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原是他错了
“陛下竟如此维护那个贱人!”
接到陛下给自己禁足一月的口谕后,贤妃气的直接在宫中乱砸了一通,贴身宫女都离的远远的,生怕娘娘将怒火发泄到了自己头上来。
这时只有最近在贤妃面前十分得脸的丹朱敢走上前,安慰她道:“娘娘莫恼。”
贤妃发泄完一回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捧着脸哭道:“陛下怎能如此待我?”
便是在王府生下云澈前最不得宠的那段时日,陛下也从未如此打过她的脸,现在她堂堂一品贤妃、皇长子生母竟被以掌管宫务无力的理由关了禁闭,还被罚抄了宫规,这让她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训诫下面的那些妃嫔。丹朱给她递上一张丝帕,轻声道:“举宫上下除了贵妃外,皆被关了禁闭,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也跟您一样呢。”听到老对头跟自己都是一般待遇,贤妃心中才稍微好受了一些,接过丝帕擦干脸上的泪水,满脸怨气道:"明明是贵妃家中犯了错,陛下不降罪贵妃也罢了,还拉我们来垫背,未免也太偏心。”
这可与她想的不一样,明明先前皇后家中仗势欺人干涉朝政时,陛下就因此冷落了皇后,怎么偏偏换做贵妃就不行了
“是啊,陛下这般宠爱贵妃,倒叫奴婢想起了前朝的柳妃之宠。“丹朱声音刚落似乎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用手捂住嘴。
前朝皇帝昏庸,盛宠柳妃惠及其家人,甚至要为了柳妃废黜皇后所生下的太子,转立柳妃之子为储君,激起民怨沸腾。如今的贵妃之宠,与当时的柳妃之宠何其相似。贤妃却在听见“柳妃"二字后陷入了沉思。见贤妃并未有怪罪的意思,丹朱才大胆地继续道:“娘娘您说,贵妃之父做出了这种伤天害理之事,陛下还坚持维护贵妃,若是贵妃今后真的生下了皇子,那咱们殿下…“陛下不会的…“贤妃喃喃道,试图说服自己。她的云澈是皇长子,自古以来非嫡立长,如今宫中并无嫡子,自然该是以她的云澈为先,何况她的云澈那么优秀。
丹朱继续在她耳边道:“奴婢也是担心咱们殿下,明明殿下那么优秀,陛下却迟迟未立殿下为太子,奴婢不得不多想。而且奴婢听说,陛下还将贵妃父亲犯罪的事瞒了下来,怕贵妃知道了伤心呢,这般呵护宠爱就是连前朝的柳妃也赶不及了。”
贤妃捏紧了手掌,越是对比越显得她在陛下心中多不入眼,也让她心中越发嫉恨。
“唉,您说咱们被关了禁闭整天要罚抄宫规,贵妃娘娘却天真烂漫地混不知事,真是叫人羡慕。也不知贵妃知晓了此事会怎么做,陛下可是说了要彻查到底即使是贵妃生父也绝不姑息,若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去陛下面前求情,会不会因此与陛下生了嫌隙惹了陛下不悦…”丹朱似乎在自言自语,却突然被贤妃打断。“对,陛下最忌讳后宫干政,若是贵妃替家人求情,必定会惹了陛下不悦!”
