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东院外的几个侍妾格格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忐忑,她们三人中只有一人是阿霸垓部的人,父兄都是乌尔锦噶喇普麾下普通兵卒,虽不是奴隶也身份低微。
剩下两个汉女都是盛京城里的官员送给乌尔锦噶喇普的,乌尔锦噶喇普不是个苛刻的人,知晓她们很难习惯草原上的生活,就干脆都留在盛京的王府里,也方便他每次来盛京的时候有人伺候。
这样的侍妾与奴仆没什么区别,她们也不敢以禾嘉的庶母自居,进到东院见到禾嘉以后便老老实实俯身下拜跪倒在地。
“你们几位都是伺候王爷的人无需多礼,孟恩说你们找我有事,既有事就直说吧。阿玛派我来盛京准备迎接圣驾,王府里的事都归我管,你们是王府的人我自然要尽心对待。”
“格格仁慈。”吉雅是阿霸垓部的人,三个侍妾里以她为大。听禾嘉这么说刚站起身来的人又忍不住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大格格,我们这次来是想要大格格帮我们把欠了我们的份例银子要回来。”
吉雅原本也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只不过这几年被关在王府后院里,哪里都去不了也无法跟家里人在见面,也就渐渐磨没了那股心气儿。现在听禾嘉说愿意管自己的事,自然要壮着胆子告状。
禾嘉没想到她们是一起来找自己要钱的,下意识就抬头往孟恩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示意这才接了她们的话。
“你们的份例银子原本是多少,可知是谁克扣了你们的份例,这银子又短了多久了。”
“是之前被大格格您处置了的那钦管我们的钱。”
吉雅见禾嘉并没有不耐也没有要发脾气的样子,胆子就又大了些,“王府里没正经主子,我们的例钱都是那钦在管着。”
“他以前是大管事,他说我们不算奴才是侍妾格格不能跟奴才混在一起,还说王爷说了我们的月钱比王府里其他人都要高,要给我们单独立一本账。”
“可这好几年,他从未按时给我们送过月钱,王爷回王府住时还好,王爷一走有时候半年也不见送一回钱。我们派人去问,他就说我们在后院没有用钱的地方,过阵子就给了。”
吉雅越说越生气,给王爷做侍妾是比在草原上舒服,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但一个大活人活着除了吃喝总还有用钱的地方,脂粉头油针线碎布料什么不要钱?
“还有冬天的炭火和每年的布料,每次送得迟些就算了还要扣下一部分,一问就是总有损耗,可哪有到我们手里就要损耗好几十斤的道理。
这几年王爷赏给我们的布料首饰,我们基本都送出去当了。现如今有半年的例钱都没拿到,我们三个手里的银子加起来就二两,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还请大格格给我们做主,把少了我们的份例银子补上。”
一席话说得禾嘉面红耳赤,她来王府时就提前打定了主意,少跟乌尔锦噶喇普的侍妾打交道,就能免却许多麻烦。却没想到自己只顾着收拢王府的奴仆,却忘了往深里再多追究几分,这才把西院几个侍妾给算漏了。
王府这些管事都是家生子,一家几代人都给王府做奴才,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他们要是想合起伙来欺负人,几个小格格还真没有招架之力。
“孟恩,她们的月钱能有多少,如何单单克扣了她们的,是不是里面还有内情。”三个侍妾说起来在王府都没有根基,这事不能细想,越想禾嘉就越怕还有更腌臜的事。
“回大格格的话,月钱迟发算不得新鲜事,那钦做大管事的时候我们的月钱也要迟上几天。起初是一两天后来是三五天,您来之前有时候迟半个月也不是没有。”
“至于为何要故意针对几位格格,奴才没问过,但想来做不过是那点摆不上台面的小心思。他是奴才几位格格是主子,他能拿捏主子说出去是谈资,好叫旁人看了他多风光。”
“他拿着那些钱放利钱去了?”
