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院, 穆婉新住处收拾的并不顺利,主要是孙嬷嬷规矩极大。
院子里正房七间半,厢房八间, 竟然没办法给穆婉誊一间书房出来。
“反正就是每间屋子都有用, 侯爷的书房不能动,侯爷的库房不能动, 还有什么侯爷的武器库, 婢女仆妇们歇脚的地方,管事婆子们侯着的地方,说什么都是侯爷的习惯,”云苓愤愤道,“我都问过玉穗了,她说侯爷一年到头能回后院住三四回算不错了!还侯爷的习惯, 我看是她的习惯吧?!”
木霜也皱眉, “还有您的嫁妆, 竟然被安置在了偏院。”就算她家姑娘嫁妆多, 也没到了需要放偏院的地步。
送嫁时穆家人对侯府陌生, 再加上即便偏院也比穆家正院气派的多, 便按照侯府人的指挥,将嫁妆抬了进去。
今天她们将整个秋尽院转了一圈才发现了问题,那偏院离正院还有不短的距离,更像是计划用来安置小妾的, 还是不受宠被排挤的小妾才行。
木霜看过一回后顺便收拾了些常用的东西回来, 结果孙嬷嬷依旧都要让按所谓侯爷的规矩来。
木霜皱眉,“她的规矩就是怎么繁琐怎么来, 怎么麻烦怎么来, 要按照她的规矩, 姑娘的东西都要七零八落的塞到各个角落去,这像话吗?”
她们倒是能不理会,直接安置了,但孙嬷嬷管着谢珩的东西,她们要占地方,自然要挪动他的,这事儿不从根源上解决,到时候日常取用个东西都要矛盾不断,还谈什么享受。
即便不问也知道不是她们姑娘的处事风格。
云苓火冒三丈,“这秋尽院倒像是她孙嬷嬷在当家。”
穆婉悠然的靠在窗边的榻上翻着一本医书,“很明显,这家就是她在当啊。”
能不经主人同意便在院子里种花种草,至少算的上是半个主人了,而她还有单独的小院子,就在主院旁边,比安置她嫁妆的院子都近。
关键是谢珩也什么都不说。
云苓道,“她确实身份特殊,侯爷也不好说什么。”
孙嬷嬷底细她们自然也打探了,早年是大长公主的婢女,后来嫁给了镇国公的贴身侍卫,生了儿子后就做了谢珩的乳母,等谢珩大了些,儿子又成了谢珩的伴读,照理应该是非常荣耀幸福的一生,可五年前,她的丈夫为救国公爷而死,三年前,儿子为保护谢珩去了……
想到她的身世,云苓又不由唏嘘,“怪不得那么刻薄,命是真的苦。”
穆婉不置可否,命苦是真,但也不是她有恃无恐,跟她摆婆婆谱折腾别人的理由。
木霜道,“谁能想到呢,长公主慈爱,侯爷宽容,本来还想着开了个好头,却不想竟然叫一个乳母刁难。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云苓发愁,“她这个身份,长公主怕都要纵着她几分,侯爷就更别说了,我们要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前脚把东西收拾好,她后脚就敢给我们都扔出来。”
见自家姑娘波澜不惊,云苓突然想起昨夜穆婉说遇到排挤刁难就叫侯爷背锅,咳,负责的话,问道,“这事儿我们怎么找侯爷解决?”
毕竟侯爷昨夜已经做过示范,效果出奇的好。
木霜道,“侯爷都不回来,怎么解决?”
云苓道,“侯爷昨夜也没回来啊。”
听她们提到谢珩,穆婉莫名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又想起上午的事情,轻咳一声,“这件事我们就自己解决吧,再难缠也不过是小鬼,用侯爷太抬举她了。”
暂时还是安静一点,别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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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谢珩终于安排完九皇子的事情,下属们离开后,小六不解,“为何要让九皇子做世子爷的遗腹子?做您的私生子虽然不太好听,但好歹您能亲自教导……做世子爷的遗腹子,总归是差了一层。”
想到了什么,小六盯着谢珩道,“侯爷您不会是觉得您照看不了九皇子很久这才让大夫人照顾的……”说到这里,他急道,“杏林谷的大夫们不是说了吗?您这毒未必不能解,还有三四年的时间呢,他们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
谢珩不置可否,但见他又要长篇大论的唠叨,有些头疼,“不是因为这个。”至少不只是因为这个。
“这爵位本来就该是大房的,因为大哥和景哥儿没了,大房无男嗣这才落到我头上。若大哥有了儿子,将来这爵位还能名正言顺的落回去。”
小六很会抓重点,“果然……只有您没了,爵位才能再次易主。”
谢珩没理他,继续说他这样安排的用意,“做大哥的遗腹子,母亲那里不必说,虽然是私生,但对于如今的侯府来说,任何子嗣都珍贵,而大嫂为了爵位,也会好好培养那个孩子,对孩子对侯府都好。”
谢大夫人蒋氏是长公主精挑细选的宗妇,十几年来世子夫人做的无可挑剔,若由她掌管一府,至少侯府众人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镇国公府也许还有振兴的一天。
若换成穆婉当家……谢珩飞快的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大卸八块,扔到犄角旮旯,那样侯府估计要完。
“除此之外,还能将定国公府也拽上船,若将来我能扶他登基,大嫂和定国公有养育和拥立之功,也不会亏,若我失败,他就开开心心的做个侯爵也未尝不可。”
小六听完觉得他家侯爷确实思虑的更周全,是他先入为主觉得九皇子跟着侯爷更好,如今这么一分析,他思路打开,便自觉补充道,“确实也是,大夫人会接受这个孩子,夫人却不一定会,万一她再闹腾……”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一下,好奇怪,明明他们和穆婉也没接触过几次,但为什么提起她第一反应就是闹腾,尽量别惹呢?
