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5章
就算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很重,又沉,震得她手心都发麻。
指尖的酥麻沿着血液,和她的心脏连接到一起,她的心跳更快了些。
谭溪月要后退,陆峥目光一沉,直接勾住她的腰,将她提到柜子上,他单手扯掉T恤,摁着她的手紧贴在他的心脏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倾身压过去,撬开她的唇齿,裹住她的舌尖,将她从他唇上卷走的那点奶甜全都给夺了回来。
她的呼吸在他的吻里乱成了迷蒙的雾,没了衣服的阻隔,她能更加清晰地触碰到他的心跳,强有力的震颤以极其嚣张的姿态侵蚀着她的心。
意识漂浮在半空,像是年久失修接触不良的电灯,明明灭灭,忽亮忽暗,身体里涌动的燥热,变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她困在他怀里,找不到出去的路。
浸着汗的心尖好似被什么掀开,窗外的夜风涌进,掠过丝丝凉意,谭溪月在昏沉中回过来些神,她按住他要继续往里探的手。
两人的唇舌分开,眼神还拢在一处,陆峥漆黑的眸光压着她,伸手慢慢抹掉她唇上粘连着的银丝,谭溪月的心又是一跳。她揉他一下,从柜子上下来,尽可能地远离他。陆峥抬脚要走近,谭溪月慌着再往后挪一步,气息不匀的话脱口而出,“你再着急也得等吃完饭吧。”陆峥眉眼里带出一点笑,谭溪月自知上当,抓起果盘里一颗杏朝他扔过去,陆峥稳稳地接住杏,放到嘴边,看着她,咬一口,神情甚是愉悦。
谭溪月的脸烧起来,暗暗骂他一句,臭流氓。夜半三更,万籁俱寂,连院子里的虫鸣都隐去了踪迹,夜幕笼罩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压抑的低泣,鸣呜咽咽,断断续续,连不成声。
谭溪月紧紧攥着蚊帐的一角,掌心的汗已经把白色的软纱给湿透了,他粗重的喘息喷洒在她的耳侧,烫得她的心都跟着颤巍巍地抖。
她说她明天上班要早起,最多一次就得结束,要不然她不干,他点头应下得痛快,谁知道他一次就要这么久。不过才一晚,他像是已经掌控了她身体的全部开关,他要她生,她想昏都昏不过去,他要她死,她在一次又一次骤然腾起的紧绷中,早已失了三魂七魄。
暗夜的烟花又一次在空中炸开,漫天都雾白。谭溪月陷在他暗如深潭的眸子里,记住了这个沉重的教训,她下次一定要在“一次”前面加一个限定词,是“她的"一次,而不是他的,不然她还是没半点活路。
第二天又是卡着点到的厂子,谭溪月一整个上午都是在浑浑噩噩的困倦中度过的,中午连食堂都没去,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在梦里骂了一万次,陆峥是个混蛋。她不知道的是,在走廊尽头,厂长的办公室里,有人正在给她穿小鞋。
钱淑芬被吴明谦叫来问一个订单的生产进度,工作汇报完,钱淑芬看吴明谦心情好像还可以,她往前挪了挪椅子,小心着开口,“厂长,有个事情,我想跟您反应一下。”吴明谦喝一口茶,“你说。”
钱淑芬肩背挺直,义正严词,“就是我们新来的那小谭会计,您别看她人长得温温柔柔的,脾气却很大,上次发工资的时候,生产一组的刘姐觉得她的工资不对,就多问了一句,小谭会计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张嘴就不阴不阳地把刘姐好一通训,说她在国企都干过好几年--"
她话到一半,又停下,看似为难地看吴明谦一眼,继续道,“算我们这种小厂子的工资,难道还算不明白。刘姐可是咱们厂的老人了,在年纪上都能当她妈,她这一不懂得尊重咱们厂子的优秀员工,二不懂得尊重长辈,最重要的一点,她好像打心眼儿里都看不起我们厂,认为我们比不上那些国营大厂,她这思想有很大的问题啊,就她这种态度,明显就没打算在我们厂好好地干下去,而且光这个星期我已经看到她迟到了两次,我觉得她肯定是打着要是有了好去处,就立马拍屁股走人的主意。”
