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齐聚
看见冯明知被拒门外,常妈妈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姑娘病着的时候,乌拉那拉家甩包袱似的将姑娘口头许给明知,现在姑娘好了,那边又变卦了,要送姑娘去选秀。朝廷是有规定,旗人女子未经选秀,不许嫁人。可姑娘病了这么多年,只要乌拉那拉家坚持说她还病着,谁又会专门跑到田庄来检查。
如果老太太不接手,以大福晋的手段,和二福晋的算计,姑娘恐怕会一直“病"下去,直到明知中举,,便可安然出嫁。明知喜欢姑娘,她和巧儿也会好好地照顾姑娘,整个冯家都会将姑娘捧在掌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太太知道姑娘好了,竞然重新出山,压着二福晋替大福晋给姑娘报了名。
参加选秀固然能攀上好亲,以姑娘的姿容才情,留在宫里也不是没可能。
都说宫门深似海,姑娘心地太单纯,再加上惊人的美貌,走进宫门恐怕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哪怕被指给宗室子弟,高门的后院也不是那么好混的。与其嫁进高门受磋磨,还不如嫁给平门小户自在些。姑娘病着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不见老太太为她出头,这会儿见姑娘的病好了,老太太才跳出来主持公道。能有几分真心。
若将来姑娘过得好,还罢了,万一不好,老太太多半也不会管。
高门大户家的姑娘看着光鲜,其实不过是家族间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先福晋就是最好的例子。
乌拉那拉家要钱,而先福晋的娘家要势,两家一商量便决定嫁娶。把仙女似的姑娘,嫁给了一个靠着恩荫才混上佐领的纨绔,草草一生。
先福晋死后,娘家也不敢拿走嫁妆,因为那些嫁妆是早与乌拉那拉家商量好的。
后来姑娘傻了,被继福晋扫地出门,她几次给姑娘的外家送信,全都石沉大海。
红颜多薄命,先福晋的命运如此,料想姑娘也很难逃脱。常妈妈此时红了眼圈,既是为儿子到手的好姻缘没了,也是为亲手带大的姑娘一叹。
姜舒月见到冯明知还是很高兴的,上次不欢而散,他很久都没回来。
虽然乌拉那拉家给她报名参加选秀,姜舒月没办法不去,但她有自己的打算,会竭尽全力拿到出宫的名额。康熙纵然是个好皇帝,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庶妃每天下地种田。
而姜舒月身上的血脉觉醒之后,不能离开土地太久,更不能缩在深宫,只顾自己享乐,不问民生疾苦。清宫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姜舒月身负上古帝王血脉,自然不能遵守。
一个是祖训,一个是血脉传承,矛盾不可调和。姜舒月想出的办法是装疯卖傻,太医可以诊断身体上的疾病,却拿精神疾病无法。
原主本来就傻过,这回能报名参加选秀,应该是乌拉那拉家走了门路。
能傻第一次就能傻第二次,临时旧病复发,太医又看不出什么,只能撂牌子送她出宫。
至于指婚………用装疯卖傻这个法子也够了。原主再美,堂堂宗室子弟也没人愿意娶一个疯女人或者傻女人回家做嫡福晋吧。
常妈妈能想到的,姜舒月早都想过了。乌拉那拉家老太太肯将她养在膝下,越过长房逼迫二房给她报名,不过是觉得她漂亮,可以用来为乌拉那拉家交换利益。
等她选秀失败,失去利用价值,大约也不会再管她了。只等冯明知考中举人,便可成亲。再等几年,等他考中进士,被调去江南做官,她就可以跟着一起过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至少在冯明知治下,她可以有一番作为。
然后冯明知步步高升,她能发挥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姜舒月觉得这样很不错。
娘家靠不住,外家也靠不住,不能自己立户,她只能把冯明知当成保护伞。
所以她现在看冯明知,哪儿哪儿都好,满眼星星。见常妈妈只是红了眼圈,并没动,立夏和小满则像门神一样堵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肯放冯明知进来,姜舒月有点生气了。“这里是冯公子的家,你们凭什么不让他进来?“姜舒月去推立夏没推动,又去推小满,还是不行,更气了,“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立夏闻言缩了缩脖子,小满接过话头,瓮声瓮气道:“自然姑娘是主子,可老太太也是主子。奴婢们是老太太派来保护姑娘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
