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辛都凌晨四点,雨停了,大雾弥天。
天际曙光一线,天要亮了。
象征特权的王室旗帜在光辉中自高楼坠落,绘制着王冠与权杖的明黄色旗帜被污水浸透。
欢呼声此起彼伏,元听沄在簇拥中将手中旗帜插在了城墙上。
胜利者站在敌人尸体上点燃篝火,烈焰烧天。她眺目远望,看见了另一个火光冲天的地方。
被阿塞因监狱的火焰波及的地方,是王宫。
国王调集十个皇家军团镇压革命,但其中三个军团的兵力来自领主。剩余七个军团中也有募集来的志愿者,他们对革命的态度摇摆不定。
不出意料,军团反水,国王被软禁,新派夺取了西辛都市镇管理权。
这些都是后话。
历史上拉扯了几年的革命在游戏中大幅度缩减时间,将其压缩在七日内,细枝末节都被抹去了。因此,革命顺利到难以想象。
元听沄浑身都湿透了,风吹来时凉意窜进了骨子里。
她避开高声庆祝的人群,往阿塞因监狱下走。
众星捧月的谢里尔余光见她拧干衣服下摆的水,双手拎着湿哒哒裙摆,身影消失在楼梯间。
他下意识解开外套纽扣,指腹摸到湿冷的布料,才发现妄想成为绅士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将?”
他没说话,径直绕开士兵,大步跟在元听沄后头。刚下楼梯,谢里尔踏在沥青路面上时,步伐一顿。
他看见元听沄绕过水洼,一匹骏马停在她身前不远处。
侯爵翻身下马,为她罩了一件干净暖和的大氅。
元听沄提高裙摆,露出半截小腿。她弯腰进入马车,在关车门时注意到了跟来的谢里尔。
她对他摆摆手,示意第一次合作结束,然后关上了马车门。
谢里尔空手而返,又回到了喧闹的人群中。
***
元听沄回到城堡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她冲了个热水澡,又补了三四个小时的觉,就得起床去拍卖会。
当她拖着酸痛的身体接过牛奶时,听仆人说才知道侯爵又出门了。
因为历史事件被缩减的原因,游戏副本内剧情过得很快。
侯爵才经历了西辛都政权的颠覆,就马不停蹄地去边境抵御外敌了。
西辛都所在的大洲多是封建帝制,革命在邻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各国封建君主慌了神,生怕这股反帝的风潮扑向本国,惹火上身。
所以多国集结军队,开启对西辛都新兴革命力量的围猎。
对西方历史有些了解的元听沄不怎么担心侯爵的安危,她换好衣服,出门前打开手机,才看见连璧一大早发的短信。
同时,仆人将新买来的报纸叠放在茶几上。
【连璧】:图片.JPG
【连璧】:是不是你?
连璧发来了一张黑白照片,画质很差。
不过元听沄和谢里尔外貌出挑,都是站人群中很显眼的那一类人。
连璧通过这泥巴糊糊一样的画质还是认出了她那头长直的黑发,和挺拔优雅的身姿。
发信息的时候元听沄还在补觉。
等了大半个小时没收到信息后,连璧又连发了两条信息。
【连璧】:好吧,战场中有人认出来了。
【连璧】:真是你。挺酷的。
不久后,‘程茵’在‘三人小组’的群聊中发了一张图片。
【程茵】:图片.JPG
图片是元听沄和谢里尔在监狱的黑白色合照,两个人戴着手铐,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程茵】:我的天哈哈哈哈你也算是混上铁饭碗吃牢饭了哈哈哈哈哈我笑吐了哈哈哈
【程茵】:哈哈哈坐过牢算不算有编制?
【元听沄】:……明明很酷的,好不好?
回完两人消息,元听沄目光移到桌上报纸。她和谢里尔齐名,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黑白照片下,他们共同高举的双色旗虽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最为显目。
她的手指捻着报纸边角,内心颇有些成就感。
元听沄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整张报纸。报纸上真假佚闻各占一半,文人墨客对祖国的前途和未来的道路展开激烈讨论。报纸篇幅明显不够,排版异常拥挤。
元听沄放下报纸,带上东方仕女图出门。
今天的拍卖场格外冷清,旧贵族都在惶恐不安地等待判决,没心思沉溺玩乐。
而激进派和保守派在新设立的国家会议上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
唇枪舌战中,谢里尔坐在中间。
他左边是主张积极改革、审判君主实现共和的激进派;右边是主张保留君王,推进君主立宪的保守派。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他饮了一口由东方红茶泡制而成的奶茶,转手往奶茶里多加了两勺糖,浓郁的甜腻味在味蕾晕开。
茶杯磕在桌面的报纸上,杯底刚好把报纸上的照片遮挡住。
谢里尔掀眼听着他们的辩词,其实他更喜欢激进派的理念。
国王该为了他的无知行为赎罪,不是吗?
