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将三本书粗略翻完,已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儿了。徐云雾放下书,准备离开,这一回,霍星延深知什么借口都留不住她了。他起身,送她到门口,一路蔫了吧唧的,霜打的茄子都比他有精神。
徐云雾佯装没看见,神色淡淡。待到电梯门开,她才侧眸瞥了他一眼,“走了。”
霍星延低闷地应了声。
徐云雾提步往前走,没一会儿,身后传来霍星延的声音,“我的午饭怎么办?”
徐云雾头都没回:“一顿午饭而已,总会有办法的。”优雅又冷漠,让人又爱又恨。
霍星延气而反笑,这一笑啊,周身病气散了大半。霍星延独自回到大厅中,一片冷寂,他再熟悉不过了。可经历过高质量的陪伴再次走进来,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冷以及孤单,他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才回到沙发。
当手机再度回到他手中,兄弟群已恍若炸开的锅,起因于张延华的关切询问:霍二,你好点没?今晚的车赛还去不去啊?不去的话,我去给你推了。
他这一问,哥几个纷纷跳出来。
华俊和:【@商栩要不是你去会会这苏湛?霍二病着呢。】张延华:【唉,这个我看行。】
段琮玮:【再怎么也不该是商老狗去啊,@霍星槐,是时候展示你那几乎没有的兄弟情了。】
霍星槐:【人在外地,爱莫能助。】
段琮玮:【霍星槐,一个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行的男人。】至此,互掐乱撕,乱作一团。霍星延进群时,未读信息已是99+。
他粗略地看了,丢了条信息进群:【我自己去。段琮玮:【?】
段琮玮:【兄弟一场,我奉劝你别踩着云雾的雷点跳舞。万一和苏湛一样被拉黑,我看你去哪儿哭?】段琮玮:【前段时间的震撼教育不够深刻吗?那粉钻现在都还没送出去吧?】
如狂浪迅猛砸出的三条讯息,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和这事儿不沾边的张延华都开始怜惜起“靶心”霍星延,【你就少说两句吧,霍二还病着呢。)
段琮玮:【已经少说了两句。)
霍星延当即被气笑了,【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啊?再送台车?】
胡乱地闹了一通,回归正题。
很快,有了结论。
霍星延自己去,商栩下场玩玩儿。苏湛有哥们儿,霍二就没有吗?平时怎么闹怎么互相嫌弃都好,关键时刻必须撑兄弟。闹到这个地步,不给苏湛和慕川之流点颜色看看,哥几个以后还怎么在北城混?
放下手机,霍星延倚着沙发阖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空气里还残留着徐云雾的气息,清甜又温暖。随着呼吸深入他的鼻翼,缓缓往里。兜兜转转,它仍固执不愿停,直至安稳地停至他的心间。
与此同时,兄弟们藏在戏谑埋汰间的关切被他一点点剥了出来,他意识到在他没有特别倾注期待的节点,不必他说什么,他仍然被理所当然地爱着。
终于,霍星延陷入沉睡。他久违地入梦,梦中的一帧帧他早已熟悉。
凌晨两点,他的生日毫无波澜地过去了,他那卑微却旺盛的期待被浓烈刺鼻的酒意碾碎。
只是他没有想到,反转就在下一帧。
那个原该缩在被子里独自悲伤的少年忽然掀被而起,径自冲到了母亲云悦面前,虽在流泪,但他的脸是冷的目光亦是。“云女士。”
他如是喊着,并在云悦诧异望向他时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酒意延缓了云悦的反应,也让她的神思散乱。她或许存了安抚孩子的心,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三个答案,但没有一个是准确的。
少年的心被伤透,只是万万没想到被伤透的尽头,竟会迎来释然。他笑了声,继而道,“正确答案是昨天是我的生日,而我一直在等我的妈妈回来陪我过生日。”
“哪怕是一个最廉价的蛋糕,也会让我快乐,只要它是我的妈妈递过来的。可是很遗憾,我没能得到。但这并不是我的错,是你和那个男人不配为人父母。你们的人格是残缺的,这样的你们,根本不配生孩子。”
说罢,小小的他也不等云悦反应,同她错身而过,出了家门。
梦过,清醒。
缓了片刻,霍星延侧眸看向厅内的挂钟,时针指向了五。距离他放下手机,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这一觉,他睡得可以说是又沉又长。
赖了会儿,等昏沉的感觉淡了些,他起身。正准备往浴室去,门铃又响了。他怔了怔,不紧不慢地踱了过去。门一开,段琮玮就挤进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保温桶,确实探病标配,但它出现在段琮玮手中那真是新鲜。
霍星延垂眸瞥了眼,“哪儿来的?”
