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争取
这句“嗯啊”一出,陶栀子长舒一口气,像是长久以来的郁结都随之解开。
曾经做好了搞砸一切的准备,如今的状况比她想象中要温和许多。
她之前最顾虑的一件事只有,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暗处观察江述月的人。
如果用电影语言来表达的话,她就是那在深夜抬头的孤女,狼狈又身沾泥泞。
这场相逢充满着戏剧性,仿佛耗尽了她前面所有人生里最多的运气。
说出来的那一刻,尽管她没得到正面回应,但是她的灵魂仿佛切实地从那寒冷寂静的冬夜苏醒,被温热的泉水浸泡,让她整个人都回温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身旁江述月的脚步也轻易地进入实现。
这个现状,她已经非常满意了,甚至……超乎她的想象了。
有时候人在不问结果的时候,才能更好地享受当下。陶栀子一边走,一边用余光偷偷看江述月的神情,似乎指望他对此能有更多的反应。
生灵总愿意在黑夜里凝视宇宙,像了解那神秘天际与凡俗造物的区别。
从侧面看去,她只能看见江述月的侧颜,睫毛下如漆的黑色瞳眸。
黑色的眸子,远看深邃如静谧潭水,近看才能察觉到那抹淡色,仿佛是低垂的黄昏。
冷静、淡然,难以揣测,带着一如既往让人忐忑紧张的不确定性。
对于陶栀子来说,这份奇妙的感情就像一个人的丛林冒险,翻山越岭时的惊心;动魄,尘埃落定后的坦率和直白。送陶栀子回到小木屋之后,她本该跟江述月说再见,又觉得今日才过了半天,还有下午和晚上。她在往台阶上走的时候,每一步都带着万千思索。“我今上午把见你的额度用了,下午……还能来找你吗?”
她转身,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需要休息吗?"江述月考虑的角度好像和她有些不一样。
“能见你,不需要休息。”
她一语就将江述月所有委婉的话堵死,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我半天不见你就心;里可难受了,抓耳挠思…”她承认后面这句话有夸张的成分,但想见他这件事一直都是真的。
江述月在她殷切的注视下,沉默了一阵,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
江述月很少拒绝她,这是她最近发现的规律,尤其是当有她凝视着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忍心看她失望,他总会答应。
陶栀子丝毫判断不出他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总之他能呈现的信息量实在太少。
她一步步去试探着究竞什么样的距离是离他更近,又不会给他带来困扰的。
得到江述月的应允,她明明又是生理期又是受伤的,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跟他激动地说下午见,然后轻快地进了屋子。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下午来找你。”正欲拿出钥匙开门时,身后传来了江述月的声音,语气漠然,带着别扭的关切,让她心里一暖,重拾了信心。“新鲜的伤口,避开水。”
陶栀子原本想遵从江述月的叮嘱,当时脱下衣服后,才发现身上多了好几处擦伤,还有腿部的一些新愈合的旧伤。
她忍着疼痛将衣服贴在伤口处的地方很小心地分离开来。
这些地方,是衣服遮挡下,江述月不便看到的地方。她原本并不想理会这些擦伤的,但是有些地方还在渗血。
就算是下定决心等死,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引起伤口发炎活受罪。
最终放弃了进淋浴间的想法,而是用毛巾沾水避开伤囗轻轻擦洗。
她的人生里,似乎从未有一刻如此爱惜自己,以前总觉不过是一具早晚会死的身体而已,多点伤痕影响不大。但是今日她却开始好好珍惜自己的这副血肉之躯。下午去到藏书阁的时候,她有些无精打采,可能因为午后容易困倦,加上生理期的原因。
她径直瘫倒在自己最常造访的沙发上,那细微的声响扰动了江述月,令他将视线从杂志上移开,投向对面的陶栀子。
这一个眼神,仿佛带着询问的意味。
陶栀子摆了摆手说:“我没事,只是我每次一踏进这里就条件反射想睡觉了,其实昨晚我休息得蛮好的。”说话间,她收敛了神情,将目光投向楼下,藏书阁的氛围却是极为宁静的,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均匀地洒在地面,眼前的一切都在让她感到放松。
“我有时候仔细分析着原因,为什么在这里总是觉得可以安心地犯困,大概因为我把这里视作避风港吧。”江述月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猜想,问道:“那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呢,会让你觉得安心吗?”
