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以莜的果断,进到家里来,大雨正好倾倒进天井,没淋到,带来的被褥铺上就能睡觉了。
家里虽然冷清,但各个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维持着周尘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连周尘姐姐原先住的闺房,还保持着原样。
正房的西耳房正好两间,安排给宝清宝年住,铺上被子就能睡了。
夏以莜把朝向好的东厢留给周尘弟弟,在西厢房铺好了床铺。
这西厢可真大,一间大卧室,还有个起居室,不但有东西厢房,还有正房五间,入户的两边还有两间,做厨房和小书厅,中间的天井足有五六十个平方,一口水井,一颗上百年的古树遮阴。
这么好的房子,难怪唐如娟心生妄想,就连夏以莜,都琢磨着周尘的那一份了。
人真是贪心不足的生物,她想想好笑又可怕,革委会何家霸占的三进院子,比这还多一个后罩房,可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连本带利还了。
夏以莜连忙收了不切实际的贪念,想想最初她想要的,是评论区里出现她的名字,不要做个没名没姓、不知前途的路人甲。
……
夏以莜和周怀业说,小平房塌了,现在没塌,但不久之后就会塌,现在风急雨大,不会有人半夜去求证。
她还说修好房子前,带着孩子借住,等修好房子再搬走。
这理由唐如娟拒绝不了,这是周家的房子,没理由不让儿子儿媳住。
她原本断定只要她在,周尘兄弟就不会回来。
但夏以莜和她一样,目的性很强,之前还假惺惺说要租房子过渡,新婚第一天碰到房子塌了,说得好听回家过渡,她这架势,压根是住着不想走了!
唐如娟冷哼哼和周尘虚情假意:“回来就好,你和你弟弟说再也不回来住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周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这是他的家,他凭什么不能回来?
就算一时说了气话,也不可能把房子让给她。
夏以莜今晚已经占到便宜了,说话没那么呛人:“唐阿姨,你看我们不顺眼,就回房间休息,非要找不自在做什么呢?”
唐如娟憋了一口气,想去找周怀业,人家抱着外孙女像过年,压根没听到这边说什么。
热闹的家、围绕膝下的儿孙,没一个是她的,唐如娟突然觉得没意思,深一脚浅一脚回房,听着风雨声中的欢笑,想着她的二梅,悲从中来,哭了一气儿,周怀业也没回房。
……
周怀业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他忙前忙后,各个房间都点上了煤油灯。
美中不足,少来个儿子,周怀业自然要问的:“周尘,你弟弟呢,他晚上住哪儿?”
夏以莜不想耿直的周尘回答实话,抢先说:“他舍不得搬不动的家具,要在废墟上看着,我说那些笨重的家伙什丢不了,他不信,我明儿一早就去接他。”
夏以莜的话,周怀业没疑心,现在这天气,暴雨一下夜里需要盖薄被,冻坏了怎么办?
他忧心的说着无可奈何的话:“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冻病了不值当。”
夏以莜笑道:“年轻人身体好,熬一晚上没事的,爸,你去休息吧,明天早饭我来做,给他送早饭,再给他接过来。”
周怀业丝毫没怀疑儿媳妇的能力,她说能肯定能,没想到人生的最后阶段,还能儿孙绕膝。
周怀业高兴的睡不着,在外孙们的房间看着他们睡觉,还说:“新环境,怕你们害怕,等你们睡着了,外公再走。”
俩小孩其实胆子都大,但妹妹特别乖,抱着外公的手:“外公,那我睡快一点,等我睡着了,你也要去睡觉。”
周怀业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
家里的环境,比小平房那边好太多,是周尘长大的地方,真回来了,他心里也就接受了。
只是想让弟弟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来回折腾一下,都后半夜了,他看夏以莜精神还好,不像马上要睡的样子,多说两句:“明天我弟要是不回来,你怎么和爸说?”
夏以莜的方案里不存在这个选项。
“其实你弟弟意志力很薄弱,今晚吹一晚上冷风冷雨,明早给他一顿热乎乎的早饭、一个干燥温暖的被窝,他就回来了。”
周尘:……他跟弟弟双胞胎,他怎么不知道呢?
他还在回味这句话带来的冲击,下一句更厉害,夏以莜的手再次搭到他脸上,这次还睁着眼睛说话:
“现在有点精神了,房间又隔音,但这个家你都好几年没回来睡过了,怕你不自在,要不过几天?”
