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人数】【5】
倒数第二支团队在救援队的指引下离开了无情的赛场。
如今, 这片泥泞的土地上只剩下了最后四名选手。
边溪云关掉界面，招呼众人：“他们都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团队与团队之间无法共享救援。
因此, 想要提前离开的话, 她还得亲自燃放烟花，召唤独属于自己的救援团队。
边溪云点击选项。
烟花呼啸升空，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钟明抬起手臂, 挡在眉前，眯眼望向天空：“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扭头看了一眼帐篷：“要不要收拾一下我们的营地……”
边溪云不想浪费精力：“这些东西不算积分，就让它们留在这儿吧。”
“等到我们离开之后，自然会有工作人员负责收拾的。”
“也是。”钟明不再说话。
五分钟后, 白底红字的救援飞艇从树冠丛中落下，吹起一片枯叶。
身穿治疗型机甲的工作人员探出头来, 挥手指向车门。
“上车！上车！有人受伤吗？或是无法移动？”
冰冷的护目镜转动方向, 逐一扫视众人。
“就你们四个, 对吗？”
还未等边溪云回答, 另一个声音便洪亮传来：“人数没错，他们的团队里有一名‘数据幽灵’，所以只有四名选手实地参赛。”
“让他们上来吧，这是最后四个了！”
“没想到这场海选结束得那么快。”
“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就已经全部离开了赛场。”
啧啧称奇的声音从铁皮深处隐约响起，紧随而来的，是金属仪器不断碰撞的杂音。
边溪云走上舷梯，目光警觉：“出了那么大的意外，当然会很快结束。”
“意外？”工作人员前倾身体, 让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舱门。
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困惑：“这场海选进行得特别顺利, 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大家都很武德充沛, 叫我想起来了我年轻的时候。”
说话间，明亮的蓝光从工作人员的护目镜上飞速闪过。
边溪云头皮发麻，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审视意味。
她停下脚步，手指探向匕首……
咚！
工作人员敲了一下门框，挥手的幅度更大：“快上来啊，不要停在那里。”
“只是扫描一下你的身份而已，并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我记得，你的某一名队友特别喜欢扫描其他选手。”
“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反而不习惯了呢？”
她笑着催促起来：“别磨磨蹭蹭的，我记得你的名字。”
“你的积分老高了，不需要那么警惕。”
边溪云放慢脚步，靠近工作人员：“顺利……？为什么我不该警惕？”
她一鼓作气地说道：“这场海选死了那么多人，她们本不该死的。”
工作人员先是一顿，继而往后一仰。
她抚掌大笑：“‘军校比拼’可是正规比赛，怎么会到处死人呢？”
“你是想说那些被你击败的选手？”
“她们都被送进了创灵生物集团的医疗舱，正在享受整个帝星联盟最为先进的治疗。”
“包括被你切成碎片的倒霉蛋，她也还活着呢！”
在那种情况之下，真的有可能幸存？
边溪云瞳孔紧缩，心中万分不信。
但回想起当时的状况……
她确实没有确认选手的死亡。
边溪云抿紧嘴唇：“就算她们没有死，她们也遭到了非常严重的污染……”
工作人员把她带到手术椅旁，拉出一台终端：“是啊，无法反驳。”
“但参加比赛，就要承担风险，并没有人强迫她们走进高污染区里冒险。”
她举起金属贴片，将它们贴到边溪云的身上。
透过工作人员的身影，边溪云可以瞧见任红、萧华章和钟明也被引到了手术椅前坐下，开始接受检查。
她活动手臂。
工作人员一把按住她的手臂：“别乱动啊，好不容易才找好的位置。”
她凑到边溪云的身前，重新调整贴片。
凉凉的金属贴片小幅度转动，让周遭的皮肤都冒出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边溪云别开脸庞：“为什么要手动检查？”
工作人员耐心解释：“救援飞艇上的空间太小，放不下那么大的仪器。”
边溪云直视身前的护目镜：“你可以用芯片扫描。”
工作人员轻笑一声：“你又不是没有用过这种芯片。”
“它的精度很低，或许会错过细节。”
边溪云努力放松肌肉：“什么细节？”