贤妃眼中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她绝不容许任何人对云澈的地位产生威胁,哪怕这个威胁还未出生。丹朱见此露出了一个微笑。
禅真原本为了避免遇上其他妃嫔便很少往御花园去,她自己宫中便种了一大片海棠花,景色比御花园也差不了什么,平日里在自己宫中赏赏花也够了。如今宫中其余妃嫔都被关了禁闭,唯她一人行动自如,倒少了许多避讳。这几日她在绿珠的陪伴下多在御花园走了走,看着与自己宫中不一样的风景,也不必担心再撞上其他妃嫔,心情亦是轻松愉悦了许多。
“这些花开的可真好。”入目所见花团锦簇,鼻尖索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清香。
禅真想起之前在太守府时曾与陛下一同赏花,陛下说过太守府的景色比皇宫中差了许多,如今看来果不其然。这片御花园占地更大,花卉种类数目更多,且似乎都按着一定的规律排列,高低参差错落有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一处绝佳的风景。
绿珠扶着她笑道:“娘娘若喜欢,便叫花房多往咱们宫中送些花来。”
禅真却摇摇头笑道:“花房平日里往咱们宫中送的花已经够多了,其他宫殿也都需要花卉装饰,我何必再与她们争抢。”
禅真自己如今样样不缺,陛下还总是往她这里送些珍玩珠宝,她宫中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她既已占了陛下独宠,对其他妃嫔更要大方一些,不能叫她们既没有帝王宠爱又得不到吃穿用度,是以掌管宫务后在各宫份例上便增厚了一些,偶尔有妃嫔前来拜见她也不吝惜将一些库房里的珍宝赠送出去。
“娘娘最是心善。”
对绿珠的话禅真却只是淡淡一笑,宫中其余妃嫔皆比她资历老到,陪伴陛下时间也更久些,可她一来便夺了陛下全部宠爱,心中多少是有几分歉疚的。
光她父亲的后院就有好几位妾室,一些失宠的姨娘经常被下人克扣份例,过得十分凄惨,想来皇宫中那些失宠的妃嫔过的亦是好不到哪里去。她不可能主动将陛下推出去,可是让她们生活的好一些还是能够做到的。正往御花园深处走着,禅真却忽然听前方传出一个声音,似乎是两位宫女正在交谈。
“你听说了吗?贵妃娘娘父亲在前朝犯了事,引起了好大的争论……”
禅真原本不欲打扰她们就要转身离开,听到此言却停了下来。
绿珠笑容僵在了脸上,就想拉着她离开,谁料贵妃却丝毫不为所动,还想接着听下去。她心中一急,连忙大声道:“什么人在这里?”
突然被惊吓到,那两位宫女急忙从花丛中爬了出来,见是贵妃娘娘驾到便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见过贵妃娘娘!”
禅真脸上已收敛了笑容,她如何不知晓绿珠是故意打断她们的对话,可越是如此她越想知道,父亲究竞犯了什么事,为何连这两个小宫女都听说了,她却一直被瞒在鼓里。
“起身吧,你们方才说我父亲犯了事,可与我详细说说?”
一位宫女怯生生地望了绿珠一眼,忽然崩溃地落下泪来,冲禅真边磕头边哭道:“奴婢什么也没说,贵妃娘娘您就当作没听见吧,不要杖责奴婢!”
禅真捂住胸口,她何时杖责过宫人,而且究竞是什么事居然让这宫女如此害怕她知晓。
她尽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放轻了声音道:“起来吧,你放心与我说,我保证绝不会让人杖责你。”“娘娘……绿珠想阻止她。
禅真有些失望地看向她,“绿珠,你也知道?”第一次被娘娘用这样的目光看着,绿珠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那宫女瑟瑟发抖地擦了擦眼泪,才小声道:“奴婢只是听人说,娘娘的父亲在外面仗着恩宠横行乡里,还打死了人,现在被好多大臣弹劾,还……”
说到这里,她有些畏惧地抬头看了禅真一眼。禅真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有当场失态,“你继续说。”那宫女得到鼓励才将下面的话说出来:“还有人说,是贵妃娘娘故意纵容自己的父亲作恶……”禅真脸色一白,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绿珠担忧地连忙扶住她:“娘娘。”
禅真缓缓转头看向她,声音颤抖地问:“你知道这件事?陛下也知道,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我?”难怪陛下突然将全宫关了禁闭,原来就是为了瞒着她,回想起来那日陛下与大理寺卿见面回来之后神色便有些异样,可他却不告诉她。
“我要见陛下…”她眼中恍惚落下泪来。
她要向陛下问清楚,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要瞒着她。
禅真一刻也等不了,直接奔向了勤政殿。
郭开原本瞧见她过来还眉开眼笑地上前迎接,仔细一看贵妃娘娘竞然红着眼睛流着泪过来了,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哎哟,娘娘这是怎么了?”
禅真此时心中既难过又茫然,也顾不上对他客气,只道:“我要见陛下。”
郭开哪里敢阻拦,连忙闪身让她进去了,只是小声问了绿珠一句:“娘娘怎么了?”