周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胡乱应了一声“好”,等夏以莜背过身,他也背过去身体。
退伍转业,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无非是好好工作,看看姐姐家的孩子们过得好不好,跟姐夫谈判,期盼他能待孩子们好些,再婚的时候替孩子们考虑。
自己的婚事,他有想过,到他这个年纪,有份稳定的好工作,不会断了媒人介绍。
他想找个性格温和的、不要太计较的,他下头有个弟弟,两个外甥,将来少不了帮扶,担子重。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对女方不公平,所以夏以莜来谈条件的时候,他觉得正好。
姑娘不觉得吃亏,他更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婚结得你情我愿,但没有新婚燕尔的那种喜悦,像是在搭伙过日子,属于战友情的那种,有一点点美中不足。
周尘劝自己,不能要求太多,这样挺好的了。
他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想了好久,不知什么时候在暴雨的噪音中睡着了。
……
重新回到家里的第一个晚上,周尘意外睡得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等他猛然惊醒,天井里欢声笑语,是他爸带着宝清宝年玩儿的笑声。
周尘匆忙起床,前厅的餐桌上,早饭已经摆好了一桌子,夏以莜正招呼大家吃饭,连唐如娟都招呼了。
早饭上,她还给大家安排好了事情,他爸带着宝清宝年,赶早去供销社买菜,中午请钟卫农过来吃饭。
让他去存钱,她则去给弟弟送早饭,再把人带回来。
周尘了解弟弟的脾气,怕夏以莜劝不动,如果人没带回来,唐如娟又会嘴碎,中午干爸还要来吃饭,周尘怕吵起来不可收拾。
周尘要跟着,防止弟弟抽筋,犯了倔脾气,和夏以莜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平房那看看。”
两个人过去,那就有一头的事儿办不完。
夏以莜说:“存钱要排队的,你去存钱,我接上周陈,再去接干爸,你要是早回来,帮我把菜洗了、切了,菜单子我都列好了,你不会出错吧?”
错倒不会有错,周尘就怕弟弟不愿回来,跟夏以莜走顶头。
周怀业一样担忧,但他觉得儿媳妇能办成,乐得不管闲事。
吃了早饭嘱咐唐如娟说:“莜莜做早饭辛苦了,我去买菜,回头你给锅碗刷一下吧。”
唐如娟吃了早饭的,每个人都有事儿去做,她要说不做点家务,估计中午夏以莜都不会招呼她吃饭。
中午她还想看看,接不回周陈,夏以莜找什么理由来搪塞!
……
夏以莜带了皮蛋瘦肉粥、香软的白馒头,两样小菜。
周陈昨晚抱着怀疑的态度,等了两个多小时,西屋和厨房果然像夏以莜说的那样塌了,塌方的位置和程度,和她说得分毫不差。
那一刻起,周陈对夏以莜的梦深信不疑。
东屋的屋顶掀掉一块,漏得没法睡,他到现在衣服还是湿的,一碗热热的皮蛋瘦肉粥吃下去,浑身都舒服了。
听到夏以莜说,已经谈好修房子期间,回家里借住,叫他也回去,周陈老大不愿意。
两个馒头再一吃下去,周陈胡乱抹了下嘴:“嫂子,你跟哥借我点钱,我出去租房子住,等发了工资就还你们。”
夏以莜领教过周陈的固执,把昨晚评论区里提到的遗憾告诉他:“你爸绝症,没多少时候了,回去吧,别留遗憾。”
这要是没吃饭之前说,周陈绝对一口都吃不下去。
这些年的执拗,他是怪他爸吗,他是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姐姐嫁人、爸爸再婚,那时候的他还太小,除了无能狂怒,他解决不了一点问题,他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啊。
周陈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嫂子,你的梦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吧?”
做梦只是夏以莜的说辞,结论都是评论区里给的,评论那头的孝子贤孙们,应该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夏以莜说:“信不信随你,你们父子几个都太倔了,真要等到奔丧的时候才痛哭,那眼泪我是觉得没意义。”
……
周陈全程跟个听话的小孩,跟着夏以莜身后,去钟卫农家接人,然后跟着后面,默默回了家。
他的表情像被要挟后,极其不情愿、被迫回家的样子,所以连钟卫农都没怀疑,还欣慰的打趣:“好好,也有制得住你们兄弟的人了。”
周陈满嘴苦涩,问夏以莜:“嫂子,我爸的事,现在要告诉我哥吗?”
夏以莜说:“这个随你,我是觉得,你现在得学着有主见,该自己拿主意了,还有,把头发留起来吧,我能分得清你和你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