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宿敌40
原本静谧祥和的桃花林此刻成了一片滔天火海，金色的火焰如同一簇簇有生命的小花，随着阎刹手掌的收放而左右摇摆。
冷得出奇。
火光明灭的绰影映在她染血的脸上与眼底，如同一位从炼狱底爬上来的修罗，连声音也"我要知道关于我母亲的所有事情,一个细节也不要落下。"都燃着一样的火。
重瘴迷蝶回忆起过往，当年的红衣女修与眼前这张并不相似的脸重合在一起，她们眼底了，从我手下逃出的人类寥寥无几，你母亲算一个。
“你的母亲五百多年前来过这里，她与你一样，也操纵着一手异于常人的火焰，这么多年"她逃走了?"阎刹蹙眉问道。
重瘴迷蝶轻笑一声道:“是，她没有死在我手里，她逃走了。”"逃去了哪?"
“我不知道，"重瘴迷蝶顿了顿，“当时她的身边还有一名男修，想来，应当是你的父吧。”
父亲?阎刹一愣，魔尊从未向她提起过她的父亲，父亲一词在她心中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不存在。
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五百多年前她还未曾出生，伴在母亲身边的人不见得就是她的父亲，何况重瘴迷蝶的话"她身边的男修,是什么人?"
闻言，重瘴迷蝶似乎努力回忆了一番,而后嗤一声道:“记不清了，柔柔弱弱,除了皮囊一无是处，只知道躲在你母亲身后。"
"倒不如后面来寻她踪迹的情郎强大。"
听重瘴迷蝶用暧昧的口吻描述人类之间的情感，实在是有些诡异。什么情郎，莫不是仇家。
阎刹在心里暗暗道。
这重瘴迷蝶对人类一知半解，却偏偏最喜好玩弄人性，但凡是一男一女共同出现，它都能认成有情人的关系。
"这又是谁?"
"你们人类的身份我如何知晓，他来寻过你母亲一趟，没寻到人便离开了。"阎刹望向它的眼神锐利，觉得这话倒不像是假话，它就是个不出世的精怪，怎会知晓三界中人类的身份。
她思索一会，又问:“这人属火吗?”
听见她的疑问，重瘴迷蝶顿了一顿，才给出肯定的答复:"是。"属火，看来是八成是炼霄门的人了。
阎刹埋头思索，未曾看见它眼底闪烁的光。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你大可把火焰收起来。”
重瘴迷蝶语气不愉。
阎刹并没有控制火焰的蔓延，金色的火焰已吞噬了大半个桃林，她虽不能轻易杀死重瘴迷蝶，但重瘴迷蝶也无法阻止她烧毁桃林。
"在放过你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与百里晏川对上视线，飞到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上方，抬手将此树掀了起来。被掀飞的桃树只有薄薄一层树皮，内里中空，而树壳中间藏着的，赫然是那棵七幻绛珠桃。
繁茂的花枝中偶有稀疏，中间藏着几枝断枝，断口看起来愈合不久，是阎刹上回留下的。
眼看他们要对七幻绛珠桃下手，重瘴迷蝶扇动翅膀快速逼近，又在十步外生生停住。若重瘴迷蝶此刻长着一张人脸，想必是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得很。察觉到它的动作，阎刹抬首撞上它的视线，挑眉道:“临走之前，我想向你借一些七幻绛珠桃，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有还才叫借，有去无还是拿，是偷，是抢。
重瘴迷蝶压抑着愠怒道:"不过分，你拿便是。"
刃，倏地劈向七幻绛珠桃的树枝。
阎刹也自然不会与它客气，金色的火焰噌一下包裹住她的整个手掌，化为尖利的掌逐渐熔化，最后，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掉落在地。
绛珠桃表面的树皮泛出金属般的光泽，但在接触到阎刹的火焰时，坚硬的金属质地也与此同时，腰间的乾坤囊莫名躁动起来，她这才想起，里面还有一只饿死鬼清元玉蟾。七幻绛珠桃，大口大口啃食起来。
她用另一只手掏出清元玉蟾，从乾坤囊中出来的瞬间，清元玉蟾立即迫不及待地跳上铁锈味也愈发浓重。
下一瞬，被斩断树枝的七幻绛珠桃发出婴孩般的尖锐哭泣声，从花蕊中渗透出的血腥阎刹早有预料，用法力将耳朵封闭了起来，这段时间她日日泡百里晏川调制的清元百草萃药浴，对七幻绛珠桃的声音与气味都产生了抗性，此时桃树对她产生的不良影响远不及上回。
虽依然有些难受头晕，但忍忍便是。
然而很快，这一点头晕的感觉也消失了，百里晏川不知何时从怀里拿出一根清元玉桂的树枝，清元玉桂的仙泽将他们包裹在内，抵消了七幻绛珠桃的副作用。"谢谢。”
他可算是帮了大忙，这下她可以放开手脚砍桃树了。
可砍着砍着，阎刹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备用药材。
对啊，她来找七幻绛珠桃一是为了给清元玉蟾存够食物，二是为了给清元护心丹寻找但现在有现成的清元玉桂枝，她何必再去寻找什么替代药材呢?阎刹手里拿着一枝七幻绛珠桃，却悄悄将视线瞥向百里晏川手里的清元玉桂。在她未曾注意的角落里，手里桃枝上的桃花花蕊流出浓稠血红的汁液，落在她的手背处，咸腥的液体瞬间腐蚀了她的皮肤。
一抹灼痛感从手背处袭来，阎刹惊呼一声，金色的火焰倏地从伤口处冒出，包裹着血红汁液掉落在地。
这一块土地原本裹着一棵桃树的外壳，又被七幻绛珠桃的仙泽照拂，地面绿草稀疏却完好无损，未被阎刹之前释放的火焰侵入。
而此时裹着血红汁液的金色火焰滴落地面，悄无声息地燃烧起来。"可还取够了?"
