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上海, 聚集着无数文人,这里的年轻人,更容易接触到新思想新文化。
洪永祥在清末, 就去了新式学堂读书, 这些年身为一个记者,更是接触到了很多新思想。
他是一个提倡新文化的新式文人,他所在的报纸,也一直致力于推广白话,
他们刊登的政论文章和各种新闻, 都用白话书写,力求在读出来后, “工商妇女幼稚”皆能听懂。
他们在报纸上,还一直呼吁要加强国民教育, 只让人听懂是不够的,所有人都能“通文字”,才是包括洪永祥在内很多人的目标。
这很难,但他们一直在努力。
也因此, 洪永祥很重视家中晚辈的教育, 洪旭的大姐二姐,都在他的要求下, 进入县城由女子办的私塾读书认字。
发现洪旭二姐洪玥喜欢看书,他更是时不时带点书给她,并鼓励她每日阅读报纸。
现在, 看到洪玥画出一本小人书,洪永祥欣喜不已。
虽说这是从《西游记》里, 寻了一段简写出来的故事, 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能做到这一步, 已经非常难得。
这小人书,还让洪永祥想到了另一件事。
自进入民国,上海的学校,便如雨后春笋一般飞快冒出,其中小学是最多的。
现在,上海县城很多普通人家,都会让孩子去读小学,至少读完初小。
毕竟读初小,一学期学费不过几个银元,即便加上购买纸笔,花费也不算多,很多家庭都可以负担。
见小学生越来越多,洪永祥认识的一个印刷社的编辑,便打算做一些供稚子阅读的书册,帮助那些读小学,尤其是读初小的人认字。
眼前这小人书,正好合适!
他全篇看下来,没有一个生僻字,语句之间,还学外国标点加了句读,非常好读。
这书,完全可以出版。
洪永祥爱不释手。
洪旭这时开口:“小叔,那白话文不是二姐写的,是桑姐姐写的。”
“桑姐姐?”洪永祥好奇。
洪掌柜得到小儿子回来的消息,匆忙赶来,正好听到这话,便道:“是桑元善的孙女。”
洪永祥道:“桑翁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着实可惜。爹,他孙女是何情况?”
洪掌柜简单说了说桑景云的情况。
洪永祥听完,有些感慨:“这小姑娘不错。”
洪掌柜心中一动:“永祥,我知晓你喜欢读过书的女子,要不要去见见桑小姐?”
洪永祥哭笑不得。这几年,但凡遇到个未婚女子,他爹便想让他去见上一见。
洪掌柜因桑景云看着年纪小,之前并未多想,现在却越想越合适:“桑小姐貌美如花,学问也好,依我看与你很相配。你今年二十有五,我像你这般大时,你兄长都五岁了,你该对自己的婚事上点心。”
洪掌柜对着洪永祥一顿念叨,一直到吃团圆饭时才停下。
中秋团圆饭,是洪家大儿媳带着下人做的,她将饭菜端上桌,想到公婆极为注重小叔子的意见,小叔子又重视家里孩子的教育,便道:“永祥,近日阿旭日日去纸店,荒废了学业。”
洪家大儿媳本就对桑景云不满,无意中得知有个秀才去自家纸店指责桑景云一事,更是不想桑景云再与自家孩子接触。
洪永祥听到自己嫂子的话,想也不想便道:“阿旭帮人写信,也是学习,能让他了解世情。大嫂,你既关心孩子学业,为何不让阿玥继续读书?依我看,阿玥可以再读几年。”
洪家大儿媳开始装聋作哑,不答小叔子的话。
读书有什么好?她家阿玥读了书后,就整日挑她的刺。
更何况阿玥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找婆家了,哪还能日日出去读书?会被人笑话。
洪永祥见状,便知道自己大嫂不愿让洪玥再去读书。
而这,自己大哥必然也是同意的。
他暗暗叹气,却也无计可施。
洪玥不是他女儿,只是他侄女,他能劝几句,但管不了太多。
不过,若是那小人书能出版,帮着画图的洪玥,也能得一笔稿费,多点私房。
想到稿费,洪永祥便想到了那位桑小姐。
桑小姐在家里败落后,不仅愿意出来写信挣钱,还极有巧思,教洪旭洪玥做了一本小人书。
这定是个聪慧女子,他明日要去看看。
洪永祥对桑景云很感兴趣,此时,还有另一人,提起了桑景云。
把房子租给桑家的那位张老板,桑景云嘴里的张四叔,人称张四爷。
他有个小儿子,叫张庄茂,在租界读中学。
张四爷曾受桑元善的提携,之前,两家时常往来。
张庄茂今年十七,跟桑景云差不多年纪,两人年幼时曾一起玩,也算是青梅竹马。
今日中秋,张庄茂从租界赶回上海县城,陪家人过节,同时问起桑景云。
“娘,桑家现下情况如何?景云妹妹身体可好?”
