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焉闻玉是装病新手,经验不足,总感觉在魏鄞修的目光下似乎无所遁形。
但如今必须把这场戏唱完。
她蜷缩在榻上,哼哼唧唧的:“臣妾呼吸不畅,有点难受……”
魏鄞修伸手朝她探去,焉闻玉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然后就被捉住了。
被圈住了手腕无法往后缩,他温热的指腹触及她腕间细腻的肌肤,形成惊人的大小差异。
魏鄞修体格高大,指骨也粗长,感觉稍微用力点,就能把掌中这截细白的腕子给折断了。
“陛下?”肢体接触让焉闻玉更紧张了,心虚到几乎冒汗,于她而言这是陌生的相处方式。
这辈子何曾跟男子手碰手过?
魏鄞修挥退了听兰等人,握着她的手腕,缓缓一抬冷白色眼皮:“需要朕替你顺顺气?”
怎么顺气?
焉闻玉睁圆了眼睛,来回摇头:“不敢劳烦陛下……”
“举手之劳,爱妃何须客气。”魏鄞修说着,另一只手朝她圆鼓鼓的胸口处贴近。
焉闻玉顿时慌了,磕磕巴巴道:“不行,不行!”
他该不会是要给她揉揉顺气?
早知如此,方才就该说头疼了!
焉闻玉吓坏了,懊悔得不行,魏鄞修望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皮,似笑非笑:“怎么,又要哭了?”
她在这方面,属实是天赋异禀,眼角抹了胭脂一样,糜红艳色,眸光潋滟。
焉闻玉自己不曾意识到,此刻的她,像一块可口的小点心。
“臣妾没哭……”她一面否认,一面心急。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魏鄞修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他敛去眼角眉梢的那一丝笑意,仿佛昙花一现,恢复淡漠神色,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什么?”焉闻玉一时间不解其意。
魏鄞修幽深的黑眸看着她:“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她倏然一惊,才发现自己早就暴露了,他知道她在装病!
“我……”焉闻玉浑身轻颤起来,既有恐惧,也有无措。
她的谎言被当场戳破了。
“你不想去江东?”魏鄞修倾身靠近,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畔:“还是不愿待在朕身边?”
焉闻玉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发问,傻子都懂得,有些话是禁忌。
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否认道:“没有没有,臣妾绝无此意。”
魏鄞修并无兴趣探寻她的真实意愿,只是告诉她:“你别无选择。”
入了局,便是局中人。
即使他放她离开,脱离了皇城,她也未必能有个好去处。
魏鄞修早就派人去查了焉闻玉,嘉邑县位于京城边缘处,一来一回两天时间足以查个彻底。
她不是刘家人,但自幼在深宅大院里,已经被养成一株娇花。
一朝回到山野乡间,有着惊人美貌,却没有配备呵护它的能耐,结果不难预见。
焉家人没去接她,因为焉淮山被打折了腿脚卧病在床,正是刘静花所为。
此女能对养父下狠手,已非睚眦必报可言,而是心胸狭窄。
她不仅满怀怨恨,还会出手报复,倘若焉闻玉没有被卖掉,也别想全须全尾地安然归家。
‘别无选择’四个字打在焉闻玉心头,叫她动弹不得。
不是她想被掉包的,也不是她贪图刘静花的富贵人生,皇城中宠妃的身份更不是她所求……
可是她的意愿从来都无关紧要,改变不了任何。
焉闻玉撑着从床上爬起,跪趴在魏鄞修跟前,低声道:“臣妾知错,还请陛下恕罪。”
她以为能骗过他,可以不去江东,因为她害怕。
然而害怕并没有用,一个不听话的棋子,兴许死得更早……
“起来,看着朕。”
魏鄞修低头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
焉闻玉没有动作,她的双眼早已水雾弥漫,模糊不堪。
她不想被发现哭鼻子,魏鄞修却似有所料,他蹲下来,大掌一把托起她精巧的下颚:“朕不喜谎言,也不喜泪水。”
“我没哭,我没……”焉闻玉拼命把泪意给逼回去,可惜收效甚微。
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晶莹剔透,打湿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魏鄞修见状眉头微蹙,大拇指指腹抚上她软嫩的面颊,沉声问道:“你在怕什么?”