段琮玮:“你猜?”
霍星延:“爱说不说。”
话落关门,径直往回走。
段琮玮跟了上去,“这么拽?那你敢不敢跟我说一句我不要这保温桶?”
霍星延听出了些端倪,步履停滞。
他转身面对段琮玮,“云雾给的?”
段琮玮冷嗤一声:“你不是拽得很吗?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霍星延那是相当的淡定:“我改主意了。”段琮玮气笑了,“你简直是毫无原则和底线,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爱过的人可以再换。”
后面这半句段琮玮从网上看的,脱口而出纯粹因为顺溜。霍星延生活孤寡,是整个北城圈儿都知道的事儿。他没爱过谁,“爱过的人可以再换”这句同他不沾边。若是寻常,霍星延不会在乎段琮玮的胡说八道,然而今天,取走了段琮玮手中的保温桶以后,他特别强调:把“爱过的人可以再换"这句去掉。“破坏我名声。”
话毕,踱回沙发旁坐下,着手开保温桶。当桶盖被挪开,一股辛辣热气朝他扑来。
他垂眸细看。
萝卜姜汤。无论是食材还是味道,全部踩着他的雷点在跳舞。
目光定定十数秒,霍星延凝眸看向跟了上来大剌剌地坐在他对面的段琮玮,
“这汤到底谁做的?”
那么多食材,偏偏挑中他最厌恶的。
这得多恨他啊?
段琮玮见状,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了些,“你家老爷子做的,感动吗?”
霍星延:“…”这绝对是亲爷爷。
另一厢,段琮玮言语未停:“但这白萝卜和姜,是云雾切的,她还让我给你带了块糖。”
说话间,段琮玮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迷你打包盒,盒面上还印了一簇荷花,精美非常。
段琮玮将盒子打开,盒里躺着几粒冰糖。
“哄小孩儿呢?"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话音还未落下,他便空出一只手将冰糖拿了过来。
霍星延乖顺地将那一小桶萝卜姜汤喝完,随后丢了颗冰糖到嘴里。咬一口,嘎咖响,细甜随即蔓开,一点点将苦涩驱赶。霍星延的思绪也被这微弱甜意拽回到旧时光。少年时,他也偶有感冒发烧的时候。他抗拒吃药,每回盯他吃药,老爷子都要发好大一通火。后来徐云雾回来了,盯他吃药的人换成了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会漠视他的抗拒,她会给他两粒冰糖缓解那苦涩到令人作呕的味道。还对他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不爱吃药。每回要吃药,我都会去冰箱拿两颗冰糖。”
当时他问她,“为什么是冰糖?”
徐云雾:“冰糖好看,甜而不腻,还能暖胃润肺。”她万分认真地回答了,他被逗笑。
徐云雾问他笑什么。
他没告诉她答案,但自那一天起,他若是病了需要吃药,总会有两粒冰糖伴着。他对药物的抗拒并未消减,但他总能轻松将它消解。
他长大了,徐云雾离开了,再没人盯他吃药了。但就着冰糖吃药的习惯从未被戒断,他也没想过。这是徐云雾存在过的痕迹,他舍不得,即便他不喜欢。那时候他没敢想,未来有一天,会再度从徐云雾那里得到冰糖。
纯粹的清甜,能抚慰灵魂最深处的躁郁。
与此同时,城北的一家意大利菜馆,苏湛和慕川正在用餐。白葡萄酒炖牛腿肉,柠檬烩饭,海鲜三拼……每样量少,但样式多,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再经恬静曼妙的音乐一淬,氛围感拉满。
吃到七八分饱,苏湛先一步放下了餐具。
慕川见状,笑着谑了句,“你的字典里,是不是缺了一个词?”
苏湛:“什么词?”
慕川:“放纵。”
苏湛:“当然有,不然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了。”他人生唯一的一次“放纵”给徐云雾了,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慕川读懂了他的意思,但他当下没说什么,拿起了酒杯,邀苏湛喝酒。
酒杯见底时,他才又道,“若是输了,怎么办?真的就此放弃?”
“你舍得吗?”
