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都城,幽妄主街。
街上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红日初升,灼烈日光尚未升至高空将人晒得蔫熟,众魔修兴头正足,讨论着最近的八卦。
“我昨日见到少主那新面首了,跟着白魔神大人巡城,可威风!就是带着半扇面具,看不清全貌。”
“那日少主掳人时,我可亲眼所见,那小狐狸啊水灵得很!”
“哼,我看我也不比那白狐差,少主怎的不掳我?”
“你?你还是照照镜子吧,呐,我这有,便宜卖你?”
自觉不比白狐差的魔修怒瞪卖镜子的摊主一眼,愤愤挥袖离去。
随后又凑上来一位眉毛粗浓的魔修与卖镜子的摊主聊起来。
“诶,偷偷与你说,咱们少主前段时日去修界,将那百里晏川的宗门炸了。”
“咱们少主这么厉害呢?”卖镜子的魔修磕着瓜子,顺势给讲八卦的也来了一把。
“可不是吗?那百里晏川手下败将,这么多日了都不敢寻少主要个说法。”
“他真咽的下这口气啊?”
“咽不下也得咽,百里晏川那小儿要真敢来魔界,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说这话时,他粗浓的眉毛飞扬一下,似乎真要与那修界仙尊来个硬碰硬。
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应声回头。
来人背着把长剑,着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出尘,一看就是高人。
面上的冷意与周身的强大气场顿时震慑住了浓眉魔修,言语间却十分讲礼:“抱歉叨扰道友,请问一下,少主宫中怎么走?”
“噢噢,你说烈焱宫啊,”浓眉魔修反应过来,又清脆嗑开一粒瓜子嚼嚼嚼,“你找少主?”
遂热情为他指了个方向,“往西南边走,靠山那座最大的宫殿便是了。”
“多谢,”百里晏川轻轻颔首,欲转身时又淡淡解释了一句,才再次向着西南方向腾飞而去。
原地只余他衣袂卷起的一阵清凉寒风,一时之间,浓眉魔修与卖镜子的摊主都懵在原地。
那句没头没尾的“我前段时日在外修行,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诸位理解。”还回荡在耳边。
卖镜子的摊主蓦地尖叫出声,探身隔着摊桌不停拍打浓眉魔修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他就是百里晏川!你怎能给他指路啊!?”
浓眉魔修才回过神来,粗重的嗓音引来众人围观,“他是百里晏川?!!”
“什么?百里晏川来魔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魔修如临大敌,人群如油入滚水般沸腾起来。
引起轩然大波的百里晏川本人正御着剑,在天边划出一道流光,快速向烈焱宫逼近。
正如浓眉魔修所说,到了西南方位,便自然能分辨出烈焱宫的存在。
光秃秃的黑色石山脚下,一座庞大而奇特的黑色宫殿临山而建,中心宫殿不大规整的顶部一条暗红色纹路沿边缘蜿蜒而上,似火焰又似条龙盘踞在此。
烈焱宫的牌匾边缘上同样刻着些暗红色的奇异纹路。
就是这里了,百里晏川踏在剑身上的脚尖一顿,他只来魔界参加过两界共同举办的弟子问道会,却是第一次到阎刹的府邸。
他直接御剑飞至烈焱宫上空,唇瓣上下开合。
“阎刹,出来。”
充满威压的冰冷声线凌空传来,如一道滚滚惊雷回荡在宫中各处角落。
听见这声来者不善的挑衅,烈焱宫上上下下几十人瞬间涌至门口。
阎刹不在其中,斐望站在人群前方,仰面迎向百里晏川的目光。
他曾远远遥望过百里晏川一眼,此时瞬间反应过来面前凌空御剑的白衣修士便是百里晏川。
斐望敷衍地作了个揖,“冰莲仙尊不远千里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百里晏川并未应答,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斐望,而斐望并未避让视线,也同样光明正大地观察起他。
两人第一次正式会面,便有剑拔弩张之意,目光相触之时,干燥炎热的空气里冒出短兵相接擦出的滋啦火花。
气氛滞凝静默良久,百里晏川暂时抛却其他杂念,问起关键问题。
“阎刹呢?”