焉闻玉说不出话来,她怕死,怕疼,还怕举目无亲的孤独。
没有人与她站在一边,也没人会听她诉说。
魏鄞修不需要她的回答,以他的心智,这只小羊羔如同一张白纸。
“没有朕的同意,谁也无法取走你的性命。”
不必猜测,他就知道她有所察觉,并没有被那些赏赐给迷了眼。
所以在旁人欣喜之际,兀自陷入焦虑与恐慌中。
焉闻玉一怔,愣愣的抬头看他。
“朕既要用你,岂会轻易让你出事。”魏鄞修直言不讳,道:“丁嬷嬷不曾下毒,是朕做局除掉她。”
“什么?”焉闻玉彻底傻眼了。
魏鄞修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你中的毒并无危险,朕一眼发现你在装病。”
难怪她除了一开始肚子痛之后,浑身无力躺两天就恢复了元气,瞧着严重,但康复起来特别快。
“陛下为何如此对付丁嬷嬷?”焉闻玉大为不解。
九五至尊,要处决一个宫人只需要一句话,可他偏要拉着她上演这么一场戏。
“此事你不必知晓。”魏鄞修拒绝透露。
事实上,丁嬷嬷能够潜伏多年,毫无破绽,她就不会随便冒头。
前世他死后许多年,才看到她背叛太后的画面,也是因为这个画面,让他对幕后之人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朝中除了勤王,他最怀疑珞王,可珞王与他一母同胞,即便觊觎皇位,又何须对太后动手?
又有谁会早早在太后身边埋下一颗棋子?
魏鄞修不欲打草惊蛇,又不想留着丁嬷嬷横生枝节,这才借故除去。
焉闻玉不清楚他的顾忌与布局,这是两人头一回开诚布公的交谈。
他不曾下达任何指示,就将她高高捧起,推了出去。
‘福星’的下场会如何?
“陛下,我能活着么?”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魏鄞修的回答也很干脆:“朕保你不死。”
如此,她的心终于稍稍落了地。
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猜测,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与忐忑。
有他一句准话,胜过千言万语,驱散迷雾。
焉闻玉并不觉得他的保证有多么安全,但至少,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稀里糊涂的做那枉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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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太医没能入内就被打发了回去,焉闻玉也不装病了,送走魏鄞修,与听兰几人一块收拾笼箱。
此番简装出行,她只能带一个宫女,华丽的衣饰都不适宜。
焉闻玉的心情轻松了些许,不仅有闲暇考虑行囊,还对宫外之行生出了点兴致。
她不曾出过远门,京城于她而言就很辽阔,周遭几个县都没走遍。
京城之外又是何种风景?
听兰见她不再愁眉苦脸,只当陛下把人给哄好了,跟着松一口气,商量着让染菊随行。
四个宫女,染菊的厨艺最好,还有一手泡茶的好手艺。
出门在外,妆容打扮是其次,就怕舟车劳顿食不对味,一圈下来清减了。
焉闻玉点头同意,她对茶饭不挑,驿站食肆都吃得,就怕魏鄞修自己不带人然后指着她去端茶送水,她可做不好……
“多带点银两。”
听兰掩唇一笑:“娘娘跟着陛下,尽管放心吧。”
焉闻玉摇头道:“难得有花钱的机会,多带点。”
谁知道她还有多少以后,守着那么多赏赐又带不走。
魏鄞修用半天时间妥善安排好朝堂事宜,有吕相爷令恩侯几位重臣,并一个太后镇着,出不了什么事。
背后之人狼子野心,花费那么多年筹谋,就是因为不敢在明面上行动。
此次重点还是在江东那边。
魏鄞修明面上派了亲卫指挥使领队沿途探路,暗地里则另有安排。
不怕刺客拦路,就怕对方按兵不动,不声不响,毫无痕迹。
出发这日,送行的人乌泱泱一群,文筝公主珞王等人都来了。
太后忧心忡忡,嘱咐了焉闻玉不少,不外乎要照顾好皇帝。
她牵挂之事有很多,子嗣问题最为沉甸甸,压在心头寝食难安。
若是祝妃跟着去,能尽快怀胎,那也不错。
表姑娘王萸蔓也来了,她是令恩侯府上四姑娘,大病初愈,纤弱清瘦。
焉闻玉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正在盯着她看。
心中有情,才会格外关注男子身旁的女子,因为在乎。
焉闻玉无意介入旁人的故事当中,只当自己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上车时,魏鄞修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来,搀扶她一把。
焉闻玉抽手不及,推也推不掉,谁能有这人心机深沉,人前秀恩爱的举动信手拈来。
王萸蔓大抵是伤心得很,两眼不错的看着他们,神情低落。
魏鄞修的大掌钳子似的,稳稳托住焉闻玉小臂,把人拉进车里。
“挣扎什么?”他侧目望来。
焉闻玉根本挣不开,抿唇道:“陛下弄疼我了。”
夏日衣衫单薄,稍稍掀起丝袖,雪白肌肤上微红的指印赫然可见。
魏鄞修松了手,半垂眼帘:“娇气。”
他都没用力就留了痕迹,她的肤色太白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焉闻玉心头微跳,连忙抚平了衣袖,丁点肌肤都不露,把双手藏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