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示威
发光屏幕上,黑色的字迹格外清晰。
发出去没多久,他盯着那行字觉得不太满意。于是,又添油加醋地补了一句。
【不过没关系。】
啧。
看似“没关系”其实明里暗里都是在说一-生气了,要哄。
容艺半靠在桌子上,低头看小猫乖乖把第二杯牛奶也喝完。
喝完以后,它不疾不徐地伸出粉色的舌头,特别节俭地把残存在嘴角边的几滴奶舔舐干净,然后又扒拉着短腿,憨憨地爬过来蹭蹭她的拖鞋。
没蹭两下,小猫就靠着她的拖鞋瞌睡过去。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把它的毛发也带的有些摇晃。容艺嘴角轻嗤,勾起一抹笑。
这奶呼呼的小鼻噶还挺可爱,居然这么靠着也能睡着。她蹲下身子,用一只手把小猫捞起来。
捞起来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一那天夜里,游赐也是像这样,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来的。动作不由得顿住,怎么老是想到他。
她将猫放到一块干净的布上,然后才重新打开手机,看见游赐发过来的信息。
bestow:【嗯,有点头晕。】
bestow:【不过没关系。
心像被细密的针脚扎了一下。
看了眼睡的极为香甜的猫,她意识到这样做其实有些不妥。
但看着游赐发过来的“没关系”,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于是打字,问:【真的没关系么?】过了会,对面回:【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
容艺舒了口气,她神经大条,一点也没有关注到这一个简短的“嗯"字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心心想没事就好,便打字回:【那你注意休息。】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房间里。
游赐看着容艺发过来的这一行字,心脏莫名紧|室。一直垂着的眸光幽深了些。
某个笨蛋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其实是在不高兴呢?三天的高考假期很快结束,送走了旧的高三,高二很快就要变成新的高三,升学的压力也随之降临。全体高二也都要搬进高三新楼里,为一年后的高考冲刺做准备。
分班大榜早早就张贴好了,不用看,容艺也知道自己是在最后一个班。
沈欣茹这一次倒是进步了些,挤进了倒数第二个班。她们同班两年的缘分也在这场分班考后走到了尽头,但她却很为她高兴。
搬楼的那天是星期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整个世界都黑的吓人。所有的人都抱着书,冒雨跑的飞快。容艺倒没着急,她本就没有什么笔记本,还扔了一大堆没用的书,所以只有两筐书。
她一个人拎着书,下额和肩膀间夹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走在拥挤奔忙的人潮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大雨噼里啪啦打在伞背,敲的很响。
身后不知道是谁猛力撞了一下,容艺往前一晃,一筐书掉出两本,摔在地面凹陷下去的一个水坑里,“华啦"溅起一滩污渍。
她往后看了一眼,大家都冒着雨奔忙,压根就没人道歉。
真的服气。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正要蹲下身子去捡,但由于拎着一筐书的缘故,她行动不是很方便,硬是弯不下腰去。
就在这时,有人弯下腰去,替她把那两本书捡了起来。她刚要说谢谢,一抬头,见是唐煜,便兀自把溜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咽了回去。没什么表情地接过那两本打湿的教辅书,也不管湿不湿、脏不脏,径直扔回筐里。随后便绕开他往前走。
唐煜刚高考完,没穿校服,穿了件无袖的黑色短袖,露出属于体育生的结实肌肉。
因为常年训练,他肤色晒得黝黑,是很健康的小麦色。“看你好久了,你……还在生我气吗?”
容艺步子走的很快,一眼都没朝他看。
她根本就不打算搭理他。
唐煜也不恼,索性放下脸面跟在她身后:“重不重,我来帮你。"说着就要伸出手帮容艺拿。
容艺面色平静,躲了下。
唐煜摸了个空。
“别生我气了。”
他个子高,一道歉就得低着身子,弯下半截来。在人群中格外瞩目,惹得不少人偷眼看过来。
容艺本来就烦,蹙眉看他:“能不能别跟着我。”“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唐煜却很开心,“我考完了,现在没有人能束缚我了,容艺,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考完,第一件事情就是回来找容艺。
其实他一直对容艺念念不忘。第一次见到容艺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很特别,漂亮到他根本就移不开眼,可容艺实在太高傲,谁都入不了她的眼睛,包括他。所以,后来他才会坚持不懈地每天在她面前刷存在,有的时候会给她带早餐,有的时候会则是给她送零食。但是……体队不允许谈恋爱。
他还记得一一游赐曾阴鸷着警告过他。
少年阴鸷偏执的面孔历历在目,像颗随时会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如果不是因为对游赐有所忌惮,他肯定不会放弃容艺的。
容艺跟他不在一个频道,冷冷地拒绝他:“没机会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为什么?”
