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 梁队一行人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穿上了自己的机甲。
但短短数分钟的暴露依旧让他们的战斗力直线下降。
“我们的头脑变迟钝了, 忘了要在第一时间注射抗污染注射剂,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后来,对付污染物的时候,又发现自己肌肉酸软,没办法使用重型武器。”
梁队摸了摸腰侧的机.枪,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举不起来,而是承受不了武器开火之后的反作用力。”
“哪怕有机甲缓冲, 巨大的冲击力也会让我们的关节脱臼……”
任红的机甲一动不动,认真聆听。
任红本人则打开了团队频道, 偷偷摸摸地询问边溪云:“你要不要也来上一针?”
“这后遗症听上去还挺可怕的。”
边溪云没有回答。
任红大胆提议:“我们可以找个借口, 让你离开一会儿。”
“这样就不会被他们知道了。”
说话间, 坐在对面的程队忽然抬起头来, 将头盔的正面对准了任红。
任红被“看”得有些心虚:“边溪云, 她是在看我吗?”
“不是吧?她应该听不见我说话才对……我没有开扬声器啊?”
莫名其妙地被其他选手盯上,目光还如此直白。
任红的声音越来越轻, 最后归于沉寂。
她手指蜷起, 想到了最糟的情况。
她呻.吟一声:“哦不,她是黑客。”
边溪云怜悯地望了任红一眼, 主动开口说道:“在我们调查的时候,那里的污染指数不算太高, 至少还在中污染区的范畴之内。”
“我想,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稀释, 那里的污染因子早就扩散开来, 飘向了四面八方。”
程队挪开目光, 收起了明显的戒备。
滔滔不绝的梁队并没有发现这场隐晦的交锋。
他无知无觉地回应起来:“是吗?那你们的运气可真不错。”
“突然增加的污染因子要比污染物更难对付。”
“就拿我的队友来举例吧, 他们就是死在了污染因子的手中。”
“过高的污染因子破坏了他们的细胞,像这种情况,就连治疗针也无力回天。”
“或许,直接送去医院的话还能有救……”梁队的语气一顿,声音更加消沉,“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这不是你的错。”程队拍了拍梁队的肩膀,“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都没有做好准备。”
梁队拱起背脊,将头埋向膝盖:“身为队长,我理应做好准备。”
他消沉片刻,方才打起精神,开始询问边溪云的经历:“你说,你获得的情报和我们非常相似。”
“难道说,你在高污染区里经历了类似的事情?”
探究的目光在边溪云的身上不断扫射,梁队的手指抵住下颚:“是我的系统出故障了吗?”
“你身上的污染指数非常正常,甚至比我还低。”
边溪云平静开口:“相似而已,又不是完全一致。”
“高污染区里的污染指数还算正常,只是多出了一波污染物潮。”
程队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梁队认真追问细节:“大概有多少?”
边溪云道:“我撞见的是污染物潮的尾声,约莫有二十来只吧。”
“再加上被另一支团队消灭的数量……”
“差不多四五十只?”
梁队沉吟片刻:“这个数量不太正常。”
程队也跟着点头:“对于‘海选’而言,它确实有一点多了。”
“像这种级别的挑战,一般只会在复赛或是决赛里出现。”
边溪云说出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赛委会想要提高难度,筛选出更强的选手?”
程队缓慢摇头:“在‘海选’阶段设置难度毫无意义。”
“更别说是‘那么危险’的难度了。”
“假如他们想要淘汰过于弱小的选手,他们大可以缩减名额,而不是直接把我们干掉。”
她忧心忡忡:“自从‘海选’开始之后,我就一直在关注【剩余人数】的变化。”
“天哪!你能想象吗?”
“才刚开始几个小时就没了五个人,等到了晚上,又没了七个人。”
“这选手消失的速度比我吃饭的速度还快!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大部分消失的选手都还活着,只是弃权了而已。
边溪云一阵心虚,赶紧岔开话题:“我们能联系赛委会,说明比赛中的异常吗?”
“这儿有没有类似于‘客服’之类的角色?”
程队和梁队纷纷摇头:“没有,哪有这种东西?”
