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宿舌敌28<送闭段评功能
凌虚之境，桃花林中。
闭目打坐的人忽然变得神思不定，眼球在眼皮下不停地来回转动，须臾间猛地睁眼，露出惊恐的神情与一双冰蓝眸子。过了好一会，冰蓝色才渐渐消退，瞳孔恢复到剔透的琥珀色。
百里晏川猛地吸入一口气，通畅的呼吸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分明的喉结上下滑动，被刀尖划开的伤口已经不复存在，皮肉却还在隐隐作痛。
在幻境中阎刹只是割开了他的气管，没有立即致命，后面补的那两刀也刺偏了，并未刺入心脏。
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必然是刻意为之。
这也表明着她在最后时刻清醒了过来。
百里晏川转头去看阎刹。
然而他入幻境前就昏死的人依旧昏迷不醒，阎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蜷缩侧躺。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虽然有些粗重紊乱，但于性命无虞。
于是他握住她的肩膀翻过来，紧缩双眉的痛苦面容显露在光下，眼下尽是纵横交错的泪痕。
“阎刹,阎刹。"百里晏川试着唤醒她。
阎刹非但没醒，还开始嚅嗫着说：“娘，娘，我怕黑，不要丢下我。”
她骤然抓住握在她肩膀的手，扯下手臂抱在怀里，百里晏川注意到她体温烫得厉害，面色泛出不正常的潮红。阎刹似乎有些燥热，一直使劲贴近他冰凉的皮肤，他将手掌化成冰块覆在她额上，她紧缩的眉头才松开了一点。倒挂在树上的重瘴迷蝶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它终于不再发出奇怪的笑声，而是尖酸地说：“你居然还能醒来。”“你对她做了什么？“百里晏川眼底如同冰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我不过是让她面对自己的心魔，醒不过来只能是造化不行，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我们打过赌，她醒不过来，是要交由我处置的。”
“她没死。”
闻言，重瘴迷蝶又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异声音，“永远醒不过来的人，死不死，有区别吗？”
“今天我必须要带走她。”
百里晏川将阎刹的胳膊绕在自己颈脖后方，揽住她的腰将人扶了起来，她似乎是被梦魇住了，虽未苏醒，却自动贴着他的身体整个人扒在了他身上。
正好，这样他还能省点力气去对付重瘴迷蝶。他将从衣摆处私下两块布，将冰融化后打湿了，分别覆在自己与阎刹的口鼻处。
这桃树的香气有古怪，他们不能再吸入了。重瘴迷蝶攻击力并不强大，它拦不住百里晏川，只能在一旁干扰，悄无声息地将他引往一个方向。
百里晏川虽抱着个人，行动却依旧迅捷，他没有飞上桃林上空，而是利用桃树作为障碍物阻挡重瘴迷蝶的追击。重瘴迷蝶仅躯体部分就与成年人体型相近，蝶翼展开更是近四米宽，在茂密的桃林间飞起来并不方便。于是它干脆将蝶身化为巴掌大，流光似的追赶百里晏川川。炼虚期修士全速前进连风也难以追上，它终于快要赶上百里晏川时，他已先一步踏出了桃林。
而踏出桃林、进入山谷的那一刻起，面前的景象又变了。重瘴迷蝶还追赶在身后，百里晏川回望它一眼，抬头向前，却看见面前摆着无数条一模一样的道路。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场景，它的脚下是一块平整的巨石，以这块巨石为中心，向各处延伸出一条路。按照常理，若四处是路，那就不叫路，而是一片宽敞平地，可面前的场景并非如此。
路与路之间不仅左右并存，还上下交叠在一起，一条路叠在另一条路上，连天空中都是密密麻麻的路。百里晏川瞳孔紧缩，他将阎刹放在地上后站定在原地，闭目向正后方转身，再睁开眼，果然，来时的桃林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后也变成了无数条路。
此处除了中心的青石地面与无数条密密麻麻的路什么都没有，花、草、树木全都消失不见，每一条路都没有区别。不对，还有重瘴迷蝶。
每一条路口都飞舞着一只重瘴迷蝶。
它的蝶翼华丽多彩，有繁复的花纹以及炫目的流光，是百里晏川见过的最美的一种蝴蝶。
可成千上万只堆叠在一起，再美丽的蝴蝶，也只会叫他头皮发麻。
这成千上万只重瘴迷蝶忽然齐齐翕动着口器，诡异的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
“在这么多条路、这么多只迷蝶中，只有一条路和一只迷蝶是真的，若你能选中正确的那只，我便放你们离开，如何？”一双黑色复眼藏匿在蝶群中，幽幽注视着下发茫然四顾的人类，心中生出一种愉悦的心情。
它总是爱好这样的游戏，给人一线生机却又击垮他们的希望。
从他们踏入桃林中开始，它表面上劝诫他们离开却又不真正阻拦，将他们拖入幻境中却又只让他们栽倒在自己的心心魔下，在百里晏川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时，再让他发现其实他只是掉入了它精心布置的下一个陷阱。
此刻它大度地给他们留下一个正确答案，只要选中了就能活下去。
它看似遵守游戏规则，殊不知它就是制定规则的上位者。它喜欢看人紧紧抓住一丝希望却又希望破灭的样子，他们最后只会自责并承认自己的卑劣。
可是这回的两个人类偏偏抓住了那一丝微弱的生机，甚至还伤到了七幻绛珠桃。
重瘴迷蝶很生气，但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它有着天然的骄傲与对下位者的绝对蔑视，他们能逃出一次生天又如何，它可以放过他们千百次，而他们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百里晏川确定过没有回头路可走后，便又闭上眼转回来，确保自己知道正面对着哪个方向。
