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身份
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咣当一一”
铁制的面具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清阮像是受到惊吓般仓皇起身,踉跄地连退几步,差点撞倒身侧的屏风。
明明是炎热的正午,她却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从头凉到了心。
她如愿以偿地摘下了戚暮的面具,可是露出的却不是一张被烧毁的丑陋面容,而是一张皙白如玉、眉目如画的俊美脸庞。
可是,这张脸怎么像极了她最想远离的人,段骁。楚清阮脸色煞白,胸口好像被猛地塞进大片棉花,透不出一丝气息,她怔怔地看着榻上男子,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因为正午阳光太刺眼,才让她一时看花了眼。可无论她怎么看,眼前这张脸,都是段骁。“阿暮,你,你怎么和段骁长的一样?“楚清阮艰难地问道。
“阮阮,我…"段骁缓缓直起身子,跪坐在榻上,双手在身前攥紧成拳。
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嗓音,听见这熟悉的称呼,“唔一一”楚清阮难受地捂住肚子,浓郁的厌恶在胃里剧烈翻腾。眼前的男子面庞如同腐败的枯叶,令人作呕,而她刚刚,竞然就这么亲了上去。
男子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说道:“阮阮,我只是想一一”
不等男子把话说完,楚清阮一把拔出发间银簪快步上前,将簪子猛地横压在段骁脖颈上,厉声问道:“你把戚暮绑哪儿去了?”
“快把他还给我!"楚清阮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冷肃,素来清软的目光此刻透着浓烈杀意。
男子仰着头看她,目光摇颤,“阮阮,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一直是戚暮……
“还不说实话!"楚清阮将簪子又抵近了些,“你把戚暮怎么样了!”
段骁被迫将头高高仰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而就在她簪子抵住的上方,是一条细长的血痕,并不深,甚至称得上极浅极窄,却夺走了她所有呼吸。
戚暮脖子上,有个被飞溅的茶杯碎片刮伤的伤痕,和这条一模一样。
楚清阮强硬地抵住男子脆弱的脖颈,另一只手蛮横地扯开男子身上灰色的衣衫,露出的紧实背部上分布着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伤痕。
像极了她曾一寸一寸抚过的伤痕。
而当中最刺眼的,是那一条条已然结痂泛红的狰狞棱子,像是一条条凸起的虫,上面甚至还带着她昨日亲手涂下的伤药味。
虽然极淡极淡,但是她确信就是昨日那药膏的味道。她第一次这般痛恨自己为何嗅觉如此灵敏,若是她闻不出来,是不是还可以继续骗自己,眼前这个人不是戚暮。楚清阮双目赤红,哪怕已经猜到了真相,可她就是不死心,她不信,她也不想信,她的戚暮,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骗局。
她颤抖着恳求:“段骁,你把阿暮还给我好不好?”“阮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些伤都是假的,是你故意伪造出来骗我的!"楚清阮红着眼眶,霍然举起簪子,对着那已然结痂的伤痕,狠狠划了下去。
”.……阿!”
受痛之下段骁头颅猛地高高扬起,又猛地咬紧牙关,将那冲口而出的惨呼吞了回去。
段骁双手向前死死撑在榻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颗颗滴下。
竟真的是疤,不是用脂粉画出来的,也不是用红泥粘上去,是被人真真切切用鞭子抽出来的那种……楚清阮白着脸摇了摇头,她不信,她不信!她再次划开一道伤疤,鲜血再次汹涌沁出,沿着紧实的背部肌肉一路淌下,触目惊心。
在一阵阵凄惨的铃铛声中,段骁本就惨白的脸庞愈发没有血色,却只死死咬着牙一动不动,任楚清阮在他背后肆意凌/虐。
终于,楚清阮像是被烫到般甩开银簪,看着因为疼痛而剧烈喘息的男子,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段骁,为什么?”
“为什么要扮作哑奴,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这么戏耍我?”
“难怪当时我想亲你你却不愿意,你是不是就是想报复我那日弃你而去,你就是想让我爱上你,然后再得意地弃我而去?”
一颗颗晶莹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段骁,你成功了,你得逞了!看到我这么伤心痛苦,瑞王殿下可满意了?”
真是可笑,她以为她找到了能一心一意对她,能与她相伴一生白头到老的人,可到头来却只是个骗子,骗……“宁泽是不是也和你一伙的,她处心积虑帮助你,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愿意耗费这么大的心机戏弄于我?”