钱淑芬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吴明谦,她和刘姐还有其他几个人已经套好了词,那小贱人再能狡辩也就长着一张嘴,她有这么多的人作证,假的也能把事情弄成真的,就算这次把那小贱人撵不走,也得让她在厂长面前好好喝一壶,她必须让她知道,得罪了她,她就别想在这个厂子待下去。吴明谦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小谭是中专毕业?”钱淑芬回得肯定,“是呢,她可能是觉得她多读了几年书吧,所以在我们面前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吴明谦把茶缸放到桌子上,“行,我知道了,你走吧,让朱翠翠把小谭给我叫过来。”
钱淑芬按捺下快要飞起来的嘴角,努力保持严肃,“好的,厂长。”
朱翠翠是吴明谦的外甥女,也是吴明谦的新任助理,今年才二十,刚进厂不到一个月,辞职信已经在抽屉里放了二十九天,迟迟还没把辞职信拿出来的原因,是她还没想好要以怎么个帅气的姿势,把辞职信拍到她厂长大舅的桌子上。朱翠翠贴在谭溪月耳边小声嘀咕,“溪月姐,你可小心点,钱淑芬刚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厂长转头就把你叫进去,她没准儿是给你挖了什么坑。”
在这个厂子里,朱翠翠最厌恶的人就是钱淑芬,最喜欢的人就是谭溪月,朱翠翠已经盘算好了,她辞职后,要去创业当大老板,然后把溪月姐接到她公司当财务总监,她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干劲儿十足。
谭溪月刚睡醒,人还有些懵,她瞅着朱翠翠这一头黄灿灿的头发,总觉得这个颜色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吴明谦看到朱翠翠那一脑袋的黄毛,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三遍,我是个好父亲,我是个好舅舅,我是个好厂长,所以我不能骂人。
他又睁开眼睛,对谭溪月温和道,“小谭来了,快来坐。”朱翠翠刚要开口说话,吴明谦又闭上眼睛,沉声道,“这没你事儿了,你出去吧。”
朱翠翠“哦"一声,悻悻地出去了,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她暗自握拳欢呼起来,这招用对了,等明天中午,她就再把这头黄毛给染成绿毛去,彩虹七个色儿,她都染一个遍,她亲爱的厂长舅舅总有一天会把辞退信拍她脸上。
他们俩甭管谁拍谁,只要能让她从这个破厂子里滚蛋就成。谭溪月不知道这舅甥俩暗自的较量,她走到厂长办公桌前,站定。
吴明谦又喝一口茶,压下心中的火气,看向谭溪月,语气更温和了些,“小谭,你中专毕业的话,是不是会说些英语?”谭溪月想了想,谨慎回道,“厂长,我会说的只是课本上教的一些,都比较简单,要是和人真正交流沟通起来,我可能还不太行。”
吴明谦摆手,“没关系,会课本上教的那些已经很好了,像我,我可能也就会说个你好再见。”
他放下茶杯,说到正事儿,“是这样,我们厂明天要来一个大客户考察,同行中还有几个外国人,我想让你明天也跟着一块儿,你不用有压力,到时候会有专门的翻译,你就是跟着锻炼锻炼,看能不能听懂那些外国人说的话,又能听懂多少,我想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英语她学的不少,但这一直以来都是只输入,按照课本上的死记硬背,一次也没有在实践中应用过,谭溪月听从领导的安排,“好的,厂长,有什么是需要我这边提前准备的吗?”
