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Allergy112
打工人请假很难,作为实习医生的祝敏临时请假更是难上加难。即使她刚刚直面对了她生命中如此震撼的消息，她依然要回科室上班。谈不上是去上班，还是她主动逃离病房里道不清的环境，祝敏硬扯出一个笑，“我先去工作了。”
祝国荣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二啊，你…”祝敏走到病房门口，脚步顿住，“一会儿我拿着检查结果去问一下孟医生。”说完，她离开了病房。
祝笃紧跟上去，快走两步，一把从背后拽住祝敏。祝敏神色低迷，“姐，怎么了？”
祝笃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说：“我总觉得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把你拽住又不知道说什么。”
祝笃一脸认真的模样，“想让你别想太多，可是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现实，妹，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就当没有这件事，你是我的妹妹，永远都是。”祝敏眼睛里又一次盈满泪水，“姐。”
一语胜万言。
即使祝敏自诩再专业，可工作时不被这么大的事情影响心绪也是不可能的。她低迷的看着电脑屏幕发呆，不过还好现在在科室轮转阶段，她平时只负责一些没有那么重要的工作。
已经问过孟医生，穆传红的晕倒应该是因为脑源性晕厥，因为有过脑卒中的既往病史，所以这一次还是要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祝敏看着窗外的天气，天气晴朗，阳光平等的落在每一个人身上，落叶铺满了地，已经入冬，街边卖糖葫芦和烤地瓜的摊贩也多了起来，车来车往，和往常没有区别。
祝敏挨到中午下班，她直接去了江聿过的公司。她现在不想、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传红，她很懦弱的选择了逃避。在办公室的江聿过看到祝敏一脸憔悴，他一把抱住祝敏：“怎么了，是阿姨的病比较棘手吗？”
祝敏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江聿过今天穿的衬衣上的扣子有点冰，可很快被祝敏温热的泪水淹没，祝敏抽噎着，把真相告诉江聿过。那份没有检查错的体检报告，以及那不符合遗传学规律的血型。江聿过听着祝敏有些语无伦次的叙述，她的情绪在病房里一直收敛着，直到此刻，在江聿过面前，在他的怀里，才彻底爆发。等祝敏宣泄完，江聿过用纸巾轻轻的擦着她的脸颊。等到脸上的泪水全都被擦干，祝敏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我姐特意叫住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以为我会去找我的……亲生父母。“亲生父母”这四个字被祝敏艰难的说出口。江聿过抬头看着祝敏，眼神幽深。
祝敏继续说：“可是我不会的，我对抛弃我的人一点也不好奇，我不好奇他们长什么样子，现在过得又怎么样，当初又为什么在我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扩下我不管不顾，我一点也不想找他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说完，她有些好奇，问江聿过：“你对我的这个决定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江聿过点了点头，一语道破：“因为你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祝敏被江聿过一语中的的话戳中了内心，可随之而来的依然是巨大的失落，这样的失落快要将她湮没。
“那是之前，可是我现在知道了。“祝敏微微叹气，“怎么可能装作无事发生，我为什么不是O型血，我为什么偏偏是A型血，如果我的血型合适，我这辈子断然不会往这方面想。”
祝敏除了失落，震惊，还有浓浓的愧疚，这样的愧疚让她不敢去面对穆传红。
她的声音里含着哭腔，“从小到大，她对我说过无数次她因为我失去了教师的编制，说她当时的同事评了职称进了体制，我也在心里埋怨过无数次，为仁么明知道当时的政策不允许二胎，可还要把我生下来，又不是我自己要出生的，为什么她的工作没了要怪我。”
“可是，可是我今天才知道，她的编制是可以不用失去的，她可以做她的高级教师，可以和她的同事们一样，她有选择的权利，她明明可以不管我，可还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毁了。”“这么多年，她从来不说出真相，她可以不要我的…”江聿过搂住身体因为情绪波动都在颤抖的祝敏，“她没有不要你，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她没有怨过你，你不要自责”“怎么会不自责呢？"祝敏说，“她当初的同事有的成了教育局局长，也有的是高级教师，以她的教学水平，就算不进体制，评个高级职称肯定没问题，她明明可以有世俗意义上的大好前途，但是因为我，全都彻底没了。”“我又不是她亲生的，我只是被人随意的扔在垃圾桶旁边，没有人要，她为了我，这一辈……
江聿过低声安慰她：“你不是没有人要，你有妈妈，有爸爸，有姐姐，有弟弟，你还有我。”
“所有人都很爱你。”
“很爱很爱你。”
祝敏的情绪崩溃后，体力极度透支，她疲惫的不成样子，明明没有饿意，可是肚子还是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离得这么近，江聿过自然听到了：“我猜现在你没心情出去吃，我叫了餐，一会儿在我这吃点。”
祝敏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吃不下很多。”“我知道。"江聿过的声音低沉，“发生这么大的事，任谁的心情都会收到波动，我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说能够百分之百的理解你，都显得太过虚假，这件事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和现在的你感同身受。”江聿过停顿了两秒钟，继续说：“但是我想我会尽全力理解你，我会试着和你感同身受，感受你此刻的痛苦，你的无奈，你的摇摆，你所有的负面情绪者都可以和我尽情分享，我是你最好的同盟，不论你做任何抉择，我都坚定的支持你。”
