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16章
“香香婆,香香婆”
裴家沟大队的卫生所里，裴天纭正坐在位置上给人拔着火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在着急忙忙的声音中，门口处瞬间涌入了不少人，走在最前面的人背着个人，着急地把人放到病床上那人的腿上沾满了血，嘴里发出疼痛的哀嚎裴天纭吸了口气：“怎么弄的？”
她赶紧拿上酒精纱布消炎药这些过来，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他裤腿剪开，里面伤口足有近三十厘米，贯穿整个小腿, 伤口很深，可见里面翻滚的肉
负责背人的裴明军又是着急又是无语：“我老汉那是脑壳打并蹦,没事干在那里磨镰刀,踩到水桶摔上面去了，吓死人了。川娥娥你快给他看哈，对了，香香老辈子咧？”裴天纭光是看着就疼，动作麻利地一边给他检查清理伤口，边回话：“我妈去公社开会去了，要晚上才回来”裴明军心心提了起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担心占据了上风,看着疼得呻吟的亲爸，不由着急道“那我把人送公社去吧”
“我好歹也跟我妈学了十来年了，不是庸医"裴天纭嘴角一抽,说道
“你莫担心,伤口看着厉害，好在没有割伤血管，缝线打个破伤风好好养到就行。我先处理伤口止血缝线，好了晚点你们去公社打破伤风，这个节省不得”
说着裴天纭在人的哀嚎声中给他清洗了伤口，之后，她便拿出长长的银针，一针一针插了进去，渐渐的，裴天平脸上依旧苍白，但是嘴上的呻吟却是停了下来，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腿
“不痛了哎”
说着，他甚至下意识想甩一甩脚
裴天纭一个冷眼过去，没好气道：“老实点，一天天神戳戳的，我还要给你缝线”
“晓得晓得”
裴天平讪讪老实下来，虽然他已经50来岁，年纪比牛香香还大，但是论辈分他还得叫裴天纭一声姐在大队上持辈横行的裴天纭没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给他缝着伤口，没一会儿就把那道三十来厘米的伤口缝合，又撒上消炎药，缠上纱布
她松了口气：“再扎个二十分钟，等下午再去公社打一针破伤风。我给你开点消炎药吃着，后头好好休息莫乱跑，听到没？”
裴天平和裴明军父子狠狠松了口气，非常听话地点着脑袋就这腿，想跑那也是没法跑啊
卫生所的工作轻松的时候很是清闲，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忙起来的时候那也是歇不了脚的。这边裴天平父子俩刚走，后脚又来一个摔骨折的小娃娃，处理起来就又麻烦了不少裴天纭忙得那叫一个歇不了脚，等到回过神来，才想到自己出门还带了咻咻，拍了拍脑袋回头一看
咻咻坐在后面的小桌子上看着连环画，来的时候是什么姿势这会儿还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耐心好得不得了他们家小崽子好哄的很，随便带到哪里，给本书、给个纸笔，她一待就能待一天，一点不用担心人哭闹虽然，也不知道她怎么待住的，毕竟这小崽子也不识字裴天纭看着咻咻手里的小册子有些懊恼，来的时候没注意，本来是连环画的，拿成了数学课本了
虽然图画′也挺多的，但是不是一个概念了“乖乖，起来走一走，看书不能看太久，不然以后就变成四眼青蛙了″
裴天纭过来把咻咻抱到地上，看也不看地便把那写满了字的书给合上
她只以为这是她三哥写的
事实上，咻咻手上拿着铅笔，看着自己那还差一步就弄完的书被关上，有些呆萌地看着裴天纭。对上自己姑姑关心的目光，她也没说话，只是慢吞吞放下铅笔，乖乖走去门口看树叶去了
乖得不得了，看得裴天纭心都快化了
裴天纭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11点了，他们家一般都是12点吃饭。想了想，她干脆收拾起了东西
那些个火罐银针全都得清洗，东一个西一个的凳子也要弄一弄，药箱里的药也要重新放一放……
“莫挨老子”
就在裴天云收拾东西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小崽子奶声奶气的抗拒声，她立马转身出门，就看到咻咻旁边多了个人一一是高盼盼，手上还牵着个孩子
这人别的不说，那儿子养得挺好的，白白嫩嫩的，衣服也干干净净
但是
“给老子滚远点”