庭院里树影婆娑,夏日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屋子里却仍旧凝滞的透不过气。
段骁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慌乱过了,他上次这般惊慌无助,是楚清阮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自杀身亡。他用尽力气扶住几案撑住身形,干涸的嘴唇已然没有半分血色,“阮阮,你告诉过我你对夫君的要求,我这么做,只是想证明,我能做到你说的那些。我本想着等稳定下来了,我再寻机告诉你我的身份,却不想你这么快就发现”
段骁声音沙哑颤抖,却听的楚清阮浑身颤栗。她对夫君的要求,她知道她的要求和常人不同,她想要一个真心爱她、关心她、全心全意信任她、事事以她为先、以她为尊。
她以为这个人会是戚暮,段骁却告诉她,他能做到。呵阿阿……
楚清阮蓦地冷笑起来,杏眸里像是裹着刀子,“寻常男子若是心悦一个女子,会像瑞王殿下您这样,以欺骗为前提么?真是难为您这般天皇贵胄的人,为了看笑话竞然纡尊降贵来我这平头百姓身边做一个下贱的奴隶。”段骁不知被她哪句话刺痛,双目泛红,眼尾濡湿,漂亮的眼睛似是蒙着一层雾气,“阮阮,若是你愿意,你一辈子都是我段骁的主人。”
“闭嘴!"楚清阮几乎是嘶吼着怒道,“你不配提这个称呼,不配!”
“有奴契为凭。"段骁露出一抹惨绝的笑容,“昨夜你命我抄写那许多遍,我闭着眼都能倒背出来,阮阮你却要翻脸不认了吗…”
段骁一字一句地诵道:“买卖之后,任凭教训。有奴胆敢背主者,死;有奴欺瞒主人者,死;奴经主人同意,方许成亲;主殴伤奴致死者,免罪。”
明明只是乾国奴契的通用条款,没有任何韵律,没有任何文采,甚至称得上干巴,可从段骁口中说出来,却有种异样的浓烈情绪。
段骁挣扎着从榻上起身,哪怕他每动一下都会有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中溢出,每动一下是莫大的折磨,他在她面前摇摇欲坠地跪了下去,颤声道:“阮阮,若是你不信,便打死我吧。”
楚清阮冷眼看着身前男子,依旧是一身细麻灰衣,依旧是温顺垂首,却是无比的陌生。
她退后一步,冷道:“王爷,我的奴一直都是戚暮,是那个温顺乖巧、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危险性的戚暮,从来都不是金尊玉贵手握重权、喜怒无常阴鸷暴虐的瑞王殿下。”
楚清阮无视段骁惨白的脸色,绕过屏风,从床头下面的暗格里再次取出那一纸奴契,递到段骁眼前,“殿下您说的可是这张轻飘飘的纸吗?您可看清楚了,上面写的名字是戚暮,不是段骁,我只敢对戚暮随心所欲,对段骁,只能战战兢兢。”
段骁抿紧了唇,“可是手印是我的……
楚清阮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毫无所觉。段骁到底在纠缠些什么,她已经认输了,他还想看她什么笑话。
“小女那日为了离开王府才一时失言惹您生气,此刻我心里真的好痛,好痛……我不知道您为何要花这般大代价报复我,可是您已经赢了,为何还要提这不过是一纸笑话的奴契……呵呵……
楚清阮纤薄的身躯不住颤抖,仿佛有人把她的心抽出来放到案板上,一点点碾碎。
她狠狠咬向唇尖,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楚清阮眼角淌泪,将手中奴契,一点、一点,尽数撕碎。漫天碎片,纷纷扬扬地自空中落下,洒落一地。段骁喉间哽咽,心脏被一阵巨大的惊慌瞬间攫住,颤声道:“阮阮……”
楚清阮转过身,夏日单薄的海棠纱裙衬得身形越发纤瘦,“殿下您请吧,请您离开,我这小地方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段骁声音低沉沙哑,“我只是想证明我可以做到,阮阮,到底要怎样你才会信我?”
“明明都是我,为何戚暮可以,段骁却不行?”段骁深深看着她,缓缓地,极低地,轻轻唤道:“主人…
楚请阮浑身一震。
她曾无数次想听见这两个字从戚暮口中说出,可是如今,却再也没有戚暮这个人了。
“主人,您就把奴当作戚暮,随意使唤、随意打骂,生死都由您。”
呵阿阿……
楚清阮冷嗤着转过身,脸色苍白如雪,“瑞王爷,您可真是好笑,今日您愿意陪民女玩耍,您可以这样说,改日您不愿意了,谈笑间又要治我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到时民女连告状的衙门都进不去就要人头落地。”“王爷,我只是不想这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您当真如您所说的那样心疼我,就求您赶紧离开,从我的世界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