他拿着剑细细观察每一只重瘴迷蝶，试图从中找出些破绽与细微处的不同。
重瘴迷蝶看着他严阵以待的庄严表情，笑道：“你可是炼虚强者，对我着这区区蝼蚁也如此惧怕？”在桃林时，他总是能快速作出准确的判断，他几乎没有攻击过它，更没有试图打败它。
因为他们见到的它本身就是一个虚幻的分身，它是不死的，若在桃林中待的时间更长些，他们便会再次陷入更深的幻境，要破局只能逃出桃林。
“你如此强大，怎会是区区蝼蚁？”
百里晏川并不知道它藏在何处，只能扬声环顾着回答。重瘴迷蝶突然起了兴致，还悠闲地与他聊起天来，“你们人类最喜欢用蝼蚁′这个词来比拟弱者，而我最讨厌这个说法，狂妄又虚伪的人类，终究会为自己的卑劣付出代价。”百里晏川察觉到重瘴迷蝶似乎并不急着杀死他们，于是原地坐下闭目打坐。
他先审视一圈自己体内的状况，幻境中受的伤还是波及到了现实，几处经脉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影响最大的是他的神识，他内视自己的识海。一片冰川之上有一座巍峨雪山，雪山之巅处开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花，这是百里晏川的元神本体。当修士踏入炼虚期后，体内元婴与神识便会融合为元神，逐渐修炼成一个可以觉醒自我意识的分体虚影。百里晏川的分体元神，便是一朵冰莲。
原本散发着莹莹仙泽的冰莲此刻黯淡无比，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花瓣还枯萎掉落了一片，这代表神识有损。灵力枯竭可以通过修炼快速补充，可神识受损，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他整理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阎刹。阎刹破了幻境，却到如今都未苏醒，想必她的神识也受到了损伤。
他的手臂一靠近，阎刹便贴了上来，他顺势用两指捏住她的手腕，将灵力剥离到几乎只余精纯能量的程度再输送到她的经脉中。
昏迷状态下，身体会自动排斥他人的神识进入，修为境界高的修士可强行进入低阶境界的修士识海中，然而这样会导致被强行进入识海的修士神识出现不可逆的损伤。若要在一个修士无意识的状态下进入她的识海，只有亲密无间的家人或是道侣之间才可以做到。
百里晏川无法进入她的识海察看她的情况，只能为她补充一些灵力。
然而这样十分耗费他的灵力，他不断为阎刹输入精纯能量，直到灵力近乎枯竭。
好在阎刹终于有了反应，她整个人像泡在舒缓的泉水中，不自觉发出舒适的喟叹。
少顷，她睁开双眼，倏地坐了起来。
“百里晏川川？”
她先看了眼身边的百里晏川，皱眉甩开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而后望了望四周，看清面前一片密密麻麻的东西是重瘴迷蝶后，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哪？”
百里晏川还未说话，重瘴迷蝶先开口道：
“你竞然醒了？”
重瘴迷蝶惊讶一瞬，又饶有兴趣地将游戏规则复述一遍。成千上万只蝴蝶的口器齐齐在眼前蠕动，阎刹身上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好啊，我猜猜看。“她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不打算陪它玩这个游戏。
她抿着唇，对百里晏川传音入耳，“等会你攻击后面，我攻击前面，你那招剑阵不是能千剑齐发吗？等会就用那招。”危急时刻，阎刹即使再不想与他合作，也不得不合作了。百里晏川面色苍白，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自踏入炼虚期后，他已经可以同时使出上万把剑了，但是以他现在的状况，依旧只能使用千幻剑阵。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这话，只吐出一个字眼：“好。”阎刹与百里晏川背靠着背，默数三个数后同时开启招式。“星火流星雨！”
“千幻剑阵！”
两人各自在心里默念道。
一时间整片空间从中间一分为二，前方如同大型焚烧炉，无数火焰化作的流星雨纷纷落在扑闪的蝶翼上，顷刻间蝴蝶烧为灰烬。
后方的世界则如坠冰川之中，寒魄剑分化为上千把剑体，带着浩然寒潮向四方急攻而去，重瘴迷蝶或直接被剑杀死，或被冻成冰块掉落在地。
但重瘴迷蝶实在太多了，即使被他们杀死了大部分，还是剩下不少，本体也一直没有现身。
阎刹右唇微微勾起，她猜得没错，这些重瘴迷蝶中压根就不存在什么本体分身。
它大概可以随时转移，每一只都是本体，每一只都不是本体。
先给出答案的人总是输家，他们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阎刹的视线在漫天星火中逡巡。
这两样招式是他们平时不会轻易使用的，威力大，范围广，同样，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一旦使出，便难以再持续战斗。
而阎刹却不管不顾，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面，橙金色的火焰以她为中心从地面向外蔓延，百里晏川配合地收起地面的冰。
青黑色的石面上没有任何可燃物，可火焰却依然旺盛地燃烧起来，火焰成圈的扩散，几乎快要烧到与路连接的区域。“还不出来吗？重瘴迷蝶。”
她抬眼望向上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