谢珩听他提起穆婉,不由冷笑一声,跟小六意见完全相反,她不仅不会在意他有没有私生子,若有,说不定会高高兴兴的接受,然后让母亲会更喜爱她……
想到这里,谢珩就又想起之前长公主说的事情,下意识的想象了一下若九皇子真的安排成他的私生子——他母亲必然欢喜,然后会将孩子记在穆婉名下,而穆婉教出来的孩子……
谢珩按了按额头,一个擅长吃喝玩乐,颠倒黑白的一国之君?那他选择现在就放弃!
“算了,我去休息一会儿。”谢珩起身往内室去,小六连忙跟上,高兴道,“您早该歇着了。”
是啊,要不是为了敬茶,担心那狸奴不好在侯府立足,想替她撑腰,他何至于撑到现在,结果她倒好……竟然说他……
大概是要事暂时解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不自觉的在脑海里翻腾起来,谢珩想起了不少细节,怪不得他说起会帮她解决催生之事时她神情鬼祟,还说什么后宅之事自己会处理好。
谢珩咬牙,确实比他处理的要好,他最多只能单纯堵了众人的嘴,而她直接让母亲心疼她,喜爱她,哦,玉穗说他们主仆庆祝什么好的开头,肯定也是指这个了。
能不好吗?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从一个谁都不待见的摆设,新婚第二天就得了母亲全心全意的庇护……只要牺牲他就好了。
谢珩越想越气。
小六就看着刚躺下的谢珩猛的坐起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问,“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属下去处理就行。”
谢珩没说话,大步去了偏房。
小六见状不由急了,“侯爷,您现在需要休息。”
实在不怪他担心,每次谢珩心情不好或者思绪不宁的时候,都会来这个房间,一呆就是许久。
但如今他刚刚熬过毒发,又强撑着去敬了茶,回来还见了长公主,安排了九皇子的事情,实在不能再撑着了。
正想着要不要趁他现在虚弱强制一回,就见谢珩在偏房里搜罗一圈,将一堆小木块儿扔进一个匣子里抱着又出来了。
小六不解,“侯爷?”
谢珩大步往外走,“不必担心,我去后院一趟。”
小六看着他的背影也头疼,“刚刚长公主来过,也不知道夫人又惹了什么事儿,侯爷看起来气的不轻。这都过去小半天了,我还以为事儿过去了呢,侯爷竟然还又重新想起来了。”
谢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神秘兮兮的道,“要不要打个赌?”
小六:“打什么赌?”
谢天道,“赌侯爷今晚会不会回来?”
小六飞快的道,“我赌会,一会儿就回来了。”
谢天掏出一块儿碎银子抛了抛,高深莫测道,“我赌不会。”
小六呵呵,“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侯爷这婚事不过是个过场,就算没有毒发,两人也不会有什么的。”
谢天却笑了笑没说话,过场,摆设,大家一开始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谁会被一个不相干的摆设气的觉都睡不着,非要当场算账呢?
当初赤翎族的奸细,侯爷都很沉得住气的晾了几天呢。
小六又忍不住嘟囔,“侯爷要是真能分一些精力给儿女私情,过一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也用不着这么担心了。”不然整天只想着要在死之前报完仇,一刻都不敢懈怠,甚至完全无视自己的身体。
谢天看着后院的方向,倒是觉得他们可以乐观一点。有了牵挂的人,应该会开始惜命了。
谢珩不知道属下们不着调的想法,他大步流星回了秋尽院,依旧不叫婢女仆妇出声,果然靠近正房又听那主仆几个商量着怎么算计他。
到了此时,他反而不急了,慢悠悠的进了屋,“夫人这样说,可是觉得本侯哪里做的不行?”
“不行”两个字咬字很重。
穆婉抬头对上他一反常态的和煦笑脸,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这,这,这么快就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