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爱和死亡
同样遭受了良心拷问的管家正在休息，迪克决定去回应这不合时宜的门铃声。
迪克满脸微笑地打开门。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对他抬手：“神盾局上门招聘，来做超……”
迪克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他把不满的抗议声扔在身后，重新回到客厅里，面对其他人投来的询问目光，面不改色地说：“上门推销的。”然而，推销的最后还是进了门。
刚刚还十分热闹的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三人在这安静中各自占据一张沙发。
社交恐怖分子率先受不了了。
“好吧，你们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访客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精致的小茶杯，“拜托你们谁开口说句话一一难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打断自首和审讯现场的访客正是纽约首富，斯塔克工业董事长,复仇者联盟成员钢铁侠。
布鲁斯的脸现在冷得像石雕，想说"确实”但是厄苏拉先对客人露出微笑，礼貌地回答：“正是时候。”于是一家之主选择当哑巴。
托尼微微挑眉，选择跟现场真正掌握着话语权的人交谈。
“韦恩小姐，你看起来好多了。“他由衷地感叹道，“刚遇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
他在心里继续说：像具情绪淡淡的尸体。
现在布鲁斯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入对话了，但是厄苏拉再次抢先开口：“我那时候被吓坏了。”
托尼回忆了一下当时神盾局跟九头蛇大战的盛况，略带同情地说：“确实，没被吓死就很不错了。嘿，我还帮你向神盾局讨了巨额赔偿费，这位韦恩董事长有把钱给你吗？”
目前有着价值十亿美元不动产资产的韦恩小姐只是微笑。
布鲁斯无声地用眼神警告朋友。
托尼忽略了这目光，耸耸肩：“说正事吧，神盾局对你感兴趣，希望我作为中间人搭线。"他说得很随意，就像是在向邻居借螺丝刀，“天哪，他们可真是太高估我了。”弗瑞之前的原话是：虽然韦恩小姐各方面的检查都没有任何异常，但如果韦恩家分身乏术，难以应付猫头鹰法庭，神盾局愿意无偿保护她一一通过让她常住纽约的方式。………有幸看见韦恩首富当场变脸的纽约首富表示观众票物超所值，要不是大家在保护世界的时候难免有交集，他真怀疑蝙蝠侠要把神盾局拉入黑名单。
现在超人不在，政府借题发挥，试图遏制正义联盟的影响力，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不能再树敌了。厄苏拉没有回答，她在听系统说话：“我建议您跟神盾局达成友好合作关系，毕竞他们的影响力很大一-但您要是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区区神盾局而已！”大概是因为她迟迟没有就被隐瞒家人真实身份这个问题质问系统，它现在表现得如履薄冰，态度比以前更好了，好像恨不得立刻拥戴她成为阿卡姆皇帝。于是厄苏拉做了个不道德的决定：让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继续悬在系统的头顶，提高它的服务质量。总而言之，妈祖会原谅她的。
见女儿迟迟没有反应，布鲁斯开口了：“我说过了，我不信任神盾局。”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他能相信认识多年的朋友，愿意跟复仇者联盟合作，但不代表会信任神盾局这种受政府牵制的特殊机构。
不信任，所以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让厄苏拉被他们掌控。
托尼夸张地往后一仰：“我大概就跟弗瑞说过三千遍吧，你不相信特工，也不相信什么超级英雄，但他的耳朵就像左眼一样失去了功能。”
韦恩董事长有严重的信任问题，能让他托付女儿的外人屈指可数，托尼心知肚明，自己绝对不在这个名单里，他猜Plan B的组成人员也就超人、神奇女侠、闪电侠那几位。
厄苏拉捧着茶杯默默观察托尼的反应，觉得他表现得实在过于夸张。她扭头看着布鲁斯，用眼神询问他：这位钢铁侠其实知道你是谁吧？
布鲁斯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轻轻颔首，然后看着女儿的眼神闪了一下，扯了下嘴角，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
布鲁斯认识厄苏拉的这种神色。是有点难过，但又觉得没必要或者没理由难过的表情。
…韦恩董事长感觉事情更加棘手了，他精通各项技能，身怀多种绝技，但处理家庭问题绝不在其中。果然，厄苏拉微笑着对托尼开口：“斯塔克先生什么时候知道我父亲是蝙蝠侠的？我刚知道呢。”布鲁斯：”
托尼顿时停止了浮夸的表演。
他的目光在神色各异的父女俩之间转了一圈，神色逐渐变得玩味起来：“我刚说错了，我来得正是时候，你们继续解决家庭问题。”
他看氛围这么怪异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蝙蝠侠在自首，百年难遇的蝙蝠吃瘪画面，这一幕应该被拍摄下来，作为“家长不听话怎么办”这一议题的珍贵研究史料。厄苏拉刻意没去看欲言又止的布鲁斯，斟酌着向托尼问起神盾局的事情。她问得越多，布鲁斯的表情就越凝重（只有熟人能辨别出的层次感)。