裴天纭冷着脸过去把咻咻拉了过来，很是不放心地扒拉了小崽子的衣服：“她没有欺负你吧？”
咻咻摇摇脑袋，看着对面的讨厌鬼，超凶的吡牙：“哪个敢犒老子”
那小白牙一吡，大眼睛一瞪，模样是有了，但是那声音奶得不得了，还是普通人的了0.5倍速
三岁看老，他们家小崽子这辈子是没有吵架天赋了“……算了，没事就好”
裴天纭放下心来的同时还有些哭笑不得，拍拍咻咻的脸，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冷脸看着对面的高盼盼，非常不客气地警告
“你给我离咻咻远点”
高盼盼穿着花衣，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一双眼睛格外的水灵，带着一股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味
“我没有坏心心思的，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错”“废话，不是你们狗日的错是哪个的错？"裴天纭不吃这一套，这出轨虽然罪在男人，但是高盼盼就跑得了责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你要是想说这些屁话，回去找其他人说去”
高盼盼咬着唇，仰头看着裴天纭精致明艳的脸庞，心里藏着浓浓的嫉妒和不甘，要知道她长得不错，谁看了都得夸一句漂亮，但是论谁也得加一句
比不上裴家沟那个
从小到大听多了这种话，高盼盼对于裴天纭简直是厌恶极了，对于这次抢了她的未婚夫，她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看吧，不管你再怎么漂亮能干，还不是守不住男人？“川川，我晓得是我跟兴国哥对不起你，但是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情不自禁”高盼盼咬着唇，观察这裴天纭的脸色，继续
“兴国哥跟我说，他在心里把你当亲妹子，你别怪我们好不好？这件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以后也把你当妹子，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裴天纭心里烦躁，虽然知道这人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听到这话还是被挑起了火，她抬眉看着这人，脸上是遮不住的暴躁高盼盼心心中得意，继续：“我还有个哥哥，为人能干老实，也不会嫌弃你，我可以”
“阿”
高盼盼话还没有说话，突然就头皮一痛
“咻咻你在外头要一下”
裴天纭动手也不忘自家崽，手里紧紧拽着高盼盼的头发，脸上带着凶恶的笑，嘱咐了小崽子一声，就凭借着身高体能优势，急匆匆轻松将人拉到了卫生所里面
门狠狠一关，她狰狞地看着惊呆了的高盼盼，直接俩巴掌下去，冷笑着收拾起了人
“老子都没跟你算账，轮得到你到老子面前干吼？你以为我是你屋头那些窝囊废啊，跟我耍这招？滚你妈的哦”真当她裴家沟小霸王是吹出来的？
那都是打架打出来
咻咻站在卫生所外面，听着身后卫生所里乒乒乓乓的动静，表情相当淡定，那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都说了，她小姑姑就是恶霸呀，超级凶的那种，狗多看两眼都得被瑞两脚，人多废话两句也得被吡几声，惹得她心心烦了巴掌是唰唰的
那不是在吵架的路上，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讲究的就是一个打不赢我就给老子挨揍
超级超级凶的
所以咻咻也想不明白，脑壳里突然冒出来的很多画面好像对上了，但是好多又一点都不对咧。
就比如她小姑姑，怎么可能是脑袋里那个面色苍白、安静内敛，最后郁结于心、死于心梗的人呢？
她有啥事不啪啪给人两巴掌就是好的了
想不明白，咻咻一点都想不明白啊。
除了小姑姑以外，面前这个小崽子咻咻也想不明白，她歪着小脑袋，有些苦恼地看着面前奶白奶白的小胖子高远航虽然亲妈被拖着走了，但是一岁不到的小崽子明显没啥脑子（？），傻乐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在地上摸索着，下意识就扒起了泥巴和草，往嘴里一塞
咻咻立马嫌弃地后退一步，看着高远航扭来扭去的样子，在心里把他身上的标签从仇敌家的坏孩子，换成了仇敌家的傻儿子、脏脏虫