“大格格英明,这买卖不止咱们府里做,盛京好些府里都干,有些主子奶奶们还带头放利钱。”
“那我上次开罚他们的时候,怎么没找着欠条。”
“那钦办事干净手段又狠,每月的账基本都能收上来。收不上来的条子他就不要了,卖给外面的泼皮还能少操心。况且王爷最恨放利钱,他不敢在身边留证据。”
“那……”
禾嘉还想问,既然你们都吃了亏都知道这件事,之前怎么不跟自己说。可看着伶仃无依的几个女人,和只愿意替她们传话不愿意直接戳破这事得孟恩,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
孟恩家里人都没在王府,他是从草原大帐那边来的,也看不惯王府这习气,才能这么着把吉雅她们带到自己跟前来。
但王府里其他人,如今对自己不过是暂时老实。都想着乖觉些把自己伺候好,熬到圣驾离开盛京,自己这个大格格就也要回草原上去了。
到时候王府还是他们的王府,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以后的大管事未必不会再做这买卖,都是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何必讨嫌。
想通了关窍,禾嘉脸色虽难看却也不再追问,“孟恩,你现在就去账房走一趟,把她们半年的例钱拿来,除外再多支领一年份例当是补给她们的。”
禾嘉知道没钱的时候到处腾挪必定会赔进去更多,一两银子的亏空说不得就要二两银子来补,所以只单独补给她们半年的份例银子,那是欺负她们。
“银子我只能给你们补这么多,再多别人看了就该眼红说闲话了。”禾嘉吩咐过孟恩,又转过头来跟吉雅她们商量。
“你们回去找一找当票,只要是找得到的是府里的东西当出去的,你们送过来,到时候我一起给你们赎回来。赎不回来的,我找东西给你们补。”
这话说出口,几个格格又噗通一声跪下了,“大格格这如何使得,您能替我们出头拿回份例就是天大的恩德了,怎么好再让您帮我们赎当。”
“对的,我们当了东西也是自己用了,大格格补了一年的份例给我们,凭我们当了什么也尽够了。”
说话的是一直站在吉雅身后的徐格格,她是汉人。原本跟着家里人来盛京城做生意,却不想父兄生意败落没了法子才把她给卖了。
她是江南女子,容貌虽算不得很出众但胜在婉约温柔的气质,实在跟草原上的姑娘不一样,刚进王府也受宠过一段时间。
只不过这样的宠爱来得快去得更快,乌尔锦噶喇普得了下一件新鲜玩意儿,也就把徐灵扔到脑后去了。
三个格格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不让禾嘉给她们赎当,禾嘉又连问了两边确定她们不是以退为进就不再勉强,松口不去替她们赎当这才让她们起身坐下。又叫丫鬟端了几个冰碗来,让她们边吃边等孟恩,自己再顺便蹭一碗冰。
盛京的王府前有正殿和后殿寝宫,正殿用作祭祀祭祖后殿和寝宫作为郡王和大妃起居。之后前后四进东西两院,用作王府其他人起居所用,再往后还有花园马厩库房等地。
乍一看地方不小,但其实能给几个侍妾活动地方十分有限。前面正殿后殿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东院留给禾嘉和王爷其他子女的院子她们也不能去。
后头有个花园但也就那么回事,那么点地方再好看天天看也早腻了。外人瞧着郡王的女人高床软枕好吃好喝,其实连王府的门都出不去,说到底也只是被禁锢在笼中的金丝雀罢了。
禾嘉没打算难为她们,看着孟恩把少了的份例和补给她们的银子分别交到她们手里,这才说起就刚刚想到的打算。
“按道理说,您几位都是我的庶母,今天的事本不该等到你们来找我,是我办事不牢靠忽略了。”
禾嘉心里盘算了一番,自己在王府的时间肯定不长,乌尔锦噶喇普是个地道的蒙古汉子,王府对他而言就是个落脚的地方,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草原大帐中待得多。
自己在这一回能给她们做主,可等自己也回草原了呢?王府这么些管事禾嘉不能保证他们能一直老实。
最好的法子还是得从她们中间扶一个起来,甭管是晋位份弄个庶福晋,还是另立一本账从王帐里派两个管事嬷嬷来,都好过让她们几个继续在王府这些根深蒂固的家生子奴才手底下讨生活要强。
禾嘉怎么想的就怎么跟吉雅几个说了,“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行不行要等阿玛来了问过才行。你们且安心回去,要是这事不成我到时候再想法子安排。”
“谢过大格格恩典,我们三个都是卑贱之人不敢妄想。”
“行了,今日拼着得罪这府里所有管事都要到我跟前来告状,一个庶福晋罢了不算多大的事情,我也是替你们尽尽力,要是王爷不肯到时候你们不怨我就好。”
毕竟是在红旗下活了三十年的人,禾嘉惜命不敢做那些在这个时代看起来离经叛道会毁了自己前途的事,但力所能及可以搭把手的事,总不能就这么装聋作哑不管。
跟乌尔锦噶喇普求个庶福晋罢了,随便找个借口应该能行。到时候她们仨把西院院门一关,每月靠着份例银子过活,虽不得自由但好歹安稳无忧。
只是这事禾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有外院的婆子急匆匆过来,生是跑出满脑袋的汗:“大格格,王爷到了,一起来的还有科尔沁的那日松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