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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在打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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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神在打盹送闭段评功能

最近,陶栀子在江述月这里的睡眠好像被拉长了。她自从那天看完音乐剧在街上惊慌失措地抛开后,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针管,将她的精气神抽干。

她的心情如往日一样明媚,但是澄澈干净的眼底,却透着一股子看不透的浑浊。

睡醒的时候,陶栀子无声地睁开双眼,面前的江述月正在翻阅着杂志,身旁一个小小收纳篮,里面放着一些陈旧的报纸。陶栀子的意识逐渐清醒,但是她没有动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隔着一定的距离,她试图去判断江述月在阅读什么。屋外传来了强烈的雨声,空气有些降温,但是江述月的这里有恒温设备,常年可以空气中的湿度和温度保持恒定。她目光略微往下,可以看到他毫无褶皱的西裤,考究的布料不需要上手就能知道必定价值连城。

她自问以前在裁缝店短暂当过学徒,西服是否是量身定做的,一眼便知。

但是他的身上的多数料子都是她未曾接触过的,不知道七号公馆是否和什么极度厉害西装店有合作,舍得让员工都穿上上好的料子和尺寸精准的西服。

她很少会欣赏一个男人的身形,但是也许是她往日见过的人少,才会觉得江述月的身姿无可挑剔。

只是这样隔着距离端详,都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很快,不知道是不是目光也是一种能量。

江述月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将杂志合上,目光落下,恰好捕捉到陶栀子早已清醒的双眼。

陶栀子连忙将目光从他的西裤上移开,脸色有些不自然,登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一脸餍足地说道:“在你这里果然能睡得很香,连梦都没做。”江述月没有立刻回答,这让陶栀子莫名开始有些心虚。略微整理好思绪,她确保自己的目光滴水不漏,这才敢重新将目光送上。

“那就好。”

这句话是冷淡与温暖并存的。

陶栀子并不是很关注时间,肚子有些发空。她想起了自己今天带来的煎饼和食材,眼神亮了亮,自荐道:

“今天尝尝我给你带的煎饼,非常朴实无华的味道,可以唱到小米的香味和大葱的辛辣,我卷一个给你尝尝。”江述月倒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从她下意识念头中总结出了一个问题,问道:“你饿了吗?”

陶栀子犹犹豫豫的,有时候她就会在该害羞的时候不害羞,不该害羞的时候害羞了。

她移开目光,很含蓄地点点头。

担心心江述月去给她拿吃的,她连忙又说道:“但是我特意带了煎饼,是想和你一起分享的,这是东部那边的传统吃法,我一个朋友教我的。”

“这些天,我有时候懒得出门吃饭的时候都是裹煎饼吃的。”

陶栀子一说起来,有些收不住,开始兴致勃勃地准备介绍起煎饼的吃法。

却见江述月琥珀色的眸子黯然了几分,有些严肃地问道:“小厨房那边会随时为你提供餐食,你没去吗?”陶栀子面有羞赧,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在江述月的目光之下,她反而不敢撒谎了。

“我吃饭的时间不是很规律,而且吃不下太多,不想麻烦别人。”

“不想麻烦别人………江述月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重复了一遍后面几个字。

陶栀子在这一刻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得了什么其他的病,竞然有一瞬间觉得江述月沉吟的声音带着威士忌的醇烈。

让她有很短暂的瞬间,头脑有种麻痹感,有些生理上的眩晕。

“那你想麻烦我吗?”

江述月问出了这句话,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过正经,陶栀子心中咯噔一声,警铃大作,几乎差点霍然起身,拔腿就跑。她越是想回避些什么,那些莫名的情绪越是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甩都甩不掉。

索性调整好心态,直面暴风。

她在喉头“嗯"声了很久,复又觉得有些含糊,越是口齿清晰地说:

“说实话是想的。”

她心里对这个回答的作用是没有什么预判的,但是她直觉上就认为江述月不会因为对她有成见或是特意疏远她。但是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句实话却让江述月停顿了足有三秒。

他语气很淡地说:“那下次饿了来找我,我帮你去找厨房。”

