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太孙降辈
枯燥的教习生活一直持续到中秋,才稍有了盼头,太子妃于数日前下令今朝参加过青宫家宴之后,贵女们可各自归家半旬,与家人团圆,共度中秋。
期间,自那次升辰殿认罚后,谢沉书与史云腴就再未有过任何交集。哪怕偶尔擦肩路过,史云腴也是埋没在众人的光芒之下,匆匆行礼,又匆匆退去。
半点不见彼时人眼中,那失落的爱意。
谢沉书在等她靠近自己,史云腴却也在等他先张口。中秋家宴的那天,史云腴和吴素商走在队伍的末尾,满脑子想的都是归家而去,定要好好亲亲闺女。和闺女一起聊聊天,讲讲自己的见闻。
而吴素商满脑子想的,偏是宴上要多吃些东西。两个人就这么到了永乾殿后的小花园,可能因着今日是家宴,来得人不多,太子妃便特意将家宴设在了此地。吴素商探头望向园中,尽是石榴挂枝头。
叫人瞧着甚是喜庆。
她便兴奋地扯了扯史云腴的衣袖,“三娘姐姐,你说这儿摆着这么多果子,它能吃吗?”
史云腴打眼瞧,说出的答案却叫天真的吴六娘失望,“能吃,但不好吃。六娘且瞧这园子里的石榴树,叶长色深,结出的果子,且黄且绿,看着光滑饱满,实则发酸涩口。不宜食用的。”
吴素商点点头,满眼崇拜地望向身边人,“原来如此。我就说打第一眼见到三娘姐姐,就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果不其然,三娘姐姐懂得东西可真多。三娘姐姐可真厉害。”
吴六娘说话,恨不能将史云腴捧到天上去。史云腴闻言摇摇头,谦虚了句:“都是些常识罢了,何能被六娘这样吹捧。走吧,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快些落座,免得被人挑了礼数。六娘与我,就又得挨罚了。”此话一出,吴素商一副懊恼的模样,赶忙拉着史云腴就寻了座次去。
要知道,这些时日的教习,
次次考核都是她二人垫底,回回都是她二人被罚。可若说史云腴垫底挨罚,倒是因为她早年离开王城,疏于学习礼教,情有可原。但吴素商可是正儿八经出身名门,是自小在王城长大熟悉诗书礼易的大家闺秀,竟也样样落于人后。
真叫史云腴奇怪。
如此,两个不起眼的女郎,来到宴会边缘刚坐下,就见谢沉书跟着太子妃打远处行来。
得,又得起身行礼……
吴素商抱怨着,跟史云腴一块起了身。
只是,二人身后怎么跟着个年轻的儿郎?吴素商眼神示意史云腴往前看。
史云腴不得已抬眸望,却在定睛瞧见那人模样后,忽而冒出个不详的预感。
彼时,站在那人身侧的太孙,举目不经意扫视去史云腴的方向,私以为她在看他,便敛去几分威严,想给她个好脸色瞧瞧。
谁成想,一旁非要闹着过来参加家宴,且只比谢沉书大半岁的小皇叔,竟放肆插进他和史云腴交流的目光,于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向史云腴走去,“诶一一史家阿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当下,谢州和的声音大得让人尴尬,他是怕其他人不知,他和史云腴认识不成?
史云腴站在众人的注视里扶额苦笑,她怎么会不记得李直忌的表弟,李淑妃的独子,老皇帝最小的草包儿子谢州和呢…
虽然史云腴不想承认,但眼瞧着谢州和上了前,她便不得不躬身行礼道是:“臣女见过韩王殿下。”“史家阿姊记得本王!“谢州和喜出望外。他居然在众人面前扶了史云腴起身,“史家阿姊,不必多礼。阿姊,咱们有多久没见?十年?还是十五年?虽然隔了这么久,但本王还是一眼就认出阿姊来了,阿姊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谢州和朗然一笑,说这些话的时候旁若无人。可其他人似乎没有,也不敢对当朝最小的王爷感到不。
大家都事不关己着。
当下,唯有一人面色忽而变得难看至极。
他们怎么认识?
她怎么往前能跟谢州和这样的人认识,都不同他认识分毫?还有……
谢州和怎么敢碰她的手臂?
