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四十四章
胤提在胤祈的嫉妒的目光中潇酒而去，气得胤祈直跺脚，他都一个冬没去过上书房了，光靠这两日也补不上落下的功课。
一旁的小太监捡起地上掉的荷包，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阿哥要是想吃鱼，奴才吩咐厨房中午做些鱼。”胤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荷包，往怀里一塞，“我是要吃鱼吗？”
德清瞪了小太监一眼，又去哄胤祈，“大阿哥别生气了，等上完课，奴才陪您去钓鱼。”
胤祈不情不愿嗯了一声，一转身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苏子煜身后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从苏子煜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胤祈。
“老师，他谁啊？”
苏子煜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这是臣的长子，舟哥儿来，见过大阿哥。”
瓷娃娃般的小孩慢腾腾从父亲身后出来，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大阿哥！”
胤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别叫那么生疏，叫我大哥就行了，你阿玛是我老师，咱就是一家人。”小人儿捂着被捏红的脸，幽怨的看了一眼胤祈，奶声奶气道：“我觉得不太好，皇阿哥身份尊贵…”苏子煜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叫声师兄无妨的。”
苏轻舟看向亲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怨念，能不能不要动手啊！
回了房间后，苏子煜也不打算让胤祈照本宣科的背书，康熙的原话是"拘着点大阿哥，莫让他跟个疯马似的乱窜，不小心掉进江里去。”
苏子煜是一个头两个大，要胤祈乖乖坐下读书那是不可能的，但把人拘着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登船开始，苏子煜每日为胤祈讲一个时辰的书，又带着两个孩子去甲板上垂钓，赏景，下棋。一路经过河间县、献县、德州、济南，观赏过趵突泉，珍珠泉，十七日抵达泰安，登泰山祭典，二十三日抵达郯城县，督察修筑加固遥堤，四月初九即将抵达苏州。胤祈双目呆滞地趴在桌上，一坐就是一个月的船，胤祈都快坐吐了，中间又是赏泉，又是登泰山，折腾着胤祈在床上躺了两日，到今日还没缓过来。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苏轻舟悄悄探出一个脑袋来，奶声奶气地问：“师兄你好些了吗？”
胤祈无力的朝他招手：“师弟进来吧！你阿玛呢？”小团子走到床边，冲着胤祈咧嘴笑道：“我阿玛说要考师兄这几日学的《孟子》，师兄你还记得多少？”胤祈嘴角微微抽搐，这团子就是个白切黑，经常暗戳戳下黑手，表面上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反正我背不会老师又不会打我，某些人就不行了。”苏轻舟笑容僵硬，他阿玛虽然是慈父，但若他们姐弟读书态度懒散，也是会被狠狠责罚，但胤祈不会，他阿玛可不敢罚。
门口又传来了动静，德清轻手轻脚进了屋，见着胤祈已经醒了，一叠声的让人请太医。
胤祈忙叫住他，“行了行了，我没事，门外是谁？”德清脸色一下就变了，“是四阿哥带着六阿哥来看您，您要是不想见，我立刻将人撵走。”
苏轻舟一双圆杏眼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胤祈：“让他们进来吧。”
德清不情不愿出去了，不一会儿，就领着胤祺兄弟俩进了屋，许久不见的胤祚消瘦了些，脸上也没有往日天真烂漫的笑意。
胤祺在床边坐下，“大哥身子好些了吗？”胤祈：“好多了，你们过来有事吗？我听说马上要靠岸了，待会人多眼杂的，还是早些回去。”胤祺扯了扯胤祚的胳膊，“你自己说。”
胤祚抿了抿唇，对着胤祈躬身行礼，“大哥，弟弟做了错事，还往大哥能原谅弟弟，让弟弟做什么都可以。”胤祈刷新了对胤祚的看法，这个弟弟曾经有多娇蛮他是知道的，一有不如意就倒地撒泼打滚，也就在他面前能听话些，没想到离了德妃才几个月，一下子变化那么大。胤祺也道：“六弟被…教了些歪道理，去了皇玛嬷宫里这些时日，也学了不少道理，是以弟弟才敢把他带到大哥面前来。”
苏轻舟小声问：“哎呀，他怎么惹师兄生气了？”胤祈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要你管！”
苏轻舟摇头晃脑道：“常常听阿玛说大阿哥多么多么和善，我跟在大阿哥身边定不用害怕，可现在瞧着大阿哥你也挺凶的，连你亲弟弟都怕你，惹了你生气几个月都不敢来见你。”
胤祈挑眉，“你在啰嗦，我就让你阿玛来管你。”苏轻舟搂着胤祈的胳膊撒娇，“师兄最好了，不要告诉我阿玛。”
说完正对上胤祚错愕的眸子，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
胤祚"……
晴天霹雳！
从船上下来，胤祈迷迷糊糊坐上马车，再醒来已经到了行宫，他的院子依旧是最好的，离康熙的住处十分近，再往后就是他几个弟弟的住处。