但废弃君主非易事,周边那群国家声称它们有义务维护罗夫德国王的人身安危,并借此向罗夫德出兵。
西辛都所在的帝国全称是罗夫德帝国。
幸好边境有侯爵和几位能力强的尉官守着国土。
谢里尔扣着茶杯把手,指腹在光滑的瓷器边缘摩挲,心思摇晃。
现在不是出神的时候。
只是闻着茶香,他又想到了元听沄。
她那边应该一切顺利。
***
目前看来,元听沄这边的情况和谢里尔猜的大相径庭。
拍卖场内叫价声很少,今天的拍卖价低得离谱。
其他玩家的竞争力大幅度降低,元听沄高坐历史拍卖价榜首。
今日她带来的东方仕女图被教会捡漏,低价买走。
三人小组一路尾随买家,再次踏上了去教会的路。
她们摸不准教会神职人员的底细,不知道对方意图何在。安全起见,三人决定不再分头行动。
跟到教堂前,她们远远看见新派军队在教会进进出出,把教会积累百年的贵重宝物搬出来,低价拍卖。
何止是低价,简直是贱价。
为了安抚苦难中的民众,新派军队的第一刀砍向教会和王宫。
他们将王宫和教堂的面包免费供给全国民众,不能吃的宝物则低价卖了,以换取平民的生活补贴。
不得不说,新派接手是个巨大的烂摊子,是帝国百年光辉后的满目疮痍。
三人小组趁着士兵搬运物品时,偷溜进教会。
整座教堂死寂沉默,神职人员或慌乱或麻木,等待判决的降下。
“海神会救我们吗?”有人问。
“一定会的。”
她们悄悄从他们身后溜走,跟随买家穿过礼堂,自后门离开。
买家将东方仕女图给了位修女,她们躲在墙后,等买家离开,再继续跟踪修女。
道路两侧是高、尖、直的建筑物,修女在狭窄的长道中行走。
她带着黑色的兜帽,看不见面容,双腿被长窄的裙摆限制,迈步不大,不过走路的速度很快。
三人见状,只得快步跟上。
因为长道狭窄,她们只能排成一数列行走。元听沄走在最前面,程茵走在最后。
修女越走越快,元听沄却觉得这条路越来越难走。两侧的尖细建筑好像在向中间挤压。
它们尖细的顶端斜挡着天空,形成一个顶端参差不齐的金字塔。金字塔的身躯往内推进,剥夺行人的空间。
不可言喻的压抑感随建筑物的错位而加深,元听沄单手扶在墙上,小心落步,最后的程茵忽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啊——”
听见叫声后,修女的步伐停住了,瘦长的身影背对三人站着。
程茵捂着嘴,对上连璧和元听沄担忧的眼神,她歉意地摇摇头,指向脚下。
她踩到了一只手臂,它的手掌朝天,掌心留了个鞋印。
在程茵抬起脚后,手臂翻了个身,涂着蔻丹的指甲在地面抓挠。
吱吱的声音像有人在抓挠旁听者的心肝,指甲把她们的心肝抓得很痒,痒到想伸手去挠。
但是内脏隔着皮肉,就算她们抠破皮都只是隔靴搔痒,根本无法从根源止痒。
好痒。真的好痒,好想撕开自己的肚子。
手指仍抓挠着地面,一柄刀尖直接钉穿它的掌心。
元听沄拔出唐刀,把手掌钉在地面。
它还想反抗,程茵补了两锤子,手臂彻底瘫痪。
那种浑身不适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听见身后的动静,修女抱着东方仕女图,她勾起红唇,缓缓回头。
看清她的脸后,元听沄握紧唐刀。程茵和连璧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三人紧紧靠在一起,警惕地盯着修女。
看见三人报团取暖的样子,修女心情颇好,“好久不见。”
“两位同学……还有,”江菏吐字很轻,“连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