史云腴似乎也感受了谢沉书焦灼的目光,正将他们相望。她便不敢多言,只道:“韩王殿下说笑,臣女愧不敢当。”
可谢州和的一言一行,却精准触及着谢沉书因史云腴而敏感的神经,且看他忽然在史云腴身旁的位置抚袍坐下,随即便冲那边的太子妃说:“皇嫂,臣弟今遇故人,就不陪皇嫂坐了。臣弟想和故人叙叙旧,还请皇嫂恩准~”谢沉书闻言转眸寄希望于母亲。
他碍于身份不好明着劝阻小皇叔,但母亲作为长辈自却是可以给他些教训。毕竟,史云腴现在好歹也是他备选的太孙妃,谢州和此番明目张胆和他的秀女,在此毫不避讳的闲谈,成何体统?
可太子妃却有自己的考量,她望着郡公府的娘子看了半响,暗道好一张美人皮囊。
太子妃想此人平日是不起了眼些,
但若能跟谢州和搭上关系,到时岂不能帮自家扫清个阻碍?
郡公府和老皇帝的关系,亦是不能小觑。
两个人两颗心,太子妃将眉一挑,就这样应了谢州和的要求,“既是故人,叙叙旧也无妨。何况是家宴,韩王自在些。”
谢州和闻言,赶忙应声道谢:“多谢皇嫂,还是皇嫂疼臣弟。臣弟改日叫府上送些上好的人参过来。”谢州和虽天资愚笨,对朝政一窍不通,却唯独胜在嘴甜和善,办事妥帖。以至于下到百官,上到圣上,没人能说出他个不是。甚至对他这个韩王都是爱护有加,任谁见了都愿意跟他说上两句。
这会子,谢州和是满意了,可眼下让太子妃这么一搅合,却叫谢沉书是傻了眼。
他朝那边的方向横眉怒目望了半响,想自己都没能赶上跟史云腴坐在一起,他可倒好如此堂而皇之的与之相伴一一还亲昵的唤他,连自己都未曾唤过的阿姊。怨愤间,太子妃在那头发话:“行了,人全到齐了,都落座吧。”
“我儿,莫瞧你小皇叔了。随本宫落座。”谢沉书闻言转头,抚袍离去。
与此同时,史云腴坐在谢州和滔滔不绝的话音里,悄然看向那端散发着幽怨的太孙殿下。她不明白,这人缘何是这副模样,难不成还能是……
吃醋了?
后来开宴,谢州和还是跟儿时一样,拉着史云腴说个没完。
但席间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儿时的趣事,以及他那个一点就炸的表哥。
吴六娘在旁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如此大可证明二人清清白白,单纯就是儿时故友重逢叙旧。没有半分的情与爱,更不值得矜贵的太孙殿下吃师出无名的飞醋。
可谢沉书坐在高位,却不这样去想。他那紧握酒盏,紧盯史云腴的眼神,几近将人望穿。
叫史云腴好些时候,都不敢抬头,只觉脊背发凉。她明了自己一旦抬头,就很有可能被太孙殿下锐利的眼神刺伤。她便只得偏过头去,将眼神寸步不移地定在谢州和身上。
只是这样的反应,偏将那端的骄傲太孙击个粉碎。这女人竟对谢州和如此笑脸相迎?这些时日,她可没给过自己这么好的脸色!
谢沉书不敢置信地目睹这一切,只见他瞧着满不在乎坐在远处,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滴血。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叫他要面子,要体统,要史云腴先跟自己低头,只能干着急,也是活该。
反观谢州和勇敢大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像他那般阴暗,一点也不光明磊落。那端谢沉书在他们的交谈中,恨不能捏碎手中杯盏。就连身旁前来搭话的陶寻玉和周问仪,都没顾得上搭理。这端史云腴夹在二人中间却实在犯难,她能怎样,也不想怎样,她只想快些归家哄孩子去。
可谢州和说着说着,竞端起酒杯来,他说:“阿姊,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本王还以为,以后都再见见不到阿姊了呢一一来,正巧今朝中秋,本王敬阿姊一杯。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今日定一醉方休。”
喝酒?还一醉方休?
史云腴瞧着杯中酒犯了愁。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可不想带着一股子酒气亲亲闺女的小脸,若是如此史仲淑一定会嫌弃地推开她,嫌弃阿娘真臭。史云腴忽忽悠悠端起酒杯,想着如何能不驳了韩王的面子,又不用跟他一醉方休……
可正当她两难着,闺女的亲爹便挡酒来了。“小皇叔怎么不敬本王呢?”