“……不过,要是有人愿意主动弃权,说不定就能找到赛委会的工作人员,说明这里的情况了。”
梁队犹豫片刻,站起身来:“我可以弃权。”
程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这是你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机会。”
梁队冷静回答:“我们团队只剩下三个人,本就没有多少获胜的希望。”
“还不如发挥一下最后的余热,把这里的情况传达出去。”
程队松开手指,怏怏不乐:“随你。”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弃权的。”
“没事,你好好比赛。”梁队站起身来,准备去找队友。
边溪云伸手拦下梁队:“等一下,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
“你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想要求助,都说不出合适的理由。”
梁队微微一愣,停下脚步。
边溪云拍拍石块:“先坐下吧,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们需要你,你还不能离开。”
梁队欲言又止。
边溪云又拍了拍石块。
梁队没有动:“你要我做什么?”
边溪云毫不客气:“这儿还有那么多参赛选手,碰上怪事的肯定不止我们几个。”
“既然你已经决定退赛了,不如发挥一下真正的余热,帮我们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
程队秒懂:“要是发现他们碰到了危险,也可以将我们的遭遇分享给他们听,好让他们及时退出。”
边溪云不置可否:“退赛总好过丢掉小命。”
梁队脸色一黑:“你想让我帮你劝退其他选手?好让你顺利入围?”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边溪云摊开双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帮那些本就没有入围希望的团队。”
“十个团队里只能入围三个,这三个名额其实早就被预定好了,根本没什么悬念。”
梁队悻悻转身,坐了回去:“你想让我帮你通知哪几个团队?”
边溪云道:“留在中污染区里的那些。”
梁队道:“那高污染区里的哪些呢?”
边溪云道:“归我,我去劝退。”
“假如南十六星真的出了问题,那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程队忍不住插话:“第一天就进高污染区的团队,肯定是冲着入围去的。”
“你不可能劝退得了他们。”
“再说了,现在梁队自愿退出,剩下的人根本没有竞争的必要。”
“我们三个团队刚好够分。”
边溪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程队不再劝说:“行吧,反正高污染区里的积分也高,你横竖不亏。”
“这都凌晨了,你们要不要就地住下,等明天再回?”
“我们可以匀你们一顶帐篷。”
边溪云站起身来:“不必了,我们的队友还在营地里等我们的消息。”
程队了然起身:“你们的扎营地点距离我们不远。”
边溪云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营地:“走快一点也就十五分钟,确实不能算远。”
“对了,你们明天会更换营地地址吗?”
“我该去哪里找你们?”
程队委婉开口:“会,毕竟我们还想继续参赛,而这里实在是太热闹了一些。”
可以理解。
边溪云看向梁队。
梁队无奈说道:“那我们留下吧。”
“你们两个团队都可以来这里找我们,我们会一直留到第二天晚上,再选择弃权。”
棒极了。
边溪云双手一拍,欢快说道:“就这么决定了。”
“如果我中午没来,那就是吃晚饭的时候来。”
梁队问道:“如果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来呢?”
边溪云道:“我个人的建议是你们赶紧弃权,至于你们想不想弃权,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她耸耸肩膀,带着任红离开。
走出数百米后,边溪云扛起任红,朝着营地跑去。
任红在她的肩头上下起伏,艰难开口:“为什么,不,直接,逼她们,弃权?”
边溪云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没必要那么早劝退。”
“我们可以先解决高污染区里的那个,再解决中污染区里的这些。”
“再者,一口气冒出来了那么多污染因子,肯定是有原因的。”
“留下她们,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些额外的情报。”
任红被颠得如同一块铁锅里的肉。
她再一次开口问道:“那,大G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
大G的电子音平静响起:“为了不让程队发现我的存在。”
任红的声音断断续续:“可她不是,黑客吗?你都已经,发过消息了。她肯定,知道,我们,有,黑客!”
“知道‘有黑客’没用,得知道‘谁是黑客’,才能做出合理的应对措施。”大G说出一长串解释,“为了以防万一,我就不在她的面前出现了。”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团队里有一只‘数据幽灵’。”
TA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数据幽灵’可是稀罕货色,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我们到了。”
边溪云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她停下冲刺,把任红放回了地上。
“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打不过你。”
任红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边溪云扶正任红,调整前进方向:“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对手是星际联赛里的那些家伙,而不是这里的菜鸟。”
“你脑补一下五个大G一起上——我们连衣角都摸不到,谈何战胜对方?”