苏湛笑笑,“舍不得又能怎么样?云雾都将我拉黑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一个姑娘拉黑的一天,但它真的发生了。
“这段时间,我偶尔会想若是徐云雾的家世不那么显赫有所缺憾就好了。她缺了,我才有机会表现,继而掳获她的心。”只可惜,她什么都不缺。她想要的,只是“爱情”。在她还没放弃这两个字之前,她不爱的人,谁都没法真正进入她的世界。
慕川却说,“她缺了,你可能就没这么喜欢她了。”苏湛不置可否。
慕川知他心心里不好受,贴心地将话题带开,“先享受今晚的赛车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苏湛缓缓勾唇,“是,先享受今晚。”
七点半,夜色浓密,将整个北城牢牢困束。诺瑞赛车俱乐部却是亮如白昼,充斥喧嚣。霍星延短时间内二度出现,这一回商栩伴在他身侧。商栩的出现,仿佛往喧热中扔了根火柴,触及即燃。“不是霍二和慕川的朋友杠上了吗?咱栩哥来干什么?”“来诺瑞能干嘛?赛车呗。”
“咱们栩哥可不爱凑这种热闹,肯定有事儿,大事儿。”“什么大事儿?”
“我哪儿知道?”
“你丫的……
今儿搁这站着的都是城中或是临城叫得出名字的公子哥,非富即贵,什么时候瞧见都是衣着考究风度翩翩。这会儿却是闹哄哄,幼稚得不行。
有人没抑制住好奇心,冲着商栩那边喊,“栩哥,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商栩等人循声看了过去。
稍许停顿,商栩的目光转向霍星延,“你答还是我答?”霍星延一声不吭,拒绝参与这种幼稚的对话。商栩懂了,目光扫向不远处:“塑料兄弟情也是情分?该撑的时候还是得撑。”
此话一出,哄笑声四起。
霍星延于声浪中看向商栩,黑眸中多少带了点儿嫌弃,“我说你就不能嘴甜点儿,哪怕一次?”
商栩:“就算能,你也不配啊。”
霍星延正想反击,身后有人喊他。
是苏湛。
霍星延转过身,面向声源。
苏湛已经换好了防护服,纯白色的,衬得他越发的清隽矜贵。他抱着头盔,朝着霍星延等人而来。一路慢行,引来众多目光。
半晌后,他停在了霍星延面前,嘴角轻掀,“听说霍总病了?”
霍星延:“听说苏总被一姑娘拉黑了?什么感觉?”闻言,一旁的段琮玮嘴角抽了下,心道,“霍二这胜负心要爆表了。”
细微的异动,并未显于明面。
苏湛和霍星延无从知晓,对话并未停歇。
苏湛:“什么感觉霍总你还不清楚吗?你该比我更有经验才是。过了今晚,你可能会再度经历?”
霍星延笑而不语,不和烂人破事过度纠缠这道理他懂。对话终止。
霍星延和商栩两个要上场的去休息室更衣。途中,商栩忽然低而短促地笑了声。
霍星延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商栩:“笑你呗。”
“笑我什么?”
“笑你醋精上身,浑身酸气。”
霍星延
忍了忍没忍住,凉凉道,“五十步笑百步。”言外之意,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
“刚才看到慕川,心里不舒服吧?我隔着老远都闻到酸气了。”
“他也配?”
“嘶,这酸气怎么更浓了?”
商栩被气笑:你等着。”
哥两个闹归闹,正事儿是一点没耽搁,麻溜地换上防护服,重回赛场。
那时距离比赛开始只有不到十分钟。霍星延径直上了车,正准备戴头盔时,车窗外传来敲击声。
他侧眸看去,瞬间怔住。
敲车窗的,竟是徐云雾。不仅如此,她还穿着赛车服,黑红相间,衬得她飒气又妩媚。
回过神,霍星延开了车窗,一张漂亮的小脸无遮无掩地映入他的眼底。她身后不远处,簇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霍星延的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道轻佻勾人的弧度,“公主殿下是来赛车,还是想蹭台车兜兜风?”徐云雾淡淡睨他,“下车。”
霍星延怔了一瞬,哑然失笑。十数秒后,他还真从车上下来了,一声未吭超配合。当他和徐云雾面对面而立时,周遭陡然闹了起来,音浪此起彼伏,棱角全都朝着霍星延。“霍二公子这么乖的吗?我真是前所未见,前所未有的震撼。”
有一句尤其响亮,炸开了喧热,霍星延想装作没听到都难。他索性面对,凝眸看向那人,“那是你见识太少。”说完,目光回撤,专注徐云雾,“你信不信,我还能更乖。”
也不知道是病着嗓音较平时沙哑许多,还是他刻意压低放缓了声音行诱惑之事儿,当这一句在徐云雾的耳边凝实,她的心尖儿没有任何预兆地颤了下。
明面上,小脸冷淡:“乖这个字,跟你没什么关系。”话落,她微微猫低身,进入驾驶座。
与此同时,轻柔却不容置疑的话音漫开,“你去副驾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