陶栀子无所谓地耸耸肩,眼里露出短暂的苦笑:“那是个幸运的地方,但是绝对谈不上令人安心。”在江述月耐心的视线下,她酝酿到嘴边的故事却又开始有些迟疑了。
“我的成长背景可能和正常人大相径庭,我觉得那段经历不是什么精彩情节,我不想用我的成长经历去左右你对我本人的判断。”
同情是个很微妙的感情,就像麻辣香锅里面的生姜一样,可以假扮成很多食材,像变色龙一样,总让人轻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江述月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那倒不会,但是说或是不说,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我对他人的隐私没有太大的好奇心。”
陶栀子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仰头轻轻靠着沙发后背,开始闭目养神。
“对了,感谢你给我买了布洛芬,不过幸运的是,我其实不是痛经人群。”
闭了一会儿眼之后,她立刻想到了感谢,便又重新睁开眼,郑重地说道。
“那的确有些幸运。"江述月简短地评价道,重新拿起腿上的杂志。
在这个画面下,陶栀子内心又升起某种激进的情绪,但是她还是准备先安静地休息。
休息好了之后,就趁着天气好,在花园中摆弄着花花草皁。
她将那个小花园当做一份工作去完成,只要天气允许和体力允许,都会在不遗余力地做着规划。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小花园的用意,她也不知道江述月能否猜到一丝半点。
但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她早已离开七号公馆,一切的谜底都将层层揭晓。
想到这里,陶栀子握着小铲子的手停了下来,伸手用手指直接触及泥土去感受湿度。
她的手在日光下总是发白,手指上沾上泥士,轻轻一捻,便散落成碎屑掉落。
她看着手上的泥土发愣,内心心有些不确定,不确定明年的夏日到来,江述月是否还能记得自己……七号公馆放假的时间里,来往的人员很是稀少,陶栀子不需要去后院劳动,刘姨正在和家人旅行。在藏书阁,造就了一个彻底无人打扰的场所,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一样。
当陶栀子一个人拿着小铲子在花园的石头上坐着沉思的时候,静谧的思绪中,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身旁。“不休息一下吗?身上都是新鲜的伤口,不适合劳动。”
江述月的声音带着某种闲适,不像是可以关心,更像是漫步路过的时候一句无心的提醒。
陶栀子还沉浸在思绪中,无声地摇摇头,“等秋季一来,雨水增多,就不好种了。”
现实是模糊的,她无法确定明年这个时候,自己是否会被人主动想起。
这反而是一个困扰她的问题。
“一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规划一个花园吗?“江述月不解地问道。
陶栀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铲子,思绪票飘忽,语气带着渺然。
“人可能会走,但是每一朵被我亲手种下的花都将记得我的足迹。”
“我可能想尽可能在你这里留下点什么,植物一到时节就会开花,周而复始,我想找到我存在过的证据,种一些四季开花的植物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植物,是对死生循环最完美的诠释。
他们相遇的时间点非常特殊,带着悲喜交错,让她觉得好像一切的行动和努力都带着无谓的苍白。“我原本是想在林城四处游玩的,但是我却每天只想往藏书阁跑,哪怕在里面多数时间都是在补觉,也是我最惬意的时光。”
空气瞬间变得沉默,在缓慢的时光流逝中,好像带着几分含蓄而沉重的告别。
陶栀子对悲喜氛围的感知十分敏锐,一旦她知道气氛开始走向沉痛,便会及时踩刹车。
她忽然回头,露出一抹笑,说道:“我不想去想那些缥缈的未来,我只想和你度过每一个宁静的午后,哪怕是最简单质朴的方式,也是好的。”
江述月的神情不像陶栀子预料的那样可以在各种气氛间灵活切换,他沉默的模样好像在觉察着什么,但是陶栀子不透露半点,而且频繁话题跳跃,让他少了很多追问的可能。
但是有一点十分明确,那就是,她并不想说,谁也不能强行撬开她的嘴。
见江述月依旧在思绪中,陶栀子将小铲子扔在一边,缓缓站起身,伸手捏了捏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想引起他的注意。
在陶栀子的小动作下,还是成功打断了江述月的沉思。“怎么了?“江述月回过神,终于开口,嗓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温和。
陶栀子笑了笑,让自己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眼神凑近了几分,坦诚地说道:
“没什么,我想让你的目光多放一点在我身上,多看看我。”
“因为……我需要,且我正在争取。”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腕处,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江述月瞥了她一眼,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至少没有将她的手推开,这已经是莫大的成功。
“你还真是,用行动贯彻那句话。”
喜欢的,就要勇于争取。
陶栀子笑容可掬地点头:“那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