他目光遍寻四周,并未在人群中寻见阎刹的身影。
“实在不巧,少主一刻钟前去了南境。”
百里晏川剑眉紧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是一刻钟前才出发,这不明摆知道他要来,故意遛人。
“少主有话带给仙尊,”斐望长舒一口气,鼓足勇气学着阎刹的模样,豪迈地竖起中指,“有种就来南境找我,手下败将!”
话毕瞬间恢复端庄姿态。
斐望淡淡道:“仙尊请便。”
百里晏川面无表情地俯瞰众人一眼,催动灵力,脚下灵剑速度爆长,带着他瞬间飞出众人视线。
天空万里无云,燥热狂风被快速飞行的剑身破开,流动着裹在百里晏川身侧。
脚下景物飞速压缩而过,随着充满建筑的地面渐渐转为空旷的黄色沙地,空气中的暴戾火系因子也愈发躁动。
百里晏川双眼上附着一层冰蓝色灵力,琥珀色瞳孔如琉璃般剔透,奇异光泽流转其中,下方一草一木皆倒映在眸中,随着光泽如流沙般逝去。
南境与魔界交界处。
阎刹一身红衣,面朝魔界城内站在一片空旷的黄色沙漠中,细腻的沙砾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熠熠金辉,弯月刀垂直插在黄沙中,刀身隐隐闪过一丝血光。
天边白影如坠落的流星急速奔来,阎刹勾起右唇,微不可闻地吐出两个音节。
“来了。”
红色身影毫无掩饰地出现在视野中,显然是在等他。
百里晏川 瞳孔微张一瞬,迅速撤下御剑,剑身倏地缩小为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
他踏空向着阎刹飞去,一身白色劲装干净利落,长长的墨发一丝不苟地梳在颅顶,以青玉冠束起,比平日里少了几分仙气。
看着他的装扮,阎刹嘲讽的笑意更甚。
“怎么,今日不穿你那飘逸的广袖流仙裙,还把长头发给扎起来了,怎的?怕我把你薅秃啊?”
百里晏川额角青筋一跳,她总是有本事一句话气死他。
以往百里晏川从来不会为了比试而换衣束发,反正他的实力都是碾压的存在,只需姿态优雅地取胜即可。
直至遇上阎刹,被她的小伎俩烧了几回衣袍、绞了几回头发后,他不得不乖乖束起头发,换成轻便劲装。
直到现在,每次会面还要被她讽刺一番。
“哼。”百里晏川轻嗤声,绝口不提后脑勺已被她烧秃一事。
“你费尽心机将我引至南境,就这么怕我?”
“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的。”阎刹提起弯月刀。
弯曲的刀尖带出少许细沙,滑落而下时被卷入风中。
粗砺的风划过百里晏川脸侧,可他丝毫不觉,眼一眨不眨地与阎刹对峙。
他抬起寒魄剑,剑刃寒芒直指阎刹。
“好,那就看看,这次谁是手下败将。”
寒魄灵剑动的一刹那,阎刹身体后仰,脚尖擦着沙地猛地后退十米。
就在她退开的下一瞬,原本所站位置忽然从地底冒出一根冰柱,而百里晏川的剑也划过原本咽喉的位置,寒魄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阎刹反应迅速,周身浮现出三根火焰捏就的长箭,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飞向还在挥剑的百里晏川。
焚空之箭!