脏脏虫吃了一嘴土，又啃了些叶子，再看着旁边的咻咻，张开脏兮兮的手，咧着嘴示意抱他
咻咻歪着小脑袋看着他傻乐的模样，慢吞吞走了过去，然后，抬起脚丫子往他胸口上一碰，啪一下，人就倒在地上，懵懵得看着这个漂亮姐姐
咻咻收回脚丫子，左右瞅了瞅，又若无其事地揪了一把树叶撒给他，高远航立马不懵了，抓着叶子傻兮兮塞嘴里榆树叶焯水能凉拌，没有毒，生吃几片没事；土可以入药，少吃几把也问题不大，沾了鸡屎一-也可以入药，吃了没事除了脏了点，这脏毛虫问题不大
咻咻放心地继续站在那里，想到′故事书'里的内容，便仔细打量起了叶子：树叶的脉络分明，叶肉、叶脉、叶……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站在医务室门口，一个歪着小脑袋对着叶子发呆；一个吃完了泥巴叶片，就拿着根棍子在那里磨牙两个小孩子也算是'和睦相处'，傻得倒差不差那边打算过来开点药的大骧们看着这一幕，嘴角一抽，说不上是感叹还是幸灾乐祸，走近一些想看顾看顾两个孩子，大老远的就听到卫生所传来的鬼哭狼嚎
大壤们脚步一顿，迅速开溜
她们还是等等香香大夫吧，这川川娃，吓死人哎咻咻就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又跑，慢吞吞的，干脆剥起了叶子等待。也不知道剥碎了多少张叶子，卫生所里的叫喊声从算是停了下来
裴天纭和高盼盼"谈心"结束，两个暂时达成互不侵犯'共识，带着截然相反的神色出来
一个神清气爽，一个鼻青脸肿
乍一出来，她们也看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小崽子“阿”
高盼盼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红印的脸，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冲过去把已经和地面浑黄一体的儿子抱了起来，看着他嘴角的泥巴叶肉，还有隐隐的鸡屎，再次发出了惨烈的叫声“航航，你都吃了撒子”
咻咻蹲在地上，手头的叶片被她剥得差不多了，听到高盼盼的话，抬起脑袋，慢吞吞又非常认真地掰着手指“土，叶子，草，鸡屎，木头”还有
“尿，粑粑”
新鲜热乎的那种
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人自产自销，边拉边吃，以至于咻咻再次给高远航改了称号，从仇敌家的傻儿子、脏脏虫变成了仇敌家的狠人
真的好狠啊
难得的，裴天纭都有点同情高盼盼了，但是也就一点点，更多的还是
“哈哈哈哈哈哈”
回到家里，裴天纭就喜气洋洋地把这事说给大家伙听，给一群人笑得拍着大腿大呼痛快
“干得好，打她龟儿子咧，真以为我们屋头好欺负啊”裴天庚则是抱着咻咻，下巴抵着她的脑瓜子，神情非常骄傲地看着她手上的叶片，那是一张非常完整的叶片，叶肉被剃掉，只剩下晶莹的脉络，放在阳光下好看极了“你们看咻咻弄的，好漂亮哦”
裴天纭在一边无语：“好看好看，你都夸了上百遍了”裴天庚乐：“我还能夸两百遍”
裴天纭：“……你高兴就好”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三哥这么爱炫耀啊
大大
饭后，裴天纭去看了家里玉米苗，一排排泥团搭在架子上，看起来格外的壮观。她随手扒了一颗打开，里面的玉米粒已经发芽，再过个两三天就能破土而出
这玉米可是地里的大头粮食，确定种子没问题了，她才放下心来，拿起洒水的水壶从上到下均匀洒水“哎呀”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裴天纭连忙停手，低头就看到咻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蹲在地上看着那泥团，脑袋沾着水珠
裴天纭哭笑不得：“乖乖，去那边点，我浇水呢”咻咻仰着无辜的小表情："咻咻，浇水”
裴天纭嘴角一抽：“你又不是花浇撒子水，小心感冒，去旁边耍去”
咻咻慢吞吞应了一声，就着蹲地的姿势朝着旁边移动，像个小蘑菇一样，可可爱爱
裴天纭笑着洒水：“你爸爸咧？”
咻咻小手撑着下巴，萌萌哒："找菌菌”
裴天纭恍然：“哦哦，也是，这两个月山里伞把菇，还有桑甚这些″
山里还有嫩野菜和香椿这些，摘了到时候都可以拿去城里卖，她三哥搞这些最是有一套了，每年山里水里加一起能赚上百
一般人真没这本事
要不是他们这边山不像东北、云贵那么大，物资有限，他哪用得着进城哦，光是山里跑都能盆满钵满了浇好了玉米，裴天纭就带着咻咻打算回卫生所：“走吧，咻咻跟骧娥去一起”