看戏的那个心里快要笑死了：让你瞒着吧，哪个在乎家人的能忍受被隐瞒这种大事？就算是相对比较听话、更能忍耐的东亚小孩儿也不行吧？
忍耐过头了会有更可怕的爆发。
听话能忍的东亚人正在跟系统点评神盾局。厄苏拉：“看来是他们查不出猫头鹰法庭对我做过什么，反而更加忌惮，把我当成潜在威胁了。好强的控制欲。”
系统热情恭维：“还是强不过您对阿卡姆的控制欲，但皇帝就是要有控制欲，面刺寡人之过者，处极刑！”厄苏拉…”
最后托尼给了个比较保险的折中方案：厄苏拉入住复联大厦，复联成员担保她的安全，神盾局也能放心，非必要不会接近她，等摸清楚猫头鹰法庭的实验原理就能让她放心回家。
系统有点得意又遗憾地在心里想：放弃吧，你们人类一辈子也摸不清楚的！
厄苏拉想了想，入住复联大厦听起来确实很诱人，纽约又是还没解锁的新疆域……不是，新地图。所以她诚实地评价：“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刚好我男朋友也住纽约，卡珊德拉也需要再去纽约的至圣所呢。”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个倒数第一。布鲁斯微微垂头，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默多克要么自首，要么分手--但无论选哪个都不能让厄苏拉伤心。
同样知道夜魔侠身份的钢铁侠欲言又止。
他看出目前处于愧疚中的老父亲压根不会拒绝女儿，于是直接把决定权交给了当事人：“所以，小熊女士，你问了这么多，是准备接下这橄榄枝吗？”
布鲁斯看着厄苏拉，默不作声地等待她的回答。她要是因为被隐瞒而愤怒、委屈都没关系，她做出的任何选择他都接受。他已经做过一次失败的父亲，不能再有第二次。
让女儿不用顾虑太多、能安心享受生活是他应该履行的责任，如果她决定接受神盾局的“保护"，那他就安排好相关的事宜一一首先从监视神盾局开始。
厄苏拉从可信任的第三方口中了解到想知道的事情，暂时把神盾局列入了考察名单。
但她不会选择他们。
厄苏拉歪了下头，用礼貌又温柔的语气狠狠拒绝：“绝对不要，神盾局想监视韦恩小姐关我蝙蝠侠的女儿什么事呢？”
在场的另外两位和不在场的其他N位"…”托尼无言地看了会儿这位蝙蝠侠的女儿，最后把目光投向保持沉默的布鲁斯：“这真是你的亲闺女一一你害我错失十七年当教父的有趣经历，现在马上赔我。”被朋友调侃的布鲁斯仍然没有说话，他现在的状态处在封闭感情的编蝠侠和更有人情味的哥谭首富之间，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像那种得到梦寐以求的嘉奖但试图保持冷酷的小学生。
天哪，当爹资历长达十年还能有这种表情。托尼翻了个白眼，果断改变话题：“行了，我会帮忙留意神盾局，但是其他人我可管不了一一现在，我的欢迎派对呢？”钢铁侠在韦恩庄园蹭了顿丰盛的晚餐后就心满意足地回了纽约，临走前还打包带走两大袋子的中式小吃一一迪克感觉心心都在滴血，达米安被他的沉默吵到，很嫌弃地换了个位置，坐到情绪稳定的卡珊德拉旁边。
卡珊德拉安静地给他分了块香煎藕饼。酷酷的小孩姐和小孩哥没必要参与忏悔会，坐在旁边安静地享用饭后点心。
厄苏拉坐在芭芭拉和斯蒂芬妮中间，脸上没了平时的微笑，神色很平静一一平静得让爹和哥哥们心虚，但姐姐们越看越怜爱。
布鲁斯开始坦白其他罪行：“出于安全考虑，我在你的部分日常用品里放了定位仪、窃听器、生命体征监控设备，目前总计194个。”
厄苏拉发现自己都麻木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具体数量，他们家是搞批发的吗？而且还说“目前”，意思是“对不起但我以后还犯"吗？迪克紧随其后，愧疚地说：“我黑了权限，但我通常只关注生命体征。”
长幼有序，中间那个缺会，于是提姆继续说：“郑重声明，是有人默许我们黑进去的。”
“有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
芭芭拉和斯蒂芬妮都用那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们。厄苏拉只是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忧愁，但并没有发怒的迹象。
“好吧，我知道了。"她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公平起见，你们也得让我监控。”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沉默了。…明明是劫后余生，却突然感觉汗流浃背了，感觉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芭芭拉和斯蒂芬妮看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严厉，只有卡珊德拉和达米安还在一心一意地吃，迪克都听饿了。最后布鲁斯神色复杂地回答：“……可以，你想设限也可以。”
迪克长叹一口气，满怀欣慰地说：“看看，我们可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系统倍感荒谬：“判断失误，原来这边才是真正的疯人院，我认为该看心理医生的另有其人。”厄苏拉没有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于是义警们开始就隐瞒原因进行解释。
主讲人是罪魁祸首蝙蝠侠先生。
“我们当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刚开始的时候，"布鲁斯选择不提厄苏拉起初的激烈反应，改用比较中性的说法，“…出现了比较特殊的交流障碍，我们觉得应该等你痊愈后再做打算。”
父女二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假装“abandon"那件事从未发生。
