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聚会一直持续到天黑,同学们意犹未尽,还要去第三场。
付美怡中途给祝敏发来消息,说她临时要处理一个酒店突发事件,今天没时间约饭了。
祝敏看了一眼消息,回了一个知道了,然后和大家告别,她在收到付美怡消息的同时还临时收到了导师的消息,她的论文被告知有几处要修改处理。
同学们都表示理解,有一位工作多年的同学还跟祝敏说:“别太大压力,其实读书很好的,等你工作了就知道学生时代究竟是什么泼天好日子了。”
祝敏挥了挥手,无奈道:“拜托,谭大律师!你忘记我是学医的了嘛?早就规培在医院工作了,工作的苦我是一点没少吃。”
谭思涵笑了笑:“oh,poor 敏敏,god bless you!”(哦!可怜的敏敏,上帝保佑你!)
祝敏听到谭思涵说话的腔调立刻笑出声,“快喝高了吧,你可是律师!不过你说的对,不光是可怜的敏敏,还是贫穷的敏敏。”
祝敏和同学们又笑着说了几句,离开前,班长问她:“开车来的吗,晚上怎么回去?我找人送你吧。”
祝敏神色平静,对简思高说:“大家继续玩,不用麻烦了,我叫了车。”
祝敏的目光不经意的向包厢内看了一眼,角度问题,她没有发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或许他被同学的身影挡住了,又或许他早已离开,自己没有发现。
祝敏没再多想,她自认为她和江聿过除却今天的婚礼,未来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他们一个是在不断扩大自己的事业版图,一个是深耕专注在医院,致力于治好每一位病人。
他的世界广阔无垠,而她,世界太小,小到很难再有他人入侵。
他们归根结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祝敏自顾自的走到酒店门口,快到旋转门时她愣了一下。
包厢内没有看见身影的江聿过此刻慵懒的站在她的面前,冷着脸,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月色如水,漆黑的夜如幕布落在他的背后,他如同这漆黑夜里唯一的男主角。
空旷的酒店大厅就唯有他们二人,祝敏已经和他对视,直接装作没看到好像不太好,不得已,她默默的轻点了一下头,就算打了个招呼。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生不熟之间的人,疏远客套且不会出错的礼貌方式。
点过头致意后,祝敏想从他身边绕一下,这是离开酒店的必经之路。
可江聿过丝毫没有要让她的意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又冷淡:“简思高让我送你。”
随后,江聿过立刻补充道:“天太晚……他不放心。”
祝敏听到后有点懵懵的,简直满头问号,简思高问她用不用找人送的时候她分明和班长说过不用找人送、她自己已经叫了网约车的,简思高难道喝多了听错了?而且江聿过,他自己今天也喝酒了,怎么送她走?违法酒驾吗?
那可真是送她走了——
走去天堂!
祝敏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江聿过像是看穿了祝敏心里在想什么,气定神闲道:“我的司机已经到了。”
祝敏听到后更是无语,这是在炫耀吗?
从婚礼聚会同学们的对话间不难得知他这些年事业蒸蒸日上,公司市值飞速上涨,事业版图一扩再扩,产业遍布海内外,私人司机什么的更是洒洒水的标配,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司机了?
祝敏想到这,眉心十分舒展的对江聿过说:“我的司机也到了。”
谁说叫的网约车司机不是司机了?
祝敏又看了一眼手机,软件上显示司机正在拥堵路段,预计要晚五分钟才能到达酒店。
祝敏暗自叹气,果然临时的司机就是没有人家私人司机来的快!
然而祝敏淡定的关掉手机,假装没有看到这句话,当作司机已经到了,若无其事的说:“替我谢谢简思高的好意。”
说完头也不回的从江聿过身边擦肩而过。
夜色寂静,祝敏站在酒店门口,不经意的回头,发现江聿过站在离她两三步的位置。
冰冷的月色落在他的周身,他将融入漆黑的夜。
祝敏向反方向挪了一下脚步,想要离江聿过远一些。
江聿过沉默的站着,与祝敏的距离始终保持着那么两三步那么多。
祝敏又看了一眼手机,司机依旧在堵车,仍然还要五分钟才到。
祝敏已经预想到了这将是漫长的五分钟,她不知道江聿过为什么要一直站在这里,分明不需要他送她回家。
他站在这就好像在无声的反问祝敏:你说的已经到了的司机呢?
祝敏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难道江聿过不觉得现在他这样做有些没有立场、不合时宜吗?