“没有人不要你，我们都很爱你。”
“特别是我，我很爱很爱你。”
江聿过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说了两次，很爱很爱祝敏。他怕祝敏现在觉得全世界都抛弃她，他要告诉她，他很爱她，很坚定的爱着她。
祝敏听完江聿过的话，心情好了许多。
做未成年人，她当然知道世界上很难有感同身受，尤其是发生了被抛弃这样的事情，哪怕找一个和她相似境遇的人，也很难百分百的理解现在的她。如果江聿过说，能完全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她也会觉得有点不真实，所以江聿过这么说，祝敏会觉得他是真的在设身处地的为她想，真的在换位思考，真的试图理解她的一切喜怒哀乐。
祝敏在他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谢谢你坚定的陪在我身边，支持我的一切选择，做我最坚强的后盾。祝敏忽然回忆起和好后江聿过患得患失的对她说过，“我们是相爱，不用在感情付出多少上分出胜负，我会永远永远爱你。不论你很爱我或者只是一般爱我，这份感情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那时候的江聿过不确定祝敏是否真的还爱他，但是现在的祝敏想告诉他，江聿过给她的感情，同样弥足珍贵。
江聿过摸了摸祝敏的发丝，轻轻的吻了吻：“永远不用对我说这些。”吃过饭后祝敏在江聿过的办公室里休息了一会儿，她睡不着，江聿过陪她躺在办公室的床上休息，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他送祝敏去医院。江聿过不放心祝敏，“不能请假吗？”
祝敏摇摇头：“我现在只实习医生，哪来的假，只能和其他同事换班，但是今天发生的太突然了，也不好找同事换，只能去上班了。”江聿过心疼祝敏，也担心祝敏，“下午下班我来接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祝敏点点头，说她知道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祝国荣来办公室找她。
祝敏愣了一下，“爸，你怎么来了？是妈那边又难受了吗？”祝国荣摇摇头，“不是，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祝敏这一下午办公室里都只有她自己，她关上办公室的门，给祝国荣倒了杯水。
祝国荣开门见山的说：“二啊，你别怨你妈。”祝敏抬头看向祝国荣，眼神里写满震惊：“怎么会呢？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怨她。”
“你妈对你和你姐你弟有时候不一样，我也知道。“祝国荣回忆着说，“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在襁褓里，小小一只，脸色白得吓人，我们商量着养好了就把你送到福利院，可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俩谁也舍不得了。”“后来决定养你，你妈怕你以后被其他小孩嘲笑，所以想直接说你是我们亲生的，我劝过她让她仔细思考，她也深思熟虑了，所以她的教师编制工作没了，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步。”
祝敏安静的听着祝国荣继续说。
“但是二啊，你要知道，提前想到了'和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妈她也会难过，也会有落差，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祝敏理解祝国荣说的话，尤其这些是穆传红原本不用失去的，是她明明可以避免可是为了小小的她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失去的。“我也劝过她，让她在你面前别那么凶，可是你妈总觉得这样才能让你觉得我们真正是一家人，而且普天之下，谁家的父母也只会凶自己的孩子，哪里会凶别人家的小孩，对吧。“祝国荣苦笑一声，“所以这么多年，你也别怨她，她生了祝穆之后身体不如从前，情绪起伏也大，可能有时候说的话真的让你伤心了，爸在这儿替她给你道个歉。”
祝敏眼眶又一次泛红，她在祝国荣的话里，理解了穆传红。穆传红怕如果对她太温柔，会显得太见外，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说不定会怀疑什么，所以用一种"极端”的态度对她，让她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世。祝敏也理解祝国荣口中的穆传红有多不容易，毕竟当初的穆传红，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性，甚至比现在的祝敏都大不了多少，下定决心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并且丧失自己的前途，设身处地的想，祝敏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做到。
人是一种复杂到很多情绪杂糅到一起的矛盾体，穆传红为她做的已经足够足够多了。
如果穆传红真的后悔，后悔因为她的到来失去一切，那一定会泄愤似的告诉祝敏，她是当初在垃圾桶边捡来的，而不是听到有人说祝敏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小孩时，气到要去找对方干仗。
祝敏对祝国荣说，“爸，你说什么呢，怎么会呢，妈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怎么会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