但闻谢沉书阴郁的声音狠厉落下,吴六娘在旁瞬间梗着脖子转过身,她只觉来人的势头太可怕了。就跟那日一样,像个穷凶极恶的恶鬼。
谢州和也是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巨大压力,强颜欢笑着抬眸唤了声:“六郎。”
别看他才是长辈,可他却是自小就怕眼前这个不恶而严的皇侄。
谢沉书身上那股子浑然天成的狠厉,是谢州和三辈子也学不来的。他每每只要站在自己面前,就能给他带来无尽的压迫感。当然,在场的众人。大抵除了史云腴,皆是和他一样的感觉。
“小皇叔不是说,今口是来陪本王喝酒的?怎么跑到这儿来躲着了?”
谢沉书垂眸同谢州同说话,偏侧目望向史云腴。史云腴竞也坦然抬眸看向了他,两个人的目光,第一次在这样人多口杂的场合相遇。但眼下这个状况,并不会有人会察觉什么,他们只觉谢沉书是为谢州和而来。所以,他们相望彼此的眼神就更肆无忌惮了。“六郎,本王只是碰见阿姊一时激动,就给忘了…“谢州和在旁解释,只见他那胆怯的模样,若叫旁的不明所以的人瞧去,定是觉得谢沉书合该是皇叔才对。阿姊?他还敢这般唤她?
谢沉书本还想跟他多言几句,再多跟史云腴纠缠几分。但为了这一声阿姊,谢沉书已是忍无可忍,抬手便将人从史云腴身边拉了起来,“小皇叔一时激动就能忘了跟本王的约定?岂不该罚一一”
谢州和被迫起身,哪里敢同他这傲气皇侄推脱,他甚至来不及跟史云腴作别,就被其带去了他原本该待的位子上。
人终于走了,史云腴不由松了口气,吴素商也跟着转了回来。
望着谢沉书威武的背影,吴素商忍不住小声开口说:“三娘姐姐,太孙殿下真的好吓人。你瞧没瞧见适才殿下那个脸色?我都不敢想,将来谁若是被选做太孙妃,那日子得有多难热熬……不过,好在咱们不用担心,毕竞就以咱们两个这样的成绩,必是不会在太子妃和太孙殿下的选中范围。”
吴素商不明所以地感慨。
史云腴转眸看着女郎一脸惊魂未定地样子,只伸手拍了拍她,就没再说话。
史云腴不是不想回答,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接桂……她总不能说,更不敢想的事,
便是她和这吓人的太孙,连孩子都难么大了。谢州和的危机解除,史云腴坐在园中的角落,时不时便会将目光瞟去那端正中的高位。但瞧谢沉书自带走谢州和后,就开始不停地给其灌酒,似是带着某种泄愤的意味。于是乎,一盏盏热酒下腹。
谢州和最终趴倒在了谢沉书面前,谢沉书便也由此找了个由头,起身逃离这场他最不擅长应付的筵席,他说:“母妃,小皇叔不胜酒力,本王这就带小皇叔下去休息,暂且失陪。晚上御前中秋晚宴,再与母亲作陪。”太子妃闻言虽不舍放儿子离去,可看着谢州和昏醉的模样,又不得不应允:“去吧,找医官给你皇叔醒醒酒,莫叫他晚上在圣上面前犯糊涂。”
谢沉书拱手应声说是,转头拂袖便在望了史云腴意味深长一眼后离去。
太孙走了,这场专为拉近他与众人之间缘分的筵席也就没了意义。
所以,三刻钟之后,歌舞消停。
太子妃便下令遣散众人收拾收拾,归家团圆去。史云腴和吴素商来时是最后一个来的,走时确实头一个走的。
只见二人携手归到房间去拿各自的行礼,预备着这就离宫。谁成想,史云腴这才闭门站在床前将布老虎装进口袋,就猛地被个身形高大的人从身后紧紧抱住,若搁寻常人碰见此事定是惊慌无措。
但史云腴嗅着那人呼吸在她脸颊边上的阵阵酒气,以他那环着自己腰间的力度,便知来人是谁。史云腴没说话,也没挣脱。她就这样淡然站在床前,感受着身后人用嘴唇掠过她的耳垂,甚至脖颈,直到埋在她的肩头,那人才舍得开口用暗哑的嗓音,说了句:“史云腴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