任红打了个哆嗦:“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不是说,真理学社的人很少会参加星际联赛?”
大G礼貌开口:“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据我所知,在今年的军校比拼之中,确实存在这样的团队。”
“但不是五只数据幽灵,而是四只数据幽灵加一名执行者。”
任红捂住脑袋:“五只和四只……这到底有什么区别?”
“大G,我知道你一打五肯定会输,那么你能一打四吗?”
大G果断摇头:“不能。你都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万一你天赋异禀呢?”任红绝望低语,“我从这一秒就开始祈祷他们早日遇到强敌,早日被人淘汰!”
大G哑口无言。
边溪云拨开灌木,把任红拉到身边:“不如祈祷一下我们不要太早碰见他们。”
“萧华章,钟明,我们回来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一回死的居然是南区综合机甲学院的人!”
“……”
过于劲爆的消息使得营地沉默一瞬。
好在,第二个消息更加劲爆,反倒衬得第一个消息平平无奇了起来。
萧华章脸色难看:“你是说……南十六星上出现了污染之风?”
“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提‘军校比拼’的地点都是由赛委会精心挑选出来的,就说污染之风吧!”
“你们谁见过那么短暂、那么弱小的污染之风?”
边溪云道:“我见过。”
萧华章目瞪口呆。
边溪云回忆过去,修改部分细节:“假如在一片区域内,有地方的污染因子过于浓郁,有地方的污染因子过于稀疏,就会引起宛若‘污染之风’的情况。”
“它就像是一个迷你版的‘污染之风’。”
萧华章难以置信:“可是,这颗星球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小片‘污染因子过于浓郁’的地方呢?”
“这说不通啊!”
边溪云钻进帐篷:“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说得通的。”
“让我猜的话,要是非得有一个嫌疑人,那这个嫌疑人肯定住在高污染区里。”
“所以,明天一大早,我就会进高污染区看看。”
她拉起帐篷外侧的帘子:“我要睡了,假如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问任红。”
“好,好。”萧华章隔着帐篷挥手,看上去心不在焉:“晚安,祝你好梦。”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不一会儿,便与橙红色的火光重叠到了一处。
淅淅索索的对话声从帐篷外传入边溪云的耳膜。
边溪云捂住双耳:“是我的错觉吗?我的听力似乎变好了。”
“唔……体力也变好了。”
“扛着任红跑了那么久,都没有感到疲惫……”
她拉起睡袋,罩住了自己的耳朵。
被暖洋洋的体温所笼罩,朦胧的睡意迅速来袭。
几分钟后,边溪云沉沉睡去,陷入了宁静的梦乡。
……
第二天一早,边溪云边喝营养液,边数地图上的蓝点。
“又丢了三名选手,其中一名还是一名隐藏款,从来都没有在地图上出现过。”
边溪云关掉地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说明他们也碰到了意外。”
能够躲过大G扫描的选手可不会是什么菜鸟。
他们都有两把刷子,至少也得精通“反入侵”艺术才行。
因此,在“海选”阶段,能干掉他们的一般不是人类,而是种种意外。
边溪云有些头疼:“希望没死吧。”
她穿好机甲,提起电浆发射器,前往高污染区。
“那五个蓝点还在高污染区里转悠呢!而且还越转越深了。”
“瞧这直线距离,最短也得跑个四百公里以上。”
边溪云扛着一堆电池,双腿不断摆动。
“幸好我的体力变强了,要不然还真会感到疲惫。”
由于赶路而影响后续的战斗,绝非是边溪云所愿。
她更想留足充裕的体力,对抗未知的困境。
跑了一个小时之后,五个蓝点愈来愈近,几乎可以瞧见他们的衣角。
边溪云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把电池与多余的电浆发射器藏上大树。
“不能拿那么多东西,要轻装上阵。”
“大G,你能检测到附近的机甲吗?”
大G的电子音模糊不清:“不能……这里……信号……屏蔽……”
“这里的信号被屏蔽了吗?只用回答‘是’或‘否’就行。”
“是……是……是……是……”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
边溪云无奈摆手。
呕哑嘲哳的电流杂音到处都是。
它们夹杂在大G的说话声中,令人头皮发麻,难以忍受。
边溪云打开电浆发射器,将它们对准前方。
“好吧,一个人,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
她放轻脚步,小心前行。
“我的对手们~你们在哪里呢~?”