工作人员调整完最后一片金属贴片，转身敲打键盘：“关于你体内污染因子的含量与分布……”
“在高污染区里待了那么久，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
“然而，这些影响都是可逆的——甚至还可以转化为低剂量的‘基因改良药剂’，让你变得更强。”
明亮的蓝光再次泛出，她开始解析边溪云的数据。
边溪云仰起脖颈，偷看终端上的字符。
工作人员并没有阻止边溪云“偷看”。
她调整了一下终端的方向，让屏幕正对边溪云的脸庞。
“你会看吗？”工作人员边解析边问。
显然不会，但总有人会的。
边溪云没有给出任何正面回答。
她偷偷启动系统，开启了记录模式。
密密麻麻的数据不断弹出，晃得人头晕眼花。
边溪云忍不住心想：
工作人员的机甲肯定是特制的。
要不然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处理那么多的数据呢？
她彻底放弃挣扎，将工作交给系统。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数据停止弹出。
显示屏上的字符凝固成一张表格。
工作人员关掉蓝光，脱下头盔。
她伸手掀掉边溪云身上的金属贴片：“一些特殊的好消息和一些常见的坏消息。”
边溪云无声等待。
工作人员把终端推回原位：“好消息是，你的基因特别优秀，所以对污染因子的抗性很强。”
“它们会主动吸收有益的部分，增强你的体格，然后将有害的部分隔绝在外，尽可能少地被它们影响。”
“简而言之，就是，你自带一支不间断注射的、副作用很小的抗污染注射剂。”
“它可以让你在危险的区域里自由行走，比他人更晚崩溃。”
边溪云抓住重点：“但还是有副作用。”
工作人员打印报告：“是啊，虽然你中了基因彩票，但你依旧属于人类。”
嗡嗡。
打印机运作起来，吐出了数张报告。
工作人员取出报告，将它们装订成册。
她把触手温热的报告册递给边溪云：“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看终端。”
“给，这是你的体质检测报告。”
边溪云翻开报告：“它是文字版的？”
“文字版的体质检测报告更好读一些，还是说，你想看那些数据？”
工作人员走向推车。
她从推车上的瓶子里挤出了一坨清洁凝胶，细细擦拭双手。
“数据版的体质检测报告是给机器读的。”
她转身看向边溪云：“假如你特别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打印一份。”
边溪云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重新走向打印机：“你们啊……就是容易疑神疑鬼。”
嗡嗡。
打印机再次运作起来。
这一回，它吐出了更多的报告单，几乎堆满了出纸槽。
工作人员一边叹气，一边装订报告。
片刻后，她把一叠厚厚的报告册递给边溪云：“给，你可以自行找人解读。”
“不过，我敢保证，解读出来的结果一定一模一样，不会有任何错误。”
边溪云道：“谢谢，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看看。”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接触污染因子会让你精神紧绷，疑神疑鬼，这都是常见现象。”
她指指最开始的报告册：“具体的症状详见七至十页。”
边溪云错愕低头，打开了最开始的报告册。
她将报告册翻到第七页：“接触污染因子或许会在精神层面上引起部分不良反应……”
“包括，过度紧张，被害妄想，攻击倾向……以及幻视幻听？”
唰——
工作人员拉开身侧的帘子，让隔壁的灯光照射进来。
“是啊。”她语气轻松，“你的反应确实有点儿大，但不用太过担心。”
“只需要休息几个月，远离污染区域，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边溪云垂眸凝视报告。
工作人员悄悄走开。
在被拉开的帘子后方，任红探出头来，眼中眸光闪烁。
“边溪云。”她好奇问道“你的基因很优秀吗？”
边溪云翻到第二页：“从报告上来看，是的。”
非常罕见的基因。
对污染因子有着极高的适应性。
可以主动排除有害的编码序列。
几乎不存在任何排异反应。
对于需要“频繁出入中高污染区域”的机甲师而言，她的基因简直能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完美到了堪称是“量身定制”的地步。
刹那间，边溪云的耳畔处再一次回荡起了来自旧日的评价。
她呢喃低语：“我是天生的战士。”
“我为了保卫人类而生。”
难以言喻的巧合。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特别适合“保卫人类”的话，这个人为什么会是她呢？
边溪云面无表情地走下手术椅，将两份报告册一起塞进储物格中。
