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17章
空荡的走廊,只剩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实验室那扇大铁门开了又关，仿佛要隔绝掉一切联系。云迟就这样恍恍的留在原地，她垂着一双眼眸，像个被冤枉了的孩子，委屈、不甘、也犹如较着劲儿似的死死盯着脚尖的地板。
一旁的宋喆远走近，压低声音，像怕吵到她，“我送你回寝室吧。”
云迟僵硬的身体总算有了些许松动，瘦弱的肩膀轻晃了一下耷拉下来，她抬眼看向实验室的方向，不争气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她吸了吸鼻息，一双眸沉下去，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夜半时分，幕色彻底席卷了无声的校园，只有寥寥几颗星星挂在天边，照不亮、也看不清。
偶得草丛中几声蛙叫，树间响着蝉鸣，夏夜里，凉意正浓，连声响都显得孤寂。
云迟微微垂着头，肩膀耷着，了无生气的一张脸全然丧失了往日的光彩。
她一言不发，宋喆远更甚，沉郁的气息绕在两人之间，挥不去也散不尽，压抑着就要迸发。
突然，一阵响铃打破了沉默。
是宋喆远的手机。
在他裤子口袋里，屏幕的亮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一下下闪着光。
宋喆远手伸进裤兜，摁断了。
云迟目光略显呆滞，直直地盯在刚刚手机响铃的地方，宋喆远手掌攥紧了，身体稍往一侧倾斜，“骚扰电话。”他解释道，步伐继续向前。
云迟看不见那恼人的"发声体"了，她收回视线，声音轻轻地“嗯"了一下。
目光向前，她习惯性敛着眉眼，因此只能看见视线两三米以外的距离，落点仍是不远处的地面，有几片枯叶，路边的沙土和石子压着风，好叫那可怜的枯叶有个栖息之所。恍惚间，耳畔又回荡起刚那铃声，似真似假，心底徒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眼神一定，像突然聚焦了般，看宋喆远，看他始终插在裤兜里的手，看那被掩住的手机。
果然，又响了起来……
“学长，电话。“云迟抬手指了指，示意宋喆远。宋喆远笑了一下，“嗯，听到了。”
他手指在口袋里动了动，那铃声也越来越小，最后低到蝉鸣都高过于此，才把手机攥在掌心里拿出来。云迟不动声色地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归眼底，此时超高的警觉力让她意识到这通来电的异常，也恰合时宜地腾出了空间。她指了指花丛廊道里的凉亭，“学长，我想去看看那边的芍药，您等我一会可以吗？”
那凉亭大概有十几米的距离了。
宋喆远匆匆瞥了一眼，心不在焉道：“行。”云迟不再看他一下，当真是对花感兴趣一般，快着步子便跑远了。
她知道，只有自己离开，才能让这位草木皆兵之人得以喘息，也不至于让局面僵住。
大片的芍药花成朵绽放，粉红色的瓣儿一层层包裹着花蕊，像真相，凑近了，便露出颜色。
送她回寝室的路上，宋喆远照旧一言不发，沉闷、压抑的情绪却比刚出实验室时更甚。
不过……这一次的情绪全部来自于他。
抓住了突破口，云迟晚上更是睡不着，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第二天一早便跑到实验室去了。
她原本是要找潘砚了解一下他们寝室的情况，奈何和这位学长并没有熟络到有联系方式的程度，只能在实验室堵人。可等了将近大半天都不见人影，墙上的挂钟一圈圈走动，像在心里打了鼓，一声胜过一声。
云迟有些急了，自然也沉不住气，径直跑到隔壁实验室讨要潘砚的联系方式。
开学这么久，她列表里就只有班级群，因为种种原因，连同班同学的联系方式都是屈指可数，更不要说比自己大几届的潘砚了。
虽然和他交集不多，但云迟就是觉得这位学长是位可靠之人。
但是，隔壁实验室的学长学姐们却不如潘砚对她和善，开门看见是她，连正眼都没给一下。
云迟就这么孤助无援地被晾在门口，没人让她进去，也没人和她说话。
也很正常，毕竟她现在是出卖“天之骄子"的公敌。她戳了戳手指，鼓起勇气，“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想一一”“有事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学姐打断了。
她眼尾挑着，落在云迟身上的目光全然是不耐烦。云迟极尽可能的忽略掉她的不善，硬着头皮道：“我想要一下潘砚学长的联系方式。”
学姐轻蔑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还没做出反应，旁边的就发了言，“呦，又缺钱了啊？潘师哥的数据应该卖不了几个钱。”
……我。“云迟顿觉哑口无言，但已经到这了，她并不想放弃，“我找他有事，很重要的事。”
一阵安静过后，是一记冷哼，随后便是大家的说笑，你一言我一语，没点名道姓，但也是对她满满的讽刺。“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
“是啊，怎么能没脸没皮呢？”
“要我说这种人就应该直接开除，劝退都劝不动吧。”云迟从门口向里看着，视线越过说话的三五个人望向窗口，窗台上几盆花被太阳光照得明亮，外面一棵大柏树摇曳，叶片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就这么一下子被抽光了力气，甚至连那声声的挖苦都听不见。
这种情况下，势必是没人会把潘砚的联系方式给她了，那她自然也没有留下来讨骂的必要。