吴明谦道,“需要准备的倒是没有,就是明晚可能还要和客户一起吃饭,这个具体还没定,要是吃的话,你也跟着一块儿,就在鸿升酒楼,不会太晚结束,你跟家里边说好,省得他们担心。”
谭溪月犹豫,提前说清楚,“厂长,我对酒精过敏,喝不了酒的。”
吴明谦安她的心,“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碰酒。”吴明谦要的是谭溪月来当他们厂子的门面。本来他还正发愁,这次的客户很重要,直接关系到他们厂子后面的发展,说是捏着他们的生死存亡都不为过,他们厂里能拿出手的,包括销售,实在是没几个,要不是钱淑芬提,吴明谦都还没想起来,新来的这个小谭会计,形象气质好,又会点英语,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至于钱淑芬说的那些,吴明谦一句都没听进去,钱淑芬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最清楚,干活儿绝对是一把好手,可做人方面他实在是不敢恭维,要不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也不会留她到现在,在她还没碰到他底线的情况下,好多事儿他都选择暂时睁一眼闭一只眼。
钱淑芬猫在门缝里,等了半天,才等到谭溪月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她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钱淑芬不屑地哼一声,果然是不要脸的贱蹄子,都挨了批,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谭溪月抬眼轻飘飘扫过来,和门缝里骂得正起劲的人撞上视线,钱淑芬被唬了一跳,脚后退一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要不是她肉多,屁股得给她摔个稀碎,可疼死她了。谭溪月收回视线,进到自己办公室,关好门,仰靠在椅子上醒了会儿神,才继续下午的工作。
等她下班一出厂子,看到站在门口的易然,她才知道朱翠翠的头发为什么那么眼熟,这俩人这颜色是一样的明黄,没准儿还是在同一个理发店染的。
陆峥有事儿去了县里,得到晚上才能回来,所以让易然过来接人,易然是个自来熟,一路上嘴都没有停过,谭溪月听易然说话很有意思,被逗笑了好几回。
她原本以为他应该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身边的一个两个都是热闹的性子,那个冯远好像也是个爱说的。谭溪月看着前方的路,有些出神,他今天……一直往她脑子里跑,只要一空下来,她就会不由地想起他。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和林清和那会儿都没有过。她攥紧手,指甲陷进掌心里,不想让自己再往深处想下去。临下车前,易然从后座拎过一个大袋子给谭溪月,说是在他陆哥在鸿升酒楼定的晚饭,这样嫂子晚上就省得开火了。谭溪月心里又轻微地动了动。
菜是她喜欢吃的,她爱吃辣,好多事情她都没跟他说过,但他好像总能知道,认真算起来,他们才相处不过几天。纸袋下面还有一个黑色的小长盒子,谭溪月拿出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钢笔,这个牌子的钢笔应该不便宜,钢笔下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想起上次他留给她的那张纸条,谭溪月直觉他应该不会写什么好话,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展开了。
纸条最上面,是几笔勾勒出的一幅画。
一个高大的男人,面黑脸凶,看起来很不好惹,从他头顶向上延伸出去几个点连着一个云朵形状的圈,云朵里是一个扎着两个小麻花辫的…女孩儿。
画下面还附着几行字。
【我今天一整天一直拉着你往我脑子里跑
你应该很累
这支钢笔作为补偿
小月儿妹妹一定要收下)
谭溪月把纸条揉成一团,扬手要扔,最后又眼不见为净地塞回到钢笔盒里。
谁要当他的小月儿妹妹。
他以后再给她留什么纸条,她不打开看就对了,指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谭溪月洗完澡,简单吃了些饭,把院子里晾着的衣服都收起来,一一叠好,放到柜子里,她想起厂长交待的事情,从旁边柜子拿出一个纸箱,这是她带过来的东西,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纸箱里有一个小录音机,是当初爹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有很多英语磁带和英语书,这都是时序哥带回来给她的。录音机里的电池还能用,谭溪月放进一盘磁带,摁下开关,随机播放着当背景音,边听边收拾东西,遇到没听懂的,她就倒回去,反复听,听出来了,她再翻出和磁带对应的书,看看自己听的对不对,然后从包里翻出笔记本,把那句话给记下来,后面可以有时间就拿出来复习一下,加深印象。陆峥推大门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户后,那个正埋头奋笔疾书的小脑袋瓜。
