿了。”
平妃离开后，暖阁里只剩胤祈和富察菀怡二人，没了长辈在场屋里的氛围轻松了不少，菀怡结结实实松了口气，靠在软枕上，揉了揉酸痛的脸颊，笑了一天她的脸都要僵了。
做完这些她仿佛才想起胤祈还在，脸唰的一下红了，像极了一颗熟透的番茄，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第一次进宫太紧张了，害怕给家里惹祸不敢有一点马虎。”
胤祈以手抵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在我面前不需要端着。”
菀怡弯了弯嘴角，脸颊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又没忍住拍了拍胸口，“方才平妃娘娘问我想不想留在宫里，我还当是给万岁爷…可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想想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若现在问我，我是愿意的。”菀怡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她是个欢快爱闹腾的性子，家里阿玛额娘都管得严，遇上个能纵着她胡闹的人，这深宫大院似乎也没那么可怖了。胤祈似是被她的话惊到了，愣了一瞬，耳廓慢慢染上一丝红晕，“我宫里有自己的厨房，你喜欢做什么都没人管你，若是在宫里住得不舒服了，我就带你在宫外的宅子住几天。”
菀怡闻言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双手撑在小炕桌上，兴奋地嚷嚷起来，“我最近正想试着做洋人的面包，可我额娘不许我搭炉子，要是我有了自己的小厨房，我就能搭一个烤面包的炉子了。”胤祈嘿嘿笑道：“搭十个都行，做我的福晋，就没人会管着你了，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替你收拾他们，我揍人可是很厉害的，胤提都不是我的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