绿珠脸色煞白,嘴唇都有些颤抖:“娘娘知道了。”郭开半响才回过神来,“刷″地一下变了脸色,只觉得娘娘这一进去,恐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室内一片寂静,陛下正低头坐在桌前批阅奏章,一切与往常别无他样。禅真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陛下如此平静的模样竞让她不知该从何开口。
感受到有人走进来,陈定尧还以为是郭开有事禀报,半响没听见动静,才有些烦躁地抬起头,见到禅真那刻瞬间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神色。
“怎么来了一直不说话?”
他问完才发觉禅真脸色有些不对,目光微沉下来。“陛下,妾身有事相问?"禅真并未走上前,而是就在原地轻声问道。
禅真这副神色,他如何猜不出她是为了何事而来。他放下手中的笔,默默在原处等着她的宣判。“陛下,妾身父亲前些日子打着妾身的名号仗势欺人,残害人命,此事可为真?”
陈定尧皱了皱眉,道:“此事尚有蹊跷,朕正在着手调查。”
禅真紧紧咬着唇,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克制住没有再继续落下泪来,而是尽量冷静地问他:“不管此事是否存在蹊跷,为何陛下要独独瞒着我?”
若不是今日偶然从那位宫女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她是不是会一直被陛下瞒在鼓里,就像一个戏子一般沉浸在陛下精心构建起来的单人戏台上,任人嘲笑评说。“朕并非故意欺瞒你。"陈定尧起身向她走过去,想要像往常一样拥她入怀,却被她给避开,他目光顿时一黯,“朕只是怕你担心。”
“陛下,禅真并非您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禅真伤心地看着她,一双璀璨的眼眸中盈满泪水。“若真是父亲的错,禅真即便难过失望也绝不会为他求情,您为什么宁愿瞒着我也不相信我可以承受这件事呢?”
她知善恶,明好坏,即便是父亲,做错了事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是您的贵妃,遇见问题难道不该与您共同进退么?我努力学习诗书,学习管理宫务,我知晓自己性格怯弱,可我也在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贵妃,我也想要与您并肩,而不是只能被您护在怀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道:“陛下,禅真并非只能被娇养着的菟丝花!”
禅真,为菟丝花的别称。父亲自将她从小院带回宋家,为她取名"禅真"的那一刻,便只想将她培养成一朵依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他不让人教她诗书,只教她取悦男人的歌舞,压制她的个性不让她与外人接触,只为将她这朵菟丝花献上权贵的床榻。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的命运就是成为一朵菟丝花,可陛下册封她为贵妃,帮她拿回宫务,并亲手教导她写字算术,对她展露出无限期待。于是她也对自己有了无限的期待,她期待自己能够真的拥有与他并肩的能力,可是陛下却仍旧觉得她禁不起半点风雨,仍旧和父亲一般只把她当作一朵菟丝花。
她哭的这般伤心,让他的心也为之一痛,于是不顾她的反抗上前将她紧紧拥进了怀中。
“朕知晓了,是朕错了。”
他总以为禅真柔弱,却忘了她其实内心也是十分刚烈的,不然前世被她强夺进宫之后,即便他万般宠爱也至死未曾接受了他。
禅真紧紧抓住他胸口的衣襟,“陛下,您不要瞒着我。”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泪眼盈盈地望着他,“我会害怕。”
与陛下不过相识短短几个月,她便已经被陛下宠习惯了,她信任陛下,依赖陛下,可陛下却这么不信任她。陈定尧吻上她的眼睛,尝到了泪水的苦涩。“朕不会再欺瞒你,禅真……朕的禅真……只有你能与朕并肩而立。”
他忽然回想起前世,他刚得到她时曾将她锁在紫宸宫中,整整三个月未让她与外人相见,只日日强迫她承欢。那时禅真是不是对他已经绝望透顶,所以即使他之后再如何献上真心,她也不肯再正眼看他。禅真最厌恶成为男人的玩物,可前世他却逼迫她成了那样的人。一股强烈的悔恨与自我厌弃瞬间淹没了他的胸口。“是朕错了……“他恍然落下泪来,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垂头紧紧贴上了她的脖颈,“朕原来错的那般离谱……”感受到脖颈处落下的泪水,禅真忽然愣住了。“你该是恨朕的。”
甚至他也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