任红趴在扶手上小心观望：“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边溪云直视窗外的云层：“我为什么要开心？”
任红脱口而出：“因为你是天才？”
边溪云扪心自问：“这是一件好事吗？”
任红不假思索：“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了。”
她跳下手术椅，将边溪云的肩膀掰向吧台：“看见这些饮料和点心了吗？”
边溪云目光转动，轻轻点头。
“假如你不是天才，那你一辈子都不会看见这些东西。”任红的发丝拂过边溪云的脖颈，带来搔人的痒意，“假如我是天才，那我也一辈子都不会看见这些东西。”
她轻声低语：“我是被流放出来的，边溪云，任氏集团绝对不会容忍一位平庸的嫡系。”
“所以，我要么离开环帝星小行星带，要么从嫡系成员的名单里消失。”
“我并不讨厌南四星，可我也不希望我来南四星的原因是因为我被他们流放了。”
边溪云转过身去，直视任红的双眼。
她在任红的眼中窥见了浓浓的不甘。
两者对视数秒，任红更加用力地挺起胸膛，仰起自己的头颅。
一种名为“坚定”的东西牢牢扎根其中，蔓延出无尽的细茎。
边溪云错开目光，朝着飞艇的舱门走去。
任红急忙伸手，拦住了边溪云：“你就不打算说一些什么吗？”
边溪云停顿一秒，继续向前走去：“大本营到了，我们该下车了。”
任红匆匆跟上：“至少也该给一句评价吧？”
“很正常的想法。”边溪云脚步不停，“大家都会这么想的。”
任红呼吸急促：“那你呢？”
边溪云道：“我已经当够了天才，现在只想过凡人的生活。”
任红一阵无语：“……你不觉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挑衅，特别凡尔赛吗？”
边溪云诚恳回答：“不觉得。毕竟，这是一个很难达成的目标。”
任红开玩笑道：“因为是金子总会发光？”
“因为只有不缺金子的地方才不需要金子发光。”
边溪云走下舷梯，穿过跑道，来到大本营中。
鼎沸的人声轰得炸开，熙熙攘攘的选手接踵而至。
这和她想象中的情况很不一样。
边溪云站在天桥上，微微一愣。
身侧，任红趴上扶手，护目镜中蓝光一闪：“我能扫描到那些‘已经死去’的选手……”
“他们还活着，救援飞艇上的工作人员真的没有欺骗我们！”
随后赶来的萧华章和钟明亦说不出话来。
萧华章缓缓走向扶手，眼睛一眨不眨：“这怎么可能呢？我敢保证，至少……”
他止住话茬，忽然打开星网。
输入了一些关键字后，萧华章眉间紧皱，读出新闻中的报道：“……创灵生物集团正式宣布‘新型治疗方案’研发成功，即将投入使用。”
“该方案可以让重伤患者迅速康复，并祛除体内的污染因子……”
他脸色难看：“我们是被他们当成小白鼠了吗？”
任红踮起脚尖，指向一行文字：“看，三期临床实验全部通过，我们充其量算是第一批尝试新方案的患者。”
萧华章的眉毛之间甚至能夹死一只苍蝇：“好吧，我还是觉得，我们被他们当成小白鼠用了。”
“不过，考虑到，远航舰队的成员也会优先使用五大组织最新研发出来的技术……”
他不情不愿地松开眉毛：“这件事情似乎又变得可以接受了。”
他望向下方：“快告诉我‘创灵生物集团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我们当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爽朗的男音从身后响起。
边溪云一行人纷纷转身，望向眼熟的面孔。
创灵生物集团的总裁纪万倾正站在他们的面前，摆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放心好了，三期临床实验全部通过，这项技术早已投入使用。”
“你们感觉新鲜，是因为你们很少关注前沿科技，也不怎么关心偏远星球的动态。”
他微微弯腰，俏皮眨眼：“事实上，早在半年之前，我们就已经将这项技术纳入医保之中了。”
“只是会用到这项技术的人，一般不会接触你们。”
萧华章大胆猜测：“比如说……远航舰队的成员，或是前哨站里的员工？”
纪万倾欣然点头：“真聪明。”
“来吧，你们……四位？”
他拍了拍脑袋，看上去有些烦恼：“还有一位选手去哪儿了？”
边溪云谨慎开口：“TA是数据幽灵。”
“原来是真理学社的人，那就不管TA了。”
纪万倾宽容一笑：“来吧，你们是这次的积分第一。”
“虽然海选尚未结束，但我猜，也不会有团队能超过你们了。”
“所以，不止是我——还有二号重工集团的负责人，我们都想和你们聊聊。”
“去完医疗中心之后，记得来大会议室里找我们。”
边溪云问他：“就我们四个吗？”
纪万倾笑意更浓：“当然不止。”
“别忘了喊上你们的指导老师和团队助理。”
“我的秘书肯定已经通知过他们了，但再由你们亲自提醒一遍，倒也不算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