张庄茂和桑景云一起长大,他父母还有意让他娶桑景云,他对桑景云,也就多了些关注。
桑景云长相出众,还读过书,行事也大方,他便起了少年慕艾之心。
之前桑元善去世,他在桑元善葬礼上看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桑景云之后,更是心疼不已。
他私下央求自己母亲,让母亲帮衬桑家,好好照顾桑景云。
此时,张母见儿子问起桑家,跟丈夫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不悦。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糊弄过去,就开始劝张庄茂吃东西,又问起张庄茂学校里的事情。
张庄茂果然被转移话题,说起租界种种。
见张庄茂不再提桑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同情桑家,但不想自己儿子跟桑家人牵扯上。
晚上回到房间,夫妻俩说起桑景云。
“那桑景云近来都在洪兴纸号帮人写信,她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昨日还被一个老秀才指着鼻子骂,这样的儿媳妇,我可不要。”张夫人言语间满是埋怨。
“这婚事又没定下,没人逼你要这样的儿媳妇。”张四爷有些不耐烦。
“可她总来县城,被阿茂撞见了怎么办?桑家现在都这样了,估计就指着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好接济她家里人!她也是不安分的,小小年纪就勾搭阿茂……”
张四爷眉头皱起。
张夫人还在念叨:“你也真是的,还把我们家的房子租给他们,要是你不租房,他们肯定回乡下了。”
张四爷怒道:“都知道我跟桑家关系好,我还能一点不帮?真要那样,谁还敢与我做生意?”
说完,张四爷翻身就睡。
张夫人却越想越不安。
他们家跟桑家走得近,县城的人都知道。
若是桑景云跟她小儿子牵扯上,事情又闹大,桑家再把两家曾经商谈过婚事的事情说出来,她说不定,就要捏着鼻子让桑景云进门。
不行,绝对不行。
张夫人思来想去,打算等明日,就去桑家要房租。
桑景云有原主记忆,但对张庄茂喜欢自己这事,一无所知。
在原主记忆里,张庄茂只是一个从前一起玩过的玩伴。
此时,她吃着阿兰带来的红烧肉,心中五味杂陈。
原主以前挑食,阿兰就顿顿做个她爱吃的菜,放在她面前。
原主小时候,陆盈让原主做女红,原主嫌无聊不愿意做,阿兰就躲在原主屋里,偷偷帮原主做。
阿兰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桑家留阿兰吃饭,阿兰留下了,她劝着桑家人吃红烧肉,又将带来的两个五仁月饼每个切成四块,和桑家人分了分。
于是,桑景云吃到了四分之一个五仁月饼。
很香,很甜,很好吃。
虽然一开始红了眼眶,但后来,阿兰一句不开心的话都不说,一直在笑。
她把包括桑景云在内的四个孩子都夸了一遍,还说桑学文长大了,懂事了。
等吃过饭,阿兰就说要回去。
明儿个早上,她还要给现在的主家做早饭。
“阿英,你送阿兰奶奶回去。”桑景云对桑景英道。
桑景英点了点头,阿兰却道:“不用不用,哪用得着小少爷送我?我自己就能走。”
阿兰怎么都不让桑景英送,抢着出了门。
见状,桑景云用纸包了一个她和桑景英一起买的豆沙馅月饼,又回房间拿了两角钱,一并给桑景英:“阿英,你跟上去,看着点别让阿兰奶奶摔了,等她到了地方,就把钱和月饼放她篮子里,然后立刻往回跑。”
桑元善办丧事那会儿,阿兰偷偷把全部的钱留给了他们,这会儿她身上怕是没什么钱。
两角钱用处不大,但也能让她拿着傍身。
桑景英应了一声,往外跑去。
桑景雄这时开口问:“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吃月饼?”
四分之一个五仁月饼根本不够他吃,桑景雄馋家里的豆沙月饼。
桑景云闻言道:“那豆沙月饼是我买的,没有你的份。”
给了阿兰一个,他们家还剩三个豆沙月饼,对半切之后,正好除桑景雄以外的人,一人半个。
桑景雄气急,见没人帮他说话,红着眼眶跑上楼去了。
桑景云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桑景英跑回来,才一起吃月饼。
吃月饼的时候,桑景英说了送阿兰回去的一路见闻,还道:“我把月饼扔她篮子里,就飞快地跑了,现在的她,可追不上我!”