百里晏川瞳孔微缩,一息之间,焚空之箭便破空飞至身前,划过的空气几乎被这可怖的高温焚烧成了真空。
千钧一发之际,他硬生生扭转进攻方向,朝右上方飞去,险险避开两只焚空之箭,然而还有一只随着阎刹意念调整方向,依然冲着他要害处而来。
他只得用剑去斩。
剑身接触到焚空之箭的一瞬间,长箭化为柔软的一团火焰融入寒魄剑身,橙金色的火焰顺着长剑蜿蜒而上,企图爬上百里晏川的手臂。
寒魄剑被橙金火焰炙烤得滚烫,剑柄处传来恐怖高温,百里晏川没有脱手,依然紧紧握住剑柄,也没有尝试甩掉火焰。
交锋多次,他已十分了解阎刹的火焰,这橙金火焰黏性极强,普通的水甚至浇不灭它。
被火焰缠身,寒魄剑本能地抖动剑身表示抗拒。
百里晏川好整以暇地轻声哄它:“别怕,不要动。”
说罢掌中生出灵气,催生出淡蓝色寒冰,从剑柄向剑身攀爬,与火焰对抗一瞬,黏稠的火焰顿时偃旗息鼓,化作一缕白烟。
剑身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冰壳之下,被火焰烧至滚烫的温度降回冰点,寒魄剑抖一抖剑身,冰壳碎裂成块簌簌掉落。
就在百里晏川抽出手来处理火焰时,阎刹又动了。
化神期修为者可破空瞬移,阎刹身影在原地一闪而过,再出现时已经逼近百里晏川后侧方,她伸腿朝他脆弱的后侧腰踢去。
百里晏川敏锐地转身,用左臂肘挡下她的腿。
然而这一记鞭腿力量强大,冲击力使他下坠,小腿都陷入沙地中才缓冲稳住,他甩了甩发麻的左臂,提剑反击。
密密麻麻的十几道弧形剑意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飞来,阎刹身形闪动,最后还是避无可避,抬手用弯月刀架住他的灵剑。
没能攻击到目标的剑意前赴后继地落在黄沙地面,激起一片十米高的沙墙,其中有几道落点相近,猛烈的风卷成圈,形成一个小小的旋风。
旋风裹着黄沙,有愈卷愈大的趋势。
阎刹并未在意,有来有回的与百里晏川过了几十招,打了个平分秋色。
她有意引他深入南境,于是位置越来越向着南境腹地靠近。
炙热的风卷着沙砾纷飞在缠斗的两人身侧,阎刹的杀意愈发藏不住,招式也愈发凶狠。
与百里晏川贴近时,他看见她猩红的眼,几乎与她的衣服一样红了。
两人虽常以切磋问道的名义相斗,但那就是单纯的打架,胜负心重,却没有多少杀心。
而今时今日的阎刹,杀心已经浓重到几近凝成实体。
百里晏川没有去探寻她起杀心的缘由,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出手时更为谨慎。
半空中的刀光剑影令人目眩,蓦地一记碰撞,金属相摩擦的震荡声一圈一圈扩散,将地面黄沙震出一圈一圈的圆形波纹。
刀剑猛烈相撞,两人均被这力道震得后撤十步才稳住身形。
冰属性被火因子克制,深入南境沙漠之后,百里晏川体内的冰系灵力便有所限制,打起来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他的手臂、背部、腿上的衣袍都被割开了大小不一的口子,因他拥有冰玉盾诀,化肤为盾,才免去伤口。
只是这盾诀免不了震荡所至的内伤,他吐出一口鲜血,点点滴滴洇在白衣上,似朵朵盛开的梅花。
阎刹同样不好受,身上被剑刃割开的口子潺潺冒出鲜血,融在红衣中,不大显眼。
她才刚刚从极寒之狱的刑法中恢复过来,与百里晏川打成这样已是强撑。
她反手握着插在黄沙中的弯月刀,胸腔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每根血管里都翻涌着滚烫暴戾的血液,全都在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
阎刹勾起唇角,深邃的面容神色几近癫狂,橙金色法力在她周身疯狂涌动,诡异的风自下而上,将她衣袂与发丝都向上翻动。
短短几瞬,她的法力与威压便暴涨了五成,而丹田处的元婴,已碎裂融入了经脉各处。
百里晏川瞳孔紧缩,她竟然用了......
碎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