这行宫并不是朝廷建造的，而是江宁织造府曹玺府上，这是曹家为接驾专门修建的，建筑精美，富丽堂皇。胤祈起床洗漱完，刚到厅堂就看见几个大眼瞪小眼的小孩，正端坐在椅子上，静悄悄地看着对方，一声不啃。曹安见他出来忙起身，“阿祈你终于醒了，我在码头上吹了半天风，结果连你的面都没见着，你就被塞进马车里了。”
一旁的吴轩起身行礼，“见过大阿哥！”
胤祈冲他摆手，“起来吧！”
又对曹安道：“我坐了一个月的船都快坐吐了，实在没力气走下船，那会更没力气跟你叙旧。”曹安一脸惊恐，“那完了，你回去还得坐一个月的船，而且回程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慢。”
胤祈一脸菜色，“你说我留在你家怎么样？”曹安：“皇上会骂死我阿玛的，你刚回宫那会成天闹着要回来，我阿玛都天天被骂！”
胤祈：“啧！男人的嫉妒心心啊！”
曹安：……这话你敢不敢当着你阿玛的面说？另一边的胤祚坐不住了，跳下椅子把手上的东西塞进胤祈怀里，“大哥，这是我在街上给你买的东西，你…别嫌弃！”
胤祈低头看着盒子里各种精巧有趣的小把戏，忍不住笑出了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难为你还记得我，出去玩吧！”
胤祚一步三回头，到了门口忽然停下来，扯着胤祈往里屋跑，进屋后又嘱咐身边的大太监守着门。胤祚弯下腰，朝着胤祈躬身，“大哥，弟弟替额娘向你道歉！我知道我跟我额娘做了很多错事，无论大哥原不原谅我们，我都要给大哥道歉。”
胤祈皱眉把人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以后再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我就让汗阿玛打断你的腿。”
胤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不少事，不管是行宫的事，还是回宫后的梅园一事，后面竟然都有他额娘的影子。
对他最好的哥哥，竟然被他额娘还有他这般欺负，胤祚心里难受极了。
天色渐暗，胤祈准备去隔壁的曹府见孙嬷嬷，身后还跟了一串跟屁虫，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刚入曹府的后院，就见孙嬷嬷领着一帮儿媳孙子孙女站在门口，见到来人后，孙嬷嬷朝着胤祈行大礼。胤祈小跑几步，上前搀扶起孙嬷嬷，“您老人家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会儿风忒冷，您就不该等在门外，小心受了寒。”
孙嬷嬷伸手摸了摸胤祈的脸，带着哭腔道：“瘦了，阿哥这一路辛苦了，随嬷嬷进屋去，今儿做了您爱吃的全笋宴。”
胤祈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还在曹府时，孙嬷嬷常给他做各种笋吃，离了孙嬷嬷，再无人这么纵着他了。待孙嬷嬷和大阿哥进了院子，李氏落后一步，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低声道：“一声不响带着你表弟跑了，害得老太太四处找人，我看你是皮痒了。”
曹安哎呦哎呦叫了起来，“额娘…我错了，我只是看表弟心情一直不好，就想着带他去找阿祈玩。”李氏恨铁不成钢道：“说了多少次，要尊称大阿哥，再跟小时候一样不知轻重，小心我拧断你的耳朵。”曹安捂着耳朵，哭唧唧保证道：“我知道了额娘，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打我，这么多人我多没面子。”见李氏作势要来打他，曹安干脆拉着表弟一溜烟跑了，躲在胤祈身边，偷偷朝他额娘做了个鬼脸。李氏……
用过晚膳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胤祈窝在孙嬷嬷怀里，听着她老人家跟几个儿媳闲话，跟他一起来的胤祚和苏轻舟坐不住，被丫鬟带到外面院子里玩去了。曹安凑到孙嬷嬷跟前，看了一眼低落的表弟，小心翼翼问道：“玛嬷，我姑姑她没来吗？”
孙嬷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沉着脸看了一下外孙，心里叹了口气，那吴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么点个孩子也忍心下手。
孙嬷嬷摸了摸曹安的脑袋，“吴家事多，你姑姑没能过来，不过你姑父来了，若是轩哥儿想见他阿玛，等明日让你阿玛带他过去。”
曹安撇嘴，“他有什么好见的，他若真关心表弟，表弟至于被那几个恶婆娘虐待吗？要不是那次在行宫被发现，表弟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曹安说的便是上次二人去了行宫后，却被卷入了天花一事之后，因着也收到了胤祈送的机关人偶，他们兄弟俩被拘在院子里，每天有太医来观察他们的情况。一次偶然间，吴轩被太医发现了身上的伤痕，吓得太医还以为是行宫里的奴才私底下欺负他，便报到了康熙面月」。
那日太子恰好在康熙身边，听说胤祈的伴读被人欺辱，当即揽了下来，仔细一查才得知真相，哪里是被奴才欺辱，而是被他亲玛嬷和二婶欺负了。
太子当即暴起，想要将二人下狱，却被索额图劝住，直言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子这般做，只会让那孩子的生父更恨他，后来才有了吴轩被送到曹家的事。曹安獗着嘴满脸不服，“要我说，她俩被太后责罚的太轻了，这才半年不到，又开始走家串户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俩的所作所为吗？”
李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曹安，谁许你议论别人家的事？大阿哥还在这，你在这般肆意妄为，我就告诉你阿玛，让他收拾你。”