桑学文这时突然道:“阿兰本来存了很多养老钱,但被我骗走了。”
当初桑家败落,阿兰没走,反而用自己的养老钱贴补桑家人。
可惜桑学文不做人,骗老太太的钱,阿兰觉得自己再留下会拖累他们,就坚持离开了。
桑景云默默吃了月饼,回房间躺着。
她的小腹,今天已经不疼了,这个晚上,也就睡得特别好,特别沉。
第二天早上起来,桑景云精神了一些,但嘴角的口疮依然没好。
她摸了一下,发现上面结了厚厚的痂,按着还很疼。
陆盈进来送月事带瞧见,轻声道:“阿云,你这口疮很严重,怕是要七八天才好。”
桑景云上辈子也会在累了免疫力下降后长口疮,那时她擦点药可以好快些,但现在没这条件,只能等它慢慢痊愈。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对生活的影响,还没有来月事大。
她如今只能用装了草木灰的月事带,并不防漏,也就不好去县城,这日,她继续在家歇着。
桑景英带着桑景雄去县城之后,桑景云找出桑景雄的书包,看了看桑景雄的课本。
此时的小学课本有好几个版本,不同学校用的课本有差别。
好的小学学的知识非常多,天文地理外国文学全都要学,但桑景雄就读的小学,只有国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别的科目最多也就是国文老师对着课本念一念。
桑景雄国文课本里的课文跟桑景云这几天看的很多小说一样,半白话半文言。
文章都不长,是竖排的,标点只有句号。
数学课本的排版和用词也很奇怪,不过在桑景云看来,上面的内容并不难。
“奶奶,你今日去帮景雄请个假,再跟老师打个招呼,就说景雄往后不去上学了,只期末去考试。”桑景云道。
桑景雄去学校上学,只能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在家自学,不会的就让桑景英辅导一下。
等到期末再去参加考试,拿个毕业证就行。
已经读了这么多年,不拿毕业证太过可惜。
至于将来读中学,此时的中学是要自己去考的,很多人要十七八岁,才去考中学,桑景雄年纪还小,不着急。
做了决定,桑景云拿出纸笔,继续写自己的小说。
她写这部小说,用词跟她年少时看过的,那些大师写的武侠小说差不多。
这对民国初期的人来说,绝对是非常好阅读的白话小说。
一些旧文人,一直在抵制白话文,但老百姓喜欢看,容易流传开的,还是白话文。
四大名著,就都是白话小说。
桑景云打算投稿的报纸,是洪掌柜订购的《新小说报》。
这报纸,在此时的上海非常受欢迎,每次新一期的报纸刚出来,就有无数人抢着购买,销量胜过很多刊登重要新闻的报纸。
洪掌柜购买的报纸,主要是《上海日报》和《新小说报》这两份,拿到手后,《上海日报》他只挑着看看,看完还会拿来包东西。
但《新小说报》,他每天都会仔细阅读,看完还会整理好,收藏起来,以便将来无事可做时,拿出来读第二次。
在没有手机游戏,没有短视频,没有电视剧,电影只有黑白默片看一次要两角钱,戏剧也不能天天更新的民国时期,看报纸上的小说,是很多人最喜欢的消遣。
桑景云花一上午,写了两千字。
帮人写书信很简单,那些请人写信的人,要写的东西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写起来不费劲。
写小说却不同,语句情节,都要自己斟酌。
当然,若是她有电脑,能写得更快一些,但她没有。
对用惯了电脑的人来说,拿着纸笔,竖着写繁体字,着实不方便。
桑景云动笔写小说时,桑景英和桑景雄刚刚到县城。
桑景雄之前觉得去县城写信很好,但昨日写了一天后,他已不想再写。
今天早上,他就想装作睡过头不起来,然而桑景英并不买账,又揍了他一顿。
他无可奈何,只能跟着桑景英,继续到县城挣钱。
两人到店时,只店里的学徒在,洪掌柜还没到。
桑景英也不耽搁,拿了纸笔,就开始帮人写信,还威胁桑景雄:“你今日若还赚不到二十个铜板,晚饭就不用吃了!”
桑景雄怒道:“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哥,长兄如父。”
“我宁可没有你这个哥哥,宁可不做桑家人。”桑景雄气恼。
桑景英笑起来:“那你将家中花在你身上的钱还回来。你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加上读书,可没少花钱。”
桑景雄哪里有钱?他愤愤不平开始写信。
桑景英见状,继续动笔。
两人没写多久,洪掌柜就带着洪旭和一个年轻男子来到店里。
洪掌柜问桑景英:“景英,你姐今日又没来?”
桑景英道:“洪爷爷,我姐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
“她身体弱,是该多休息。”洪掌柜说完,瞪了一眼满脸庆幸的小儿子。
洪旭没注意到自己爷爷和叔叔的眉眼官司,他对桑景英道:“桑姐姐没来,实在可惜。你知道吗?我小叔说我们一起做的小人书,能出版!”