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从前书本里描述的“霜打的茄子”，她耷着一双肩膀，就连转个身都是有气无力。
或许还能更狼狈一点……
云迟转过来看见蒋唐凛的一瞬突然有点恍惚，甚至不太确定眼前出现的这人到底是不是幻觉。
“蒋唐凛。"她喊他，声音倒是确定。
显然被她叫住的人愣了一下，不过一瞬，他便恢复了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嗯。”
刚还在实验室里喋喋不休的众人们瞬间噤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谁不想看看"大恶人"的下场呢？
蒋唐凛径直走向实验室，云迟也跟了过去。咔嚓一声，她反手将门关上，心里的话直接问出口，“你和宋喆远关系怎么样？”
蒋唐凛看向被关上的门，以及门前站着的、满眼不屈不挠的小姑娘。
他微微蹙起眉，“你别插手这件事，我会处理。”那声音冷静如常，亦如他的表情，毫无温度。原本调查此事的一腔动力被他冷淡的眼神泼灭，只剩满腹委屈无处宣泄，云迟低下头掩盖住失落的情绪。恰逢手机响起来，她像慌乱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匆忙接起。
是家里的电话，问她回不回家。
云迟天马行空地想自己为什么没回家，想到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最后简单说了两句，解释没买到票，不回去。她收起手机，看向正在敲击键盘的蒋唐凛，还是忍不住提醒，“你提防一下宋喆远，昨晚。……
她顿了顿，也说不出这人怎样，只是第六感作祟。她重新组织语言，企图让他相信自己所言，却也只道出一句，“他不对劲。”
是了，她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要人相信她……那天，蒋唐凛只在实验室停留了十分钟，云迟却整整坐了一天。
从天亮到天黑，她查阅了所有关于此次事件的新闻，铺天盖地的预告，电子模型、模拟演示、专家评判，却迟迟没有推出产品。
结合宋喆远昨晚的行径，她十分怀疑，这家公司并未拿到核心数据。
,.……
云迟索性把灯关了。
此时实验楼已是一片静谧，夜里风停了，窗外那棵大柏树还在轻轻摆动枝叶，看不清形状，只瞧见黑压压一团。安静的楼里，就连脚步声都格外清……
“咔哒”一声。
实验室上锁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并未开灯，他只拿了一只小小的手电，光束打在地上，扫射在四周的光不至于太亮，也不至于他看不清路。他一步一步向前，靠近了蒋唐凛的座位……“宋喆远。”
手电掉到地上，滚动到桌角，光源一下对准窗口，屋子比刚刚亮了一个度。
云迟的声音有些抖，“我已经报警了。”
她举着手机录像，正对着那个就要插进电脑的U盘，以及愤怒的他。
“把手机给我！”
被他吼了一下，原是藏在暗处的云迟又往后退了退，录像的手机依旧没停，她重复着强调：“十分钟前我就报警了，他们马上就会到。”
宋喆远双眼通红，第一反应就是去抢云迟的手机。见他飞奔而来，云迟转身要跑，却被一把拉住了头发。女孩的力量到底比不过一位成年男性，很快云迟便被宋喆远摁住，她软弱在角落里，几乎用整个身体护住了手机。天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大抵是太想洗脱自己的冤屈吧。后来，警察来了，蒋唐凛也来了。
实验室里被撞翻的椅子，散落的碎纸，那只晃眼的手电，和累到快要虚脱的云迟。
“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我们去医院。"蒋唐凛眉心紧紧锁着，弯下身去扶她。
云迟借力站起来，腿脚有些不稳，她急切地看向电脑，催促道：“你快去看看数据。”
蒋唐凛扣着她瘦小的肩膀，匆匆二字：“没事。”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他弯着身，看见她衣服沾染的灰尘不免皱眉，坚持着，“去医院检查一下。”
云迟稍恢复了些力气，自己慢慢站稳，惊魂未定般呼了口气，挥手道：“不用，没有受伤的地方，就是有点吓到了。”这确实是实话。
宋喆远还算“绅士”，他钳制住她只是为了夺下那部录有他罪证的手机，并未出手伤她。
见她缓了气力，蒋唐凛才算收起忧心，却还是不停地叮嘱，叫她一有不舒服就联系他。
好像……她一定要不舒服一番，他才肯会放心。好在警察的出现打断了这番“唠叨"，他们被叫去做笔录，刚走出实验室云迟又折回来，她孩子气的抱住蒋唐凛的电脑，像小时候保护自己心爱的玩具，生怕再有什么不轨之人把它抢去。
蒋唐凛看着她只觉好笑，倒也是纵着她这幼稚的行为，“要不，这电脑送你，晚上抱着睡觉？”
几个民警看得那叫一愣，传言说蒋家这公子哥不苟言笑，城府更是深不见底。
可…这笑眯眯逗小姑娘的是谁？
城府嘛，没看出来。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倒是深不见底，但像现在这样笑弯了，明明柔情都要漾出来，宠溺的眼神看得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要沦陷了好吧！
相比之下，这小姑娘真是有点不苟言笑，这么个深情大帅哥在眼前，她竞然也能板着脸生气。
“你还是检查一下吧，别又出问题。”云迟恼他，也是真的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