重瘴迷蝶没有牙，但话却像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颇有些要咬牙切齿的意味。阎刹看了看眼前的七幻绛珠桃，四分之一都已经被她给薅秃了，想来是够了。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就准备离开。
然而才刚踏出两步，脚步便一顿，她猛然回头，拧眉看向方才火焰滴落的地方。这片土地绿草稀疏，未被绿草覆盖之处黄土裸露，看起来与普通的土地无甚区别，可是被她的火焰一烧，却显露出了些不寻常之处。
火焰在这黄土上蔓延得极慢，燃烧了好一会才只有巴掌大小，但金色的火焰中有的燃烧得格外旺盛，似乎藏着某种玄妙的规律。
阎刹拧眉凑近，仔细观察起来。
的事情，瞳孔不断震颤。
随着火焰慢慢蔓延，这种规律也逐渐清晰，她神色骤然凝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旺盛的火光连成的，是线!
她脑中忽然闪过炼霄门云长老的问话，难不成，这便是他们要找的沙盐荒域的地图?现了什么?
百里晏川走在她前头，突然发现她停了下来，神情也不对劲，回头寻她，"阎刹，你发"
而重瘴迷蝶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阎刹!你该走了!”阎刹没有回头，依然死死盯着地面上的火焰图，"抱歉，我改变主意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往地上又放了一把火。
火焰在地面蔓延开，仿若一张卷轴在眼前缓缓展开，显露出完整的风景图画。阎刹退后两步，想将地图看个全貌，却发现火焰愈靠近树干，烧得就愈慢，最后甚至干脆停滞住。
中心保留了一片两尺宽的圆形领域。
七幻绛珠桃周身散发着流转的奇异光泽，大约就是这光阻挡了火焰的侵入，以树干为地图最重要的地方出现了缺失，阎刹眉头蹙得更紧，她转头望向百里晏川:"若将七幻绛珠桃拔出，会发生什么?"
"七幻绛珠桃是此阵的阵眼，若将之拔除，幻灵迷踪阵将会崩溃，到时恐怕会十分危险，需立即撤离。"
重瘴迷蝶察觉到她的意图，瞬间发出一道狰狞的嘶叫:“阎刹!!!你这个不信守承诺无耻人类，不许你伤害七幻绛珠桃!”
闻言，阎刹不屑地轻哼一声，"我不信守承诺?你敢说你说的话都是实话么?"她指着地上的火焰地图，质问它:"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重瘴迷蝶一双复眼幽暗无比，好半晌都答不上话来，空气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我自有判断。"
阎刹不再理会它，兀自转身。
红色汁液的印记，它还舔了舔。
她招招手，将吃饱喝足的清元玉蟾唤了回来，清元玉蟾的肚子圆滚滚的，嘴边残留着这小家伙倒是半点不受七幻绛珠桃的影响，吃完就开始昏昏欲睡。阎刹将清元玉蟾收回乾坤囊中让它睡觉，随即将视线投向七幻绛珠桃，眼眸半眯着，泛出危险的光芒。
百里晏川与她错身而过，将手里的清远玉桂枝交到她手中，压低的声音与风一同拂过耳畔。
"离'门’开启还有两日，谨慎行事。"
阎刹与他对视一眼，轻点下颌示意。
凌虚之境的入口是一扇门，出口也是一扇门，不过出口的"门"不存在于固定的位置，经过几回前人的探索，从凌虚之境出去的方式已不是一个秘密。只需等到凌虚之境开启十五日后，随意找一面"镜子"，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并将镜子打碎，便可离开秘境。
离开凌虚之境的方式简单且稳定，因此许多修为低微的修士也乐意进凌虚之境中探秘，只要熬过十五日便能安全出去，虽不见得有什么境遇，却也不需要承担什么风险。但不到十五日时，"门"尚未开启，实力再强劲的修士也无法从秘境中出去，所以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很少有人会浪费这个时间进入凌虚之境。阎刹自然也知晓这一点，若要保全自己，待凌虚之门开启后再来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保全自己。