桑景英震惊地睁大眼睛。
洪永祥笑了笑,拿出两个银元给桑景英:“我认识一个印刷社的编辑,他想出版一些小人书,你姐与阿旭二姐合作《三打白骨精》刚好合适,我打算今日便将这书拿去给他,这两个银元,是预支的稿费。”
洪永祥不确定自己的朋友是否愿意出版这部小人书,这所谓预支的稿费,是他知晓桑家人过得不好,想要帮衬一二才给的。
若是真能出版,到时他将朋友给的稿费一分为二,再给桑景云一份,若是不能出版……
洪永祥已经想过,若是他朋友不愿出,那他就自己花钱找雕版师傅雕刻,印几本书出来,放在洪兴纸号卖。
请人做雕版要不少钱,这么做肯定亏钱,但能让几个孩子高兴,还是值得的,只是到时候,就没有后续稿费给桑家人了。
他身为记者,每月薪水十五元,不算低,但在租界,不管买什么都贵。
他要租房,自己又不开火,有时遇到募捐还会捐点钱,薪水只勉强够花。
桑景英接了那两个银元,正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洪永祥道:“我急着回租界,这就走了。”
洪永祥说完就走。
桑景英只能看向洪掌柜:“洪爷爷,这钱……”
洪掌柜道:“永祥给你,你拿着就行。等你姐姐写的书出版后,还能再拿一笔稿费。”
桑景英想了想,到底还是将钱收下。
若是这书不能出版,到时候再还回去就行。
口袋里多了两块银元,桑景英写书信的动力足了很多,手上的钢笔,一下下不停地蘸墨水。
他自己忙着写,还不忘盯着桑景雄写。
桑景雄不太乐意,想抱怨几句,但桑景英写得比他多,就连他一直看不上的桑景云,都能赚到两块大洋。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抱怨什么。
在桑景英的逼迫下,这日,桑景雄写完了二十封信!
中秋过后,来写信的人本该少一些,但他们这里代写书信只需两个铜板的消息已经传开,因此,每天依然有五六十个人找过来。
这日忙完,桑景英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只觉脚步轻快许多。
手上钱很多,但他并不敢花。
将钱放进口袋,再用手捏住口袋,避免钱币撞击发出声响,他便快步往家里跑去。
桑景雄平日里不怎么运动,腿也没有桑景英长,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将桑景英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
桑景英和桑景雄往家里跑去时,桑家迎来了一个人。
张夫人带着一个仆妇,两个下人敲响了桑家的门。
敲门声响起时,桑景云刚放下笔。
对普通人来说,写小说很难,很多人要反复修改,花很多时间才能写出几千字。
但桑景云上辈子写了十多年网络小说,作品总字数近两千万,写得多了,写小说对她来说,便不算难事。
这次她写的,是个对她来说很寻常,非常好写的武侠小说,又没有手机分她的心……她写得非常快,算上昨日写的一千字,此时已经写了近六千字。
她的手又疼起来,有些受不住,就决定等明日再继续。
听到敲门声,桑景云看向桑钱氏。
桑学文这些天,时常会忍不住想要逃出去,他们家的院门也就不止上了门闩,还加了一把铜锁。
那钥匙在桑钱氏身上,桑钱氏将家里所有的钥匙串成一串,贴身挂在胸前。
桑钱氏正在灶台后烧火,闻言问:“谁啊?”
“是我,张家的。”张夫人开口。
“是张家的啊……劳烦等等。”桑钱氏飞快地把桑学文关进房间,掏出胸口的那串钥匙将桑学文锁起来,这才去开门。
有她在家,即便桑学文想跑出去,她也拦得住,但在外人面前你追我赶,总归不太好。
为避免桑学文丢脸,她干脆先将人锁起来。
桑钱氏打开门,就道:“张家的,快进屋坐坐,阿云,你去泡茶。”
张夫人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心情不大好,也不想跟桑家人多牵扯,冷着脸道:“不用泡茶,直接说正经事儿。”
桑钱氏不解。
张夫人道:“桑家婶子,我家这房子两个银元一个月租给你们,算是便宜的吧?你们家这房租,可不能再拖欠了。”
桑钱氏面露尴尬,随即开口:“我这就把房租拿来。”
张夫人道:“等等,你们上月房租没交,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房租也该交了,要四个银元。”
桑钱氏动作僵住。
之前还了李老板的钱之后,桑家剩的钱,零零碎碎加起来,约莫四个银元。
这几天,桑景云、桑景英挣了些钱,她跟陆盈也挣了点,加起来也有不少。
但他们家过日子,是要花销的。
买米买菜买柴火,全都要钱,不久前桑钱氏买一百斤糙米并几斤白米,就花了三个银元。
现在她手上的钱,最多只能凑出两个银元。
桑钱氏的为难,张夫人看在眼里。
她笑了笑:“婶子你也知道,现在的人都往租界走,县城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们家人多,开销也大……我们指着这房租贴补家用,不好一直让你们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