屋子里暖黄的灯光渗出来,给黑漆漆的夜色染上了一层溶溶的柔和,也洗去了他一身的冷意。
谭溪月听到声响,抬起头,他一身黑色,从暗处慢慢走进明处,再冷硬不过的一个人,手里偏抱着一个花盆。花盆里的花,白的像冬雪,粉的像晚霞,小小的,一片一片的,堆簇成一个个绣球,漂亮得让人不舍得挪眼。陆峥走到窗前,谭溪月攥紧手里的笔,从花上移开视线,看他。
两人隔着一扇敞开的窗。
谭溪月轻声道,“回来了。”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有些微湿的蓬松,身上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睡衣裙,仰头看着他,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奶猫,能软到人的心心坎儿上。
陆峥想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出去,停到她的头顶,想起他还没洗过手,又收回,只把花盆递过去,放到屋内的窗台上。谭溪月拨弄着花瓣,问他,“你吃过饭了吗?”陆峥点头,指一下西屋,他先去洗个澡。
谭溪月“嗯"一声,闻到他身上有些酒味,她放下笔,去到厨房,打开煤气灶,做了壶热水,家里没有蜂蜜,她想着回头得备上些,她给他泡了杯茶,冰箱里还有些杏,她洗好,放进盘子里。
洗衣机正好响起来,谭溪月拿出洗好的衣服,晾到院子里,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风,树叶都跟着沙沙作响,不过天上全是星星,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谭溪月晾完衣服,端着茶和杏往卧室里走,卧室的窗户还开着,窗前桌子上她的笔记本和书被风刮得胡乱翻了起来,谭溪月加快脚步。
陆峥从洗澡间出来,关上窗户,又顺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来。
长眸落到翻开的笔记本上,定住。
她的字一如她的人,娟秀雅致。
【想做的事情:
1.考上大学
2.挣好多好多好多钱
3.带着娘、嫂子还有哥,去首都玩一趟
4.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哪怕只小小的一间也没关系5.去海边看日出】
最下面还有一条,像是新加上去的,字不同于上面的工整,看起来有一种潦草的气急败坏。
【迟早我也得压姓陆的混蛋一次,让他也尝尝被折磨得生死不能的滋味儿】
陆峥看着那一行字,很难把眼里的笑给压下去。谭溪月急匆匆地走进来,她将茶杯和果盘一股脑地塞给他,“啪”一下合上笔记本,他这个笑,不用问就知道,他肯定看到了。
那句话是在她今天上午最困的时候写上去的,她当时脑子不清楚,恼恨他恼恨得要死,就想着把她受过的一切全都还给他。
怎么这么倒霉,风偏偏给刮到那一页,还让他给看到,谭溪月把笔记本塞回包里,拉上拉链,又给紧了紧。陆峥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慢慢悠悠地喝一口茶。谭溪月拿胳膊肘顶他,让他走开点儿,别站在这儿碍事儿。陆峥顺她的意,往旁边走一步,地上有张折叠起来的信纸,陆峥俯身拿起来,看到了信纸的开头。她的字,他最不想看到的名字,【时序哥:)这信确实是谭溪月写给周时序的,当初周时序刚上大学,谭溪月对大学里的事情很好奇,就想写信给他,让他和她讲讲,再后来,谭青山生病住院,家里欠了外债,她初中毕业就直接报考了中专,想尽可能早得挣到钱,这封信也没能寄出去。谭溪月从他手里夺过信纸,重新夹回书里。陆峥盯着她,眸光幽幽。
谭溪月还是不看他。
陆峥从盘子里拿了个杏,放进嘴里,咬一口,慢慢地嚼着,他捡起她的笔,在她空白的草稿纸上写下两个字,把纸拎到她眼前,让她看。
【情书?】
谭溪月顿一下,嘴硬,“不行?”
行,怎么不行。
陆峥把手里的杏送到她嘴边,让她尝尝。
她不吃,他就不离开,谭溪月咬了一小口,小脸瞬间皱成一团,“怎么这么酸。”
陆峥无声冷笑,酸点儿才好,总不能光他一个人酸。他面无表情地再吃一口酸杏,又把剩下的送到她嘴边。谭溪月推着他的手,不肯再吃,小声嘟囔道,“我不信你难道就没跟谁写过情书?”
陆峥虎口钳住她的下巴,俯身拿他嘴里的酸堵她的嘴。她再多说一句,他明天非给她做一道菜,就叫酸杏蘸醋。谭溪月嘴里的酸还没散去,他又把酸杏抵过来,杏肉在两个人的嘴里爆开,酸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亲到最后,她趁他不备,踩他一脚,使劲推开他,手脚发软地跑进了洗澡间,给门上了两道锁,又刷了三遍牙,才算把那股子酸味给压下去。
她再出来,卧室里静悄悄的,他不在。
她枕头上叠放着一张纸,看到纸背面的字,她眼睛微闪。【第一封情书】
谭溪月犹豫一下,将纸打开,呼吸慢慢止住。【愿吾妻
心之所想
皆能所成】
落款,陆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