陶栀子原本应该是拒绝这个提议的,毕竟她之前刚说不想麻烦小厨房的工作人员来着,但是想到如果答应下来,就可以不用费尽心思找理由过来了。

人离不开一日三餐,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找江述月了。这结果好像让人不住欣喜,她嘴角有些压不住了,赶紧垂下头,试图掩盖一番,强忍着欣喜,发出一声蚊子哼哼,像是不情不愿似的。

“好……

仔细想想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又诚恳地提议道:“我在你这里又睡又吃的,你有什么活儿我帮你干,我帮你把书架打扫一下。”

“……不用你来打扫。”

“那我帮你在庭院里种花,就是江先生批准的那片空地。”“从明年开春开始,你每个季节都能看到不同的花开,就在藏书阁门口,你每天都能看到。”

陶栀子在江述月面前独角戏唱多了,倒也无所谓江述月是否沉默,兀自兴致盎然地说起了自己的种植计划。“我准备给那片花园根据光照和保水功能划分区域,最好每个季节都能有些香味浓厚的花,风一吹,你在室内也能闻到…正说着,一道不经意的声音响起:“谢谢你…”这一句道谢响起,陶栀子愣住了,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想说点什么,只是怔怔凝视着江述月,眼中的笑容像是被胶水封住了一样,不知道如何动作了。

一旦江述月在这张平日里略显森冷的面容下,说出这种客气温情的话,她都变得无措起来。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她赶紧去江述月身边,从金属架子中随手抽出了一份旧报纸,煞有其事地准备翻阅。等看到报纸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傻眼了。这份报纸,不是中文,不是英文,叫La Nazione。印象里带有La的,有可能是法语,有可能是意大利语,她不了解,不敢妄言。

可偏偏这份报纸的名字,她恰好知道。

“La Nazione,佛罗伦萨最具影响力的报纸……你居然还懂意大利语吗?”

陶栀子晦涩地将报纸的名字读了出来,也不确定对不对,但是这的确是佛罗伦萨的报纸,她看向江述月将自己猎奇的目光递了上去。

“知道一点,上飞机之前买的,打发下时间。”江述月说话向来不显山露水,不会刻意彰显什么,但是陶栀子心中,他却时常带给自己以惊喜。

和江述月认识越久,越去探知他所思所想,就会发现他原比外表看上去精彩。

“那你去过佛罗伦萨……“陶栀子状似疑问,但是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她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而深沉起来,双眼紧锁,看着江述月。仿佛看着他,就能一睹佛罗伦萨。

“几乎每个冬天都会去那里度假。"江述月眸光一转,在整理杂志的时候余光瞧见了她。

本没有刻意说些什么,只是随性的一句话,他却看见另一双带着殷切期盼的神情。

陶栀子向来热烈,但是人们极少在她眼中觉察到什么渴求。她似乎总是一个物欲极低的人,但是在提及佛罗伦萨的时候,她的眸光热切到闪烁,如同一窥天文望远镜里,光年之外的神秘星辰。

“原来,你目睹过,真正的翡冷翠……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凉,带着罕见的浓重遗憾。这语气,半点不像她。

她抿着双唇,上下牙齿轻微摩擦着,像是想起太多过往。她不知道现在在这个场景下说这些是否符合适宜,但是她已经被埋藏了很久的珍宝好像被挖出来了一样。当她意识到现实的那一天,她便将所有关于佛罗伦萨的想法全部埋进了沙漠里,越深越好。

但如今突然被挖出,竟然发现自己心里的佛罗伦萨,正在滴血。

“述月,如果我想告诉你,我曾经不切实际的梦想,你会不会笑我?”

答案显而易见,但是陶栀子还是不放心。

江述月给她吃了定心丸,跟她说道:“你知道,我不会。”陶栀子心里憋着太多秘密,关于这过期的梦想,倒成了可以说出口的,最不像秘密的秘密。

她试图回到几年前,去再次感知那份生活的希望。关于梦想与希望,她向江述月娓娓道来:

“我大概十二岁的时候,在网络上看到一个报道。一个十六岁开始打工的女孩,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经济支持,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她没有读过本科,尝试过各种工作,从一开始的求生,变成储蓄。”

“她储蓄的目的是为了前往意大利,实现她的大学梦。”“多年后,她带着十万块钱前往意大利,去探寻人生的全新道路,这十万块,是一切的前提,因为只要人抵达意大利,后续的费用可以通过半工半读来维持。”