姜舒月推不动人,也不理小满,转头对冯明知道:“明知哥,你等着,我去叫人!午饭快好了,留下吃饭!”说完折身回灶屋去叫冯巧儿和左小丫。
冯巧儿听说气呼呼从灶屋冲到院门与立夏两个理论,左小丫却说要进屋倒茶。
屋里还有客人,姜舒月没管她,转身帮冯巧儿去了。“外面出了什么事?“四阿哥喝下一口茶问。左小丫照实说了,转身出去。
太子懒洋洋地靠墙坐着,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老四,你情敌来了。我听说这个冯明知是小丫头的奶兄,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丫头病着的时候,被长房那个继福晋口头许给了冯明知,只等冯明知中举,便能完婚。”“二哥知道的还真多。“四阿哥放下茶碗,站起身往外走。太子嗤一声,跟上去。
“印公子和四公子都不算外男,我哥哥怎么就算外男了?”冯巧儿没有逻辑都能扯出逻辑,更不要说被她逮到理了。立夏和小满毫不犹豫把乌拉那拉家老太太推出来挡枪,也吵不过冯巧儿。
常妈妈左右为难,既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又不想儿女受气。
姜舒月想帮冯巧儿说话,奈何冯巧儿嘴太快,她根本插不上话。
左小丫护着姜舒月,生怕她被激烈争吵的两边挤到,忙得不可开交。
四阿哥远远看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小姑娘,暗自头疼。身边这点人都摆弄不明白,要是以后嫁给他,管着他的后院,还不得被人欺负了去。
他快步走上前,先将他的小福晋从人群里择出来,吩咐左小丫把人扶到一边。
“四公子,冯明知不是外男,他是我的奶兄。“在人群里插不上嘴,见到他倒是嘴皮子利索得很,“立夏和小满她们欺负人!”
四阿哥朝姜舒月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话却是对着立夏和小满说的:“这里是舒月姑娘的田庄,轮不到你们两个丫鬟当家做主。回头若是老太太问起,只管推到我身上来。”立夏和小满闻言齐齐住口,恭敬应是,心说主子爷都不追究,她们认识乌拉那拉家老太太是谁。
冯巧儿被气哭了,又怕立夏和小满动手打她,此时看见印公子,跑过去就往他身后躲。
太子自然而然将她护在身后。
立夏和小满:…好吧,只有她们是坏人。
“坏人"立夏和小满闪身,放冯明知进院。冯明知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顾不得有人在了,他看向姜舒月:“姑娘,我……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他记得姑娘说过,参加选秀她有办法落选。冯明知不甘心就此错过与乌拉那拉家搭上关系的机会,还是想当面确认。院中人多,确实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可乌拉那拉家老太太派了人守着,看今天这架势,以后未必有机会见到姑娘。姜舒月才点头,就听印四忽然道:“冯公子被乌拉那拉家视为外男,我让公子进院,也是看在常妈妈和巧儿面上,还请公子不要让我为难。”
外男与姑娘单独见面,成何体统。但凡冯明知懂点规矩,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明知眯眼,立刻改了主意:“那我便不与姑娘说,与四公子说也是一样的。”
四阿哥挑眉:“哦?既是这样,进屋说吧。”冯明知攥紧拳头,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到东屋。此时太子已经回来了,正看着冯巧儿给他倒茶。太子看见冯明知,问四阿哥:“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四阿哥哼笑:“冯公子说要与我单独谈谈。”“巧儿,你先出去,我有事请教两位公子。“冯明知抽冷子道。
冯巧儿不知他哥要说什么,局促地看了印公子一眼。只见印公子兴致缺缺地靠墙坐着,朝她看过来时,眼神温和:“点心快到了,出去等着吧。”