关于沙盐荒域的真相触手可及，她一刻也等不了。
清远玉桂枝的仙泽抵挡，攻向她的耳膜。
七幻绛珠桃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有所预感，发出的声声哭泣愈发悲戚尖锐，甚至刺破了霎时间，直钻入脑的刺痛袭来，阎刹咬牙忍住，手中翻飞的法诀不停。眼前血红的桃花从花蕊中流出更为深浓的暗红血液，在地面汇聚成血流涌向她站立的方位。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阎刹在心中提醒自己。
金色的火焰随她的法诀凝成一丝丝针一般的焰雨，接二连三地没入桃树四周的地面。想要将七幻绛珠桃拔出，就必须先毁掉它的根。
焰雨扎入土地之后，发出细密的爆破声，它的树根已被阎刹尽数炸断，发出的尖叫嘶鸣也更为凄厉，瘦弱的树枝看起来张牙舞爪，如活过来了一般，想要抓住她。迷蝶的一击。
与此同时，身后也吹来一阵诡异的风，百里晏川瞬间闪到她身后，抬手替她挡住重瘴不知何时起，四周的空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重瘴迷蝶，比那日逃出桃林时见到的幻境更为可怖。
它们不停地扇动翅膀引出风刃，试图攻破百里晏川的屏障。而重瘴迷蝶本体也偷偷靠近阎刹身后，猛然突破屏障袭击她，却被百里晏川及时拦下。“快!重瘴迷蝶越靠近阵眼实力越是强劲，我能撑的时间不多了!”阎刹依然死死盯着七幻绛珠桃，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道了声“好"。清远玉桂的仙泽逐渐黯淡，它不过是一株被折下的残枝，无法与七幻绛珠桃本体比拟。的嘈杂声。
失去了清远玉桂的庇护，阎刹耳窍中流出鲜血，四周的声音逐渐模糊，耳边只余嗡嗡了起来。
她克制住一切杂念，踏过血河行至七幻绛珠桃前方，一手握住树干将整棵桃树连根拔桃树被拔出地面的一瞬间，眼前的幻觉与空气中浓重的咸腥血气都一齐消失了。踪阵没破?
然而她预想中地动山摇的场景并未出现，屏障外重瘴迷蝶的攻击也更为猛烈，幻灵迷"怎么回事?
"
她转头望向百里晏川，只看见他的唇上下开合，却什么也听不见。她眸光疑虑，又回头看向地上的火焰地图。
七幻绛珠桃已除，四周的火焰逐渐向空地收拢。
阎刹腾空飞起，想将地图看个清楚，却只看见火光连成的线条组成了几个圆圈，大圆圈里面套着小圆圈，每个圆圈相隔的距离并不相同，找不到规律，最中心的小圆圈里还有个奇怪的图案。
她越看眉头越紧皱，这看上去并不是地图，可她又参不透其中的奥秘。随即，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光吸引了她的注意，桃树被拔出留下的坑中似乎藏着什么。她朝里扔出一团火焰，小坑周围的黄土被炸得翻开，露出底下深深掩埋的累累白骨。都是重瘴迷蝶为了滋养七幻绛珠桃而埋下的修士尸体。无数人类修士的血肉，才养成了七幻绛珠桃那些妖冶诡魅的红色桃花。阎刹见惯了生死，并无多大触动，她冷静地将白骨扒开，向里翻找着。而重瘴迷蝶的攻势也更为疯狂，甚至避也不避漫天的火焰，任凭火焰烧身也要破开屏障阻止阎刹。
百里晏川咬紧牙关撑着屏障，他有预感，阎刹此时要找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阵眼。下一瞬，摇摇欲坠的冰蓝屏障终于破裂，无数只重瘴迷蝶扑闪着翅膀朝她飞去。“阎刹!”
百里晏川拦不住所有迷蝶，只好提醒她注意。
然而外界的一切纷扰阎刹全然不觉，她专注地在白骨与黄土中翻动，蓦然间，动作蓦地一顿，她缓缓捡起一块洁白如玉的琥珀。
没错，她刚刚看见的光就是这个东西。
就在此时，几只重瘴迷蝶已经闪至她的身后。
“阎刹--
有人在叫她?
阎刹转头，看见百里晏川双眸血红，神色焦急地向她奔来，嘴中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空中黑压压的蝴蝶突然一齐簌簌坠落，砸入火海之中，而她脚踩的地面深处也有震动传来，四周的地面开始塌陷。
电光石火之间，百里晏川拉住她的手，缓缓说了几个字。这句她听懂了--
“幻灵迷踪阵，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