布鲁斯继续说：“等你好起来以后，你对蝙蝠侠的态度，对小丑他们的态度……让我担忧。”
春雨模糊了夜色，轻柔的风声一阵一阵，紧紧簇拥着庄园里的低语。厄苏拉看着布鲁斯的神色，有些不安地拢紧了披肩。斯蒂芬妮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用力地揽了她一下。
布鲁斯无声地叹了口气，倾身向前，凝视着厄苏拉。“因为你的同理心太强，厄苏拉，我们的经历可没有多少愉快的成分，那些东西只会让你痛苦，而我不希望如此。”
他可以永远因为哥谭这无法到来的黎明而痛苦、愤怒、困于其中，但绝不希望孩子们陷入相同的境地。厄苏拉没有任何准备，她不该被牵涉其中。他说：“我希望你享受人生，希望你幸福、平安，所以我犹豫了。”
他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让女儿踏足属于蝙蝠侠的世界。直到猫头鹰法庭试图重塑秩序，厄苏拉被迫加入这场迷雾中的博弈中，他别无选择。
厄苏拉沉默了很久。
偌大的庄园安静得能听见轻柔的雨声，清新又熟悉的泥土气息翻涌进来，抚慰着她的神经。
她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所有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没勇气钻出来。
最后她垂下脑袋，小声说：“可是达米就不瞒着我。”猝不及防被拽进话题的达米安：”
现在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诚实过头的第一名。达米安完全不想参与这种奇怪的家庭会议，他应该起身离开，去做真正重要的事。
但他看了厄苏拉一眼。
………因为没必要，她又不会被吓死，为了你们她连小小丑都不怕。“达米安不情愿地开口，像是在给人解释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但如果你们在隐瞒身份的情况下出意外死了，那她倒是可能会死掉。”
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捅了所有人一刀。“因为根本没做好准备，并且再也得不到答案而心心碎死。”
其他的都算什么，被蒙在鼓里，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能做才是厄苏拉最无法接受的。他真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哪里不懂？
他说完就打算继续吃鸡蛋饼，但是卡珊德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拿走了所有食物，视线越过他，落在其他地方。达米安准备抢回财产，但一个微弱的声音拦住了他。……达米，"厄苏拉看着达米安，琥珀色的眼睛泛着水雾，声音比雨滴还要轻，“过来让我抱抱。”达米安”
他当然准备拒绝。
但某些时候，人的身体和大脑会各有各的想法。总之，看在她厨艺好的份上。达米安板着脸站起来，飞快地走到厄苏拉面前，动作机械又僵硬，仿佛在清醒地梦游。
他弯下腰，刚伸出手就被厄苏拉猛地拽进了怀抱里。厄苏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不可能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她一直想保持理智，也拼命忍耐着，但还是会有不甘的酸涩从心底冒出来：我明明知道你们都是假的，却还是冒着会被自己给出的爱溺死的风险把你们当成真正的家人，你们怎么能瞒着我这种事呢？
她不应该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委屈，可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不能回应这份委屈，也不需要因此负责，所以才更加委屈。
因为这些都是假的，她根本不该较真，她应该成熟、懂事，接受布鲁斯的解释，表示理解一一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啊。
…但她还是难受，她不可以难受吗？
此时此刻，抱着怀里这个温暖的、小小的身体，抱着僵硬但没有反抗的弟弟，厄苏拉才有勇气发出自己的声音。“你不能决定我的意愿，安稳的人生、光明的未来，这些对我来说确实重要，但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你们一一这些都算什么啊，能跟你们相提并论吗？”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去阿卡姆报复小丑，恨不得把哥谭所有道貌岸然、从混乱中牟利的政客都扔进黑门监狱里。她恨不得杀了所有把这里变成地狱的卑劣之徒。厄苏拉把脸埋在达米安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可以决定为什么人而死，为什么事而痛苦，你不应该因为所谓的担心轻视我的决心。”
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什么都没能做，不能接受的是家人常年与死神擦肩而过却不告诉她。
她不要无知地幸福，她要清醒地痛苦。
…她可以很勇敢的，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春雨小心翼翼地将韦恩庄园保护起来，所有的爱意和死亡的阴影都停止发出声音。
一只冰冷的手慢慢落到厄苏拉的脑袋上，她抬起头，看着同样在压抑痛苦的父亲。
“…难道，你最后只打算给我留下一封遗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