“有一天,她在意大利的希腊餐厅打工的时候,遇到了她人生的伯乐,一家澳大利亚公司的老板向她抛出橄榄枝,问她是否有兴趣去澳大利亚做实习。”

“再后来,她的工作能力逐步被认可,学业也在同步发展,她的人生彻底走上正轨,开启新的篇章。”这个故事,带给陶栀子太多的希望。

“从那以后,十万块成为我最大的奋斗目标,这是一切的起点,也是我去往意大利开启新生活的最低前提。”“我和她一样,十六岁的时候开始独自面对社会,想尽办法挣到十万块,那几乎是我全部的希望。”“十万块,好像能满足一切理想………

说到这里,江述月似乎在等着她的后续,但是她的诉说却戛然而止,眼中怀着最后一丝不甘,将报纸重新拿起,细细端详。

一如自己在无数个打工结束的夜晚,一遍遍地看着画报上的意大利。

有无数人说过她的念头不切实际,如果她真的攒到十万块,应该想尽办法去在国内赚更多,过上更安稳的生活。有很多人不理解,如蝼蚁一样生活的她,的确怀着可笑的理想。

每个人对十万块的用法都可以不一样,哪怕它甚至没有一个爱马仕的包贵,但是对陶栀子来说,那才是她向往的远方。良久,江述月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他真诚而斟酌着问道:

“那十万…你还差多少。”

他竞然会对她信口说的故事真心发问。

陶栀子不知江述月此刻的眼中究竟能被看到多少怜悯,因为她双手拿起报纸,不露声色地挡住了她全部的脸,包括那些复杂的神情。

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

陶栀子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出来,笑容仿佛是一个开关,只要笑出来,一切严肃和遗憾的议题,都将变得轻松起来。

“我攒够了其实,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复制一条相同的路线。”

治疗足以在几天内将她的积蓄蚕食干净,花光之后也是等死。

早晚都是等死,在医院里等死不如拿着钱去游山玩水,才不枉她一路走来如此辛苦。

活得如此辛苦。

一时间,她不想讲故事说得过于煽情。

脸被报纸挡得严严实实,握着报纸的手略微收紧,骨节处有些泛白。

她努力放松着自己的声带,用一个故事去诉说她对自己命运的总结。

“在印度教的宇宙观中,宇宙的创造、维持和毁灭是由三位神的力量决定的,其中有一位叫毗湿奴。”“当毗湿奴沉睡时,宇宙开始存在,而当他醒来,宇宙就会毁灭。”

“那些希望、梦想、奋斗、执念……或许也只不过是毗湿奴虚幻的梦境罢了。”

“述月……我就像神沉睡时,不小心爬上桌的蚂蚁,误以为降生于世上,就意味着世界对我的接纳,但是神一旦睁眼,就会毫不犹豫将我拂下桌面,夺走我偶然享受到的一切。”那些偶然的好运,包括和江述月的相逢。

她只能言尽于此,带着内心深处的自嘲和悲哀。她睁着双眼,实现前只有那无法认识的蝌蚪一样的意大利语,和她曾经拿起又放下的佛罗伦萨。

可报纸背后那个活生生的人,仿佛才是她认清宿命后又一次反转,仿佛又在给她以希望的错觉。

她的双手握着报纸的动作越来越紧,像是不忍放开那过去的记忆。

整个人像是身陷漩涡中,她怎么时至今日,仍然还下意识地挣扎。

报纸上方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熟悉的手,那只手将她手中挡脸的报纸轻轻按下。

这时江述月才发现,报纸后被挡住的容颜,眼泪流了满脸。她面露秘密被发现的尴尬,强行在泪水中绽放出微笑,一边用衣袖用力擦着眼泪,哭得隐忍,仰头大笑,那泪珠豆大,却接二连三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只好尴尬地一遍又一遍用袖口慌忙地擦拭,边说着我没事。

江述月露出她有些看不懂的温情,让人在那广袤复杂的倾诉中,狠狠打了个冷战。

他的目光仿佛化作有形,隔着空气攫住她的视线,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地说:

“毗湿奴醒来时,宇宙会毁灭的下一句是……………并重新回归混沌状态,等待下一轮的创造,这是永恒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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