队上对他们卫生所倒是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考勤正经上下班时间的，母女俩全靠心情过去，翘班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一般不是大事情，总会留一个人守着以防万一卫生所宽敞干净，旁边就是供销社的大队供应点，咻咻一般都是跟着她们走
眼看着咻咻又要跟着裴天纭一起走了，赵小鹿笑眯眯出来抢人：“咻咻，留到跟二妈一起要，二妈一个人好无聊”裴天纭呵呵：“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去帮我收拾卫生所”赵小鹿后退一步，继续笑眯眯哄人：“二妈等下给咻咻弄凉粉吃″
裴天纭：“咻咻不跟你一起，你就不给她留了？”面对着姑嫂两人的争抢，咻咻慢吞吞地把手里的书放窗台上，小手指了指旁边，奶呼呼的
“跟，哥哥走”
房子的另一头，裴明国和裴明皖兄弟俩探出了头，咧着整整齐齐的白牙，虎头虎脑，很是精神
是了，除了裴天纭她们，咻咻偶尔也会跟着裴明国、裴明皖他们跑，兄弟俩年纪不算大，但是个头高，人也机灵，朋友还多，很会带妹妹
唯一的失手，也就是上次咻咻被带走掉水里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裴明国拍拍胸口：“小骧骧你放心，我们这次绝对把人看好”
裴明皖吡牙：“这次我肯定守到她上茅斯”裴天纭：“……倒也不至于，还是跟杨二娃一起？”兄弟俩点头
杨二娃就是杨梨花的唯一的孙子杨顺利，上次过来给他们报信去凑热闹的那小子，今年七岁，人稳重听话裴天纭想了想还是没有拦着，总不能因为上次落水就因噎废食了，他们乡下的小崽子都是到处乱跑的她提醒：“莫去水深的地方，莫去爬大坡，莫跑太远，听到没？”
“晓得晓得”
得了允许，裴明国裴明皖咧着白牙，笑嘻嘻跑过来背着咻咻就往外面跑，就跟兔子似的，一会儿就跑没影了留着裴天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二嫂：“哪个，无聊要不要跟我去耍？”
赵小鹿把脖子上的毛巾一甩，理直气壮：“那你晚上莫吃我的凉粉”
裴天纭耸了耸肩，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走出去，看着院子里那挂在树上的桃子，圆滚滚红彤彤的，看起来好看极了，她便想也不想地跳起来摘了一个，然后火速跑人赵小鹿："……裴天纭你个瓜娃子”
大大
咻咻他们远远的都能听到后面赵小鹿的吼声，三个人缩了缩脑袋，走在路上就猜了起来
裴明国：“小骧攘不会又偷鸡蛋了吧？”
裴明皖：“应该不是，鸡蛋下午偷太明显了，她不得干”咻咻不一样，她出门那会儿就注意到裴天纭那盯着桃子不放的眼了，都被她给盯上了，哪还有放过的道理？咻咻非常确定：“果果”
裴明国和裴明皖牙疼，一听果子他们就猜到是哪颗了，那颗桃子长得又圆又大，屁股尖尖红红的，被他们瞄上好久了，就等着再熟一点下手
这些好了，人财两空了
忧伤过后，裴明国和裴明皖很快地提起了精神，兄弟俩一个六岁一个五岁，脑袋圆圆，高鼻子大眼睛，眉眼像极了裴天黑，皮肤也有些黑咧
那手和咻咻的放在一起，色差那叫一个明显，全是这天天山里来水里去弄的，知道不少好东西
这次是出事后第一次带咻咻出门，兄弟俩势要拿出点真东西来，一个两个都是雄赳赳的
“走，咻咻，我们带你去找好耍咧”
裴明国和裴明皖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赶紧加快了步子，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杨顺利家里，这人也早就等好了杨顺利七岁，虽然年纪比裴家兄弟俩要大一点，但个头还没他们高，人也瘦上不少，有些安静腼腆。见到兄弟俩过来了，他拎起早就准备好的背第往背上一背，冲着咻咻笑道：“咻咻，走，我们去找好东西”三个好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再次默契一笑，鬼鬼祟祟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咻咻走在三个人的中间，看着他们脸上同款阴险的笑容，她慢吞吞的、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只是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