唐煜皱眉。
“我对你没感觉。”
“可你之前明明对我说,你被我打动了。”“那是以前。”
容艺表情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扔掉一件不需要的垃圾。
她缓缓抬眸:“我不喜欢你,唐煜。”
“不行。”
情急之下,唐煜几乎是下意识地要抓过容艺的手。恰这时,一道修颀的身影穿过,隔断他伸向她的手。唐煜怔了会,抬眼看去。
下着雨的昏黑视野里,少年个子比他还要高上几分。他垂着眸子,雨点一直往下坠,前额的黑色碎发被打的有些湿。
冷静地剜了他一眼。
目光里充满肃杀却又威慑力极强的血腥气。唐煜心头瞬间浮过“来者不善"四个大字。容艺没想到游赐会经过,惊喜之余喊了他一声:“游赐!”
游赐收回肃杀的目光,淡淡回头,看她一眼:“愣着干什么,嫌雨不够大?”
眼睫被雨淋的有些潮湿。
语气有点呛人,火药味重的可怕。
说完继续往前走,雨点下的又密又急,噼噼啪啪溅落在他干净的球鞋下,被他碾碎。
他想要故意营造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意味来。可事实上,他明明嫉妒的快要发狂了。
他一直跟在容艺身后,怕她抱不动书。他做的不比唐煜少。
从刚才他就一直在盯着了。
唐煜靠的越近,他越不爽。
他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把脚下的雨点都碾碎。走之前,挺括的肩膀还刻意地撞了一下唐煜的肩一一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唐煜不由自主往后倒了两步。
错愕地抬起头一一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力气会这么大,连他这种常年练体育的糙汉子都受不住。什么嘛,吃枪子儿啦?
容艺闻言,在心底嘟囔了一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把小猫捡进家门起,游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眼极小。
她暗暗想,一山容不得二“虎”。看来得早点让俞思好把猫接走。
她边想边掠过唐煜,径直抱着她的那筐书往教学楼走。“容艺。”
唐煜撑伞站在原地,叫了她一声。
冒雨搬书的其他同学纷纷低着头往前走。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容艺。
容艺皱眉,但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回了下头:“你走吧。”
“容艺,我有个问题要问。”
唐煜面色凝重,眉心蹙的很紧。
“没什么好问的。”
容艺叹了口气,心想唐煜还真是有毅力。难怪她那个时候差点就要被他打动了。
“就问一个。知道答案后,不用你说,我也会主动走。”
正中容艺下怀。
“行啊,问,说话算数,以后别来了。”
“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游赐?”
唐煜一字一顿,问的时候声线在发颤。他觉得这真的是他这辈子最怂的时刻了。
多少次,他站在田径赛场上,哪怕再紧张,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容艺轻嗤了一声。
这都哪跟哪儿啊?跟游赐有什么关系?
她脱口而出:“不是。你可以走了。”
但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奇怪?唐煜是怎么知道游赐的名字的?他俩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等等,你是怎么认识游赐的?"她忙追问。但唐煜避开这个问题没回答,转而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游赐?”
容艺蓦地被梗住。她没想到唐煜会问这种问题。她刚想否认,不知怎么,嘴巴只是张了张,但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脑海里却飞速闪过一些细碎而纷杂的画面一一譬如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暴雨天,他像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的世界。他垂着潮湿的眼睫,手掌替她挡住坍圯腐朽的下坠木架。猩红的鲜血流下来,和暴雨交织在一起,爬满他白皙青涩的手臂。
又譬如,跨过巷口昏黄的路灯,他总是安静地站在门前,乖乖等她回来给他换药。只要她一出现,他就总是刚好抬起头看她。每次他看她的时候,眼睛总是干净又潮湿。还譬如,潮湿破旧的小平房里,他安静地坐在她对侧,为了更好地给他换药,她提出让他靠近一点儿,随后,他就真的很乖顺地靠近了点。身上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扑入她的鼻息,没来由地令人心安。或者是那天,她明明是为了面子才假装亲他一口的,可他却也会主动帮她圆谎-一配合地说一句“嗯,亲到了”。她其实早就发现他耳朵红了。纯的要命。
还有,她来生理期痛的没办法走路的那个狭长深夜,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揽过她的腰肢。
太多太多,数也数不清。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怎么可能"的那个瞬间,这些细碎的画面全部都化作被雨淋湿的潮湿蝴蝶,扑朔着攻讦了她。叫她没办法说出那个“不"字。
她怔了好一会儿。
然后如梦初醒般,她又恢复自己往日的高傲,不留任何破绽地,朝着唐煜镇定微笑:“说好只问一个问题的,别太贪心,早点回去。”
说罢便头也没回地走了。
她走了两步,耳朵却莫名热起来,随后脚步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
唐煜没追。
他站在原地,人潮往前涌动,大雨噼里啪啦碎在伞背。眼睁睁看着容艺越走越快,背影一点一点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像只暴雨天里摇摇欲坠的蝴蝶,他从来没在容艺的脸上见到过这般窘迫的神情。
他知道,他再也抓不住她了。
因为一一有些时候,答非所问,就是答案。所以。
容艺,其实是喜欢游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