踏。踏。踏。踏。
一连走了许久,边溪云也没有瞧见机甲的影子。
这片雨林万籁俱寂,连鸟叫都听不见半点。
边溪云皱起眉头。
“就连旧南四星光耀公园都要比这儿热闹。”
“那里好歹还有一名漂亮的镇长陪我说话,顺便添上几分活气。”
这里就不一样了。
这里死气沉沉的,连个污染物也无。
没有污染物的地方不一定安全,还有可能过分危险。
边溪云仗着自己对污染因子的抗性较高,冒险深入其中。
她的一只眼睛盯着前方的路,一只眼睛盯着地图。
地图上,五个蓝点环绕四周,将她团团包围。
但在现实之中,这儿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并无其他选手。
“真是邪门。”
边溪云又转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难道是系统故障了?他们已经离开,可数据却没有更新?”
踌躇之余,边溪云顺着原路返回。
她打算回到营地,让任红再做一次扫描。
咔嚓。
松脆的树枝被机甲的足部碾碎,变成一堆枯粉。
边溪云的背部寒毛竖起,忽然发出警告。
她的肌肉抢在大脑之前做出正确反应。
它们猛得锁紧,牵动骨骼,朝着右侧躲去。
呼啦——
微风拂过地面,吹起了两片枯叶。
那两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安静地坠入泥中。
边溪云神容微妙:“有什么东西想伏击我吗?”
她切换到“夜视”模式。
“还是什么都没有……”
棘手。
看不见的敌人最为棘手。
边溪云倍感头疼。
她寻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藏身之处,猫腰钻入其中。
边溪云屏住呼吸,目光不断扫视。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它到底在哪里?
边溪云眯起眼睛,绷紧了自己的神经。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第六感。
她的第六感曾无数次救她于水火之中,使她顺利存活。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先别急,仔细想想有哪些可能。”
边溪云努力保持镇定。
“隐身……气体……藏在别的空间里……瞬移……”
“或是对系统特攻。”
她灵光一闪,伸手摘下头盔。
暴露在高浓度的污染因子中固然可怕,但有一名看不见的敌人紧紧相随更加可怕。
边溪云屏气凝神,瞳孔缩成针尖。
还真被她猜对了!
三具机甲于不远处的雨林中胡乱游荡,活像是三条忙于追捕猎物的水母触须。
另外两具机甲虽不见踪影,但傻瓜都知道它们一定是卡进了自己的视线死角,而非真的不在。
边溪云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
三具机甲蓦地一顿,开始向她走来。
边溪云再次屏住呼吸。
三具机甲走了一会儿,冷不丁失去目标,不得不再一次做起了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靠呼吸来判断我的位置?
这算什么功能?
正常的机甲怎么会装这种芯片?
再说了,我也没有使用“隐身”芯片啊!
只要用肉眼看我,就能发现我的存在。
刹那间,万千思绪滑过大脑,汇入迷茫之池。
边溪云十分费解。
她伸手打字:“大G,哪种机甲没有视力,却可以通过呼吸判断对手的位置?”
“别说话,打字,我不能喘气。”
写完之后,边溪云点击“发送”。
这片区域里的信号极差。
她反复尝试数十回,总算成功了一回。
又过了好多分钟,大G的回复姗姗来迟:“哪有这种款式的机甲?‘能够用肉眼看见’是一具机甲最为基础的功能,没有人会舍弃这项功能!”
“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特意去咨询了一下萧华章、任红和钟明。”
“他们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怎么?你碰到麻烦了吗?需不需要我们来救你?”
“暂时不用。”边溪云关掉对话框。
她吞咽口水。
是的,她碰到麻烦了。
假如机甲一定拥有“视力”,那么失去“视力”的存在,就只可能是驾驶机甲的人。
问题来了。
什么样子的人才会在失去视力之后不选择撤退,而选择在高污染区里胡乱游荡?
边溪云抬眸望向【剩余人数】。
糟了,她想,赛委会的系统居然分不清“人”和“变异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