曹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李氏脸上凶狠的表情吓到，唰的一下躲在了孙嬷嬷身后。
孙嬷嬷瞪了一眼李氏，“好好的骂他作甚，他们吴家敢做这样的事，还怕别人议论吗？太子殿下说了，吴家只要还有那两人在，轩哥儿就不用回去，至于韵儿，我相信她能处理好的。”
李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孙嬷嬷高声打断，“我听说今晚有灯会，老二家的，把你男人叫来，让他带着大阿哥他们去外面玩玩。”
瓜尔佳氏行了个福礼，“儿媳这就去。”
正昏昏欲睡的胤祈听见灯会二字立马来了精神，伸了个懒腰，“嬷嬷去吗？″
孙嬷嬷面露一丝疲惫，“嬷嬷老咯，不能陪阿哥出去玩，让我那个儿子陪着一样，不过只能在跟前走一走，不能跑太远了。”
曹安迫不及待道：“玛嬷放心，我把这块都跑熟了，有我带着阿…大阿哥肯定没事的。”
夜色笼罩下，苏州城却灯火通明，照亮了苏州城的整个上空，夜色下的集市熙熙攘攘都是人，两边的摊贩热情的招呼着客人。
栩栩如生的螃蟹灯，俏皮可爱的兔子灯，光彩溢目的孔雀灯，精巧玲珑的玉兔捣药灯等等，成千上百的灯笼齐聚一堂，争奇斗艳。
高高挂起的盒子灯被点燃，最底层的花灯伴随着火树银花自动坠落，一层接着一层，流光溢彩，看呆了所有人。曹安指着其中一层道：“那个是天宫赐宝，做的可真逼真啊！”
胤祚不甘示弱，“第二层是百子祝寿，第三层是天女散花。”
曹安：“招财进宝！”
胤祚：“岳母刺字！”
苏轻舟轻飘飘来了一句，“争这个做什么？不如你俩去猜灯谜，看看谁猜的多！”
曹安：“！！！”
胤祚：“！！！”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过脸去，冲向两边的灯笼摊，认真盯着灯笼上的谜语，绞尽脑汁。
胤祈拍了一下苏轻舟的脑袋，“你激他们做什么？”又对吴轩说：“走走走，咱们也去猜几个灯谜。”低头看了一眼怀表的曹荃，再抬起头眼前的几个小祖宗全没了踪影，吓得他差点背过气去，经侍卫提醒才发现分散在各个摊位的人。
看了一眼正乐此不疲的大侄子，曹荃转身朝胤祈几人走去，刚走几步就被人叫住，曹荃回头正对上自家大哥好奇的眼神。
曹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弟妹呢？”
曹荃朝一身便服的康熙拱手，“黄老爷安，我带着几位小公子出来看花灯。”
康熙微微颔首，他一早就听见两个儿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才朝着这边过来，又转头对另外几个儿子道：“不用拘在我身边，去找你们大哥玩。”
胤祺眼睛一亮，嘴上说了句多谢阿玛，随后拉着离他最近的两个哥哥就跑，只剩下个胤提还没动静。胤提：“阿玛，我留在这保护您。”
康熙看了一眼他单薄的小身板，真出了事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随你！”
胤祺挤到胤祈身边，看了一眼他手里张牙舞爪的螃蟹灯，很是眼馋，“大哥，这螃蟹做的可真像，你再帮弟弟赢，一个呗！”
摊主笑道：“两位小公子，我这所有灯仅一个，这螃蟹灯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胤祈挑眉：“别看我，这是我给保成赢的，你想要就瞧瞧其他的，哥帮你赢回来。”
胤祺顿时喜笑颜开，拉着胤祈满街乱窜，也幸好二人身后跟足了侍卫，否则混进人群里就找不到了。胤祚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手里的金鱼灯，刚要扔下，就被胤镇拦了下来。
“这么精致的灯扔了作甚？你若不喜欢，我拿回去送给五妹妹，她这次来不了十分失落。”
胤祚抿唇，“四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还想跟大哥一起玩，以后我每天和大哥道歉，直到他原谅我为止。”
胤慎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怕他嫌你烦就行。”不远处的康熙含笑看着几个儿子，对一旁的中年男人道：“这灯会办得不错，百姓安居乐业，如此盛世场景实乃我大清之福。”
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长舒一口气，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正要开口时，方才离开的大阿哥和五阿哥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
二人身后的侍卫怀里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只是身上被套了件不合身的脏衣服，再往后的侍卫押着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人。
“阿玛，我跟五弟抓了个拐子！”
胤祈开口的第一句话恨不得让中年男人倒头就死，筹办了半年的灯火，就为了在康熙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刷刷存在感。
现在好了，灯火砸了，他这位置也该被砸了。这边还没了，那边又有侍卫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地跟康熙禀报，“四公子和六公子不见了！”中年男人……….
他现在去跳护城河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