冯巧儿会意,这才舒展眉头,轻快离开。
“敢问两位公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接近姑娘和舍妹?"冯明知没绕弯子,选择单刀直入。太子蹙眉看四阿哥:“好像暴露了。”
四阿哥无所谓笑笑:“印这个姓太稀缺,稍微打听一下不难猜到。”
又看冯明知:“这世上有很多秘密,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看在常妈妈和冯巧儿面上,太子留了冯明知一起用饭,之后带着他一同离开,并不曾给冯明知单独与人说话的机会。回宫之后,太子对四阿哥说:“若冯明知死咬着之前的口头婚约不放,再与乌拉那拉家长房搞在一起,恐怕有些麻烦。”四阿哥是皇子,选嫡福晋本来就该谨慎,哪怕情有可原,也不可能娶一个与人有过婚约的女子。
“托二哥的福,我不会有这个烦恼。“为了太子,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四阿哥很清楚皇上的行事风格。莫说只是口头婚约,便是个寡妇,皇上也会想办法找人接盘,免去太子为情所困、为情所误的劫难。太子沉下脸:“你也喜欢她?”
这个也字很微妙,四阿哥笑容变淡:“以前无感,如今发现她并非除了脸蛋,一无是处。”
太子很快抓住重点:“你看上了甜菜?”
是了,朝廷对盐铁有控制,对糖却没有。
眼下成规模的糖行,有一多半控制在佟家手上。甘蔗可以熬糖,但甘蔗的生长条件极其苛刻,所以糖的产量一直不高,价格却高得离谱。
如果甜菜真能熬出像甘蔗一样的霜糖和冰糖,还可以大面积种植,那将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算甜菜的产糖量不如甘蔗,佟家也要把甜菜的种植捏在自己手里,免得甜菜糖流入市场,影响蔗糖的价格。四阿哥不置可否地笑笑,走出毓庆宫却沉了脸。他利用这桩亲事成功离间了皇上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却也被皇上利用,离间了他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到阿哥所,四阿哥吩咐苏培盛:“约一下隆科多,就说我有事找他帮忙。”
苏培盛应是之后,小声提醒:“爷,隆科多大人还惦记着把佟家的姑娘许给您呢。”
结果您自己先定下了四福晋的人选。
“先约吧,地方随他挑。"四阿哥用长指敲了敲桌面,半晌才道。
苏培盛一听就是不想多说的意思,不敢再问,立刻去办了。主子爷看着冷淡,实则是个急脾气。他自己雷厉风行,也不希望底下人办事拖泥带水。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隆科多顶着一脑门子官司问,“可是德妃又逼你了?实在不行,就从佟家找,总比乌拉那拉家强不是。”
乌拉那拉家刚入关那会儿还行,后来受到多尔衮的连累,被先帝迁怒,越发不像了。
也不知德妃是怎么想的,上了乌拉那拉家的贼船就下不来了,非逼着四阿哥娶那家的姑娘。
隆科多非常看好四阿哥,可不想让他被德妃给连累了。奈何德妃是四阿哥的生母,而隆科多只是四阿哥的舅舅,还是隔了一层的舅舅,很多时候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他只能给四阿哥提供思路,或者渠道,具体怎样操作,还得看四阿哥自己。
皇上偏心太子,总让四阿哥给太子背黑锅。德妃偏心小儿子,对四阿哥的事根本不上心。他姐姐孝懿仁皇后死得又早,他想关照一下四阿哥,家里人还拖后腿,说四阿哥是皇子,佟家得避嫌。
爹不疼娘不爱,偏偏自己很优秀,他这个舅舅是真看不过眼了。
佟家谁爱避嫌谁避嫌,选嫡福晋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得帮帮可怜的外甥。
四阿哥知道隆科多是真心心帮他,谢过才道:“德妃催得紧,我懒得跟她争,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就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吧。”隆科多叹口气:“德妃跟皇上提了,皇上同意了?”四阿哥点头,又摇头:“德妃还没跟皇上提呢,太子先提了。”
太子闹着纳侧妃的事,隆科多早听说了,气得直拍桌子:“皇上好狠的心,又让你给太子背锅。”
太子妃都还没有,皇上怎么可能让太子先纳侧妃。哪怕毓庆宫如今莺莺燕燕不少,却没有一个怀孕的,就很说明问题。在太子妃进门之前,皇上是不会让太子生下庶长子的,更不会让太子纳侧妃。