蝉鸣声点点,星星坠在天空,这样的时节,这样的人在身边站着,祝敏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高中的晚自习课后。
她同江聿过高中都是走读生,他们高中时晚自习九点半才下课,不论是夏季还是冬季,天都黑得彻底。
江聿过回家的路和祝敏回家的路有一段是顺路的,江聿过高中在学校附近租的学区房,自己一个人住,他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所以是他先到家。
但他从来没有让祝敏一个人回家过。
江聿过每个高中的晚自习课后总会送祝敏回家,无一缺席。
祝敏有时候走着回家,有时候骑自行车回家,但她回家的那条路路灯并不明亮,报修了很久都没有人来修,所以她通常是步行回家。
而江聿过也会陪着她。
把她安全的送到家门口,随后他自己孤身再折返回他租的房子里。
他们的高中很大,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要很长一段距离,晚自习下课后,会有学校的老师在抓早恋的同学,所以从教室出来的路,江聿过会主动的跟在祝敏身后,两三步路的距离——
不会被老师误会成早恋,又能离她很近很近的距离。
揣着亏心事的祝敏恨不得躲着教导主任走,她走起路来跟做贼心虚似的,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一眼江聿过有没有跟上她,如果发现他离得太近,还要让他离远一点,祝敏甚至对江聿过说话有些颐指气使:“喂,别离我这么近,被抓住是要叫家长的。”
但江聿过从来不生气,反倒是乐在其中的耸了耸肩,压低声音的同时控制音量确保祝敏能听到:“你不想见家长吗?我倒是还挺想见叔叔阿姨的,哦对还有姐姐弟弟,我得给我的小舅子买点什么玩具才好呢?”
江聿过说话时一点点向前,离祝敏越来越近,直到两人并肩而行。
祝敏早已忘记两人之间应保持“安全距离”,她急于反驳江聿过故意曲解的话,“谁想见家长了,还有,祝穆才不是你可以用玩具轻轻松松收买的。”
江聿过深深的“哦”了一声,戏谑道:“原来是嫌玩具太少,那再加点,现在小朋友喜欢什么?游戏机?”
“喂!”祝敏在黑夜里去拽江聿过的校服袖子,“江聿过!你好讨厌!”
忽然,教导主任气势如虹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不远处响起:“前面两个牵手的同学,你们哪个班的!”
明明不是说的祝敏和江聿过,可祝敏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快跑!
她神色一紧,心脏在这一瞬间飞速咚咚跳个不停,她没有松开江聿过的校服袖子,拽着他赶紧往校门口跑去。
祝敏奔跑的速度在江聿过看来一点也不快,他还饶有兴致地问祝敏:“同学,跑什么啊,做贼心虚啊。”
祝敏跑着步,有点微喘,没好气的回复他:“合着您真想被请家长啊。”
江聿过轻笑一下,反扣住祝敏握着他校服外套的手,十指紧扣,紧紧的拉着她向前跑去,低头轻笑着说:“要这样跑才不会被请家长。”
江聿过跑步的速度比她快,风声划过耳边,夜晚空气里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穿过发梢,穿过心脏,祝敏当时就在想,她将永远铭记今晚的这般感受。
直到跑出学校,又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夜晚的温度并不高,可是两只手十指紧握,掌心泛起淡淡濡湿,是因为怕被老师抓住紧张,还是因为深夜跑步速度太快,还是因为肌肤触碰肌肤、掌心紧贴掌心、十指紧握十指。
在深夜里,祝敏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想,幸好江聿过看不到。
报修好久的路灯在今晚忽然亮了,灯光昏黄,祝敏泛红的脸颊被江聿过看的一清二楚,他比她了不少,身高的优势在祝敏头顶落下淡淡的阴影,将她圈禁在他的专属领地,江聿过笑着故意问她:“祝敏同学,缺乏锻炼啊,跑了这么几步就这么喘?脸都红了。”
“嗯!”祝敏坚定的点了点头,还十分刻意的给自己辩解:“天天在教室里做题,好久没跑步了!”
蹩脚的谎言连她自己都骗不过,更何况是江聿过。
祝敏的脸颊越来越红,江聿过勾了勾唇角:“真心话?没撒谎?撒谎的小朋友鼻子可是要在晚上偷偷变长的。”
祝敏的手心痒痒的,她轻咳一声,即使她的脸越来越红,但她仍然说:“真心的,没骗你。”
江聿过笑着说:“好,我信了。”
说完,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祝敏落在他身后一点点,目光微微垂在他紧牵着的她的手上。
这一路,他从来没有松开她的手。
想到这儿,祝敏的脸更红了,在黑夜里,依旧能模糊的看到她绯红的脸廓。
“叮叮铃铃……”
祝敏的手机里铃声响起,祝敏迅速从思绪中抽回,她甚至在想今天自己怎么了,怎么会想到那时候。
是司机师傅打来的,说他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祝敏挂了电话,准备去找车。
倏然,一阵低哑偏冷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你今天说的话,真心吗?”
寂静的夜里,这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祝敏的心脏在这一瞬没有理由的迅速收缩,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跳动,她头也没回的“嗯”了一下:“真心的,没骗人。”
司机师傅在路口边开了远光,祝敏一眼就看到,她抛下这句话,指甲紧紧的抠着掌心,迎着月光,大步的向路边停着的车走去。
江聿过仍然站在酒店门口,默记下了祝敏上的那辆车的车牌号,他目送着祝敏乘车离开,直到车灯的光彻底的从他视线里消失不见。
明明是七月的天气,他的心里如浸润万年寒冰,祝敏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为心中寒冰添砖加瓦,压得人喘不上气,刺骨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