但太子闹起来,让皇上很是头疼,所以皇上图省事,干脆让四阿哥背下这口黑锅,断了太子的念想。也怪德妃糊涂,上了乌拉那拉家的贼船,就算她还没来得及与皇上正式提起,肯定也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好巧不巧,正赶上太子胡闹,皇上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这一推,皇上省心了,太子不闹了,德妃甩掉包袱,乌拉那拉家得偿所愿,受伤的只有四阿哥一人。皇上都点头了,基本尘埃落定,四阿哥这时候找自己还有什么用,隆科多想什么就问了出来。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隆科多定的,在京城最有名的茶楼,私密性非常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隆科多连"皇上好狠的心"都敢往外秃噜,四阿哥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有过口头婚约,男方咬着不放,有些麻烦。”
隆科多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德妃疯了吧,怎么给你挑了这么一个福晋,乌拉那拉家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这里面有误会,但四阿哥不会明说,也不想透露太多细节:“可能德妃并不知道。事已至此,我出面料理不方便,还得劳烦舅舅。”
“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见外甥被人组团欺负成这样,隆科多气不打一出来。
四阿哥把自己的主意说了,隆科多听完诧异:“用得着这么复杂,弄死不就完了?”
但凡换一个人说起这事,他都得被绕进去。四阿哥垂眸苦笑:“我的福晋已然定下,再无转圜,不想把事情闹大。”
也对,是他鲁莽了,隆科多大包大揽:“这事虽然复杂,却并不难办。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四阿哥再次谢过隆科多,这才问:“舅舅为何也满面愁容,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隆科多有能力,心眼却很小。他可以帮自己的忙,但事后必然索取更多的回报。
与其让他日后狮子大开口,倒不如现在就把人情还上。果然四阿哥一提到愁容,隆科多更愁了,也没藏着掖着:“你的亲事不如意,我的亲事又何尝如意,娶了一个木头似的福晋,无趣得紧。”
隆科多比皇上小几岁,家中早已妻妾成群。四阿哥很是不解,还是顺着他说:“舅舅若觉无趣,多纳几房美妾便是,何必自苦?”
隆科多哪里是个愿意自苦的人,他是看上了不该看上的女子,于是腆脸说:“不怕你笑话,我岳父老泰山最近新纳了一房美妾,风骚得紧,勾得我魂不守舍。”
四阿哥下意识蹙眉,见隆科多看过来,嘴上就道:“这事……不好办。”
隆科多也愁,眉头拧得比四阿哥还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脑子最灵,快给我想想办法。”
四阿哥烦死了,都是什么破事。但他麻烦对方的事也很破,不但破,还复杂。
“这事舅舅不方便出面。"四阿哥收起心里的不屑和不耐烦,敷衍道,“舅舅得找个稳妥之人去说,确保此事不传六耳,还能让您的岳父知道,并且忌惮,将此事做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大多是屁话。四阿哥懒得管隆科多这破事,却又不得不投桃报李,就只能说些看似高深的屁话,尽一尽心了。
哪知道隆科多瞬间得到启发,醍醐灌顶:“对呀,让福晋去说!”
四阿哥:…”
隆科多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高兴得恨不得当场给四阿哥磕一个:“你真是帮了我大忙!放心,你的事我也会尽快去力!”
说完茶也不喝了,扔下些碎银子,告辞离开。京城很快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在吃瓜群众眼中顶多算是劲爆的谈资,但其中一件对姜舒月来说,绝对是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