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年12月8号凌晨,道路被厚厚的大雪覆盖,运送冬衣棉被的三分场蒋场长和李知青姜知青带着两个劳改同志被迫下车检查现场。
外面狂风大作,风刮得脸生疼。
蒋场长打着手电筒,姜知青去检查车子的情况。
“场长,车子坏了。”姜知青面色沉重。
手边没有能修理的工具,更重要的是,现在这里离场部还很远,周围荒无人烟。
这样的情况,只能一边在这等着看有没有人经过,另一头同时派同志去叫人帮忙。
“我去叫人。”劳改的佟三举手。
佟三是个急性子,在这等着就是煎熬,还不如自己去叫人来帮忙。
只是,蒋场长有些顾虑。
佟三到底是个犯人,虽然这次出行跑车表现好,但万一佟三中途跑了,自己可要受罚。
他一个人带着俩知青俩劳改犯,李知青病了,另一个劳改犯也冻伤了有气无力的。如今能出去喊人帮忙的除了他就是佟三和姜知青。
“场长,我去。”姜知青站了出来。
蒋场长要是离开,就怕她一个女同志镇不住这两个犯人。而李知青又病着,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去叫人来帮忙。
和在场的这些人告别,姜知青踏着厚厚的雪离开。
狂风夹着大片雪花落下,姜知青打着手电筒,在黑夜中行走。
鞋子里进了水,姜知青只觉得脚已经没了知觉。
手电筒晃了一圈,周围一个人影也没。凭借着记忆力的路线,姜知青向西南方向行走着。
两个小时后,天亮了。
看着屋外堆积的雪,贺有桓心思沉重,雪太大了。
离开场部,贺有桓借了武大队长的摩托车来到五分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泥坑,周围聚集着不少人。
以圆形大泥坑为中线,边上围着的知青们正大力搅拌着泥土,旁边有人不时往里面加点麦秸。
他们建房,就少不了这黏糊的泥巴。
贺有桓凑过去看,把文件袋夹用胳膊夹着,空出手来给这些人鼓掌。
“贺场,你看咱们这技术行不?”一个男知青满手是泥的竖起大拇指夸赞着自己,“今天下大雪,听说隔壁分场土都不挑了,积极性那叫一个差。再看看咱们,别说下大雪了,就是下冰雹咱们也得把任务完成。”
这些年轻人有股子干劲,在城里没吃过这苦,下乡来了在这开荒建场,从不喊累。
贺有桓拍拍他肩膀,笑,“大家辛苦了,等到过年杀猪,场部的猪头肉绝对有你们五分场一份。”
在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贺有桓又走到别处去巡视。越走,雪越大。
茫茫大雪中,摩托车突然停下,然后掉头回场部去到武队长家。
“贺场,就回来了?吃过早饭了没,不嫌弃的话在这吃一碗,我婆娘做的红薯粉,香。”武大队长边说边让自家婆娘去拿副干净的碗筷。
“别吃了,”贺有桓看着周身狂飞的雪花, “咱俩出去一趟,这大雪下得我心慌。”
昨天下午那边还来过一通电话,按路程来推测,又有大雪阻挠,车队应该中午能到。现在还早着呢,武大队长不知道贺场心慌什么,一口塞了半碗粉,然后一抹嘴跟着贺有桓去借车。
他们去开车,却遇到同样要开车出去的二分场周场长。
上次周场长要开车去接自己媳妇儿,结果车子被小孙开走了,说是要去青云农场借机械。这次,贺有桓又是各种理由。
“贺场,我昨天就预约了车,可不巧了。”周场笑着拉开车门要上车。
贺有桓一把把车门推了回去,“巧,巧得很。”
人要是开车走了,贺有桓还真的不能命令人马上返回。现在车子还没开走,一切就来得及,可不是巧得很。
“我答应我媳妇儿了,今天开车给她撑场面,她前夫要来,”周场摆领导架子,“贺场长,你刚来我们这里,不懂规矩也————”
一句话没说完,回应他的是车子的热烘烘的尾气,贺有桓和武队长跳上车开走,车子早已走远。
坐在车上看着一路上的积雪,武队长也有些心慌,面色越来越沉重。
沿着大路一直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武队长让贺有桓停车,“刚才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贺有桓停下车。
“好像有一抹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警惕心十足的俩人跳下车去看。
倒在地上的是姜知青。
独自在雪地里行走很久,离最近的村落只有两百多米了,却坚持不到救援倒在了雪地里。姜知青穿的是灰扑扑的棉服,早被白花花的大雪覆盖一部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幸好爱美的姜知青系着大红色头巾,让事情出了一丝转机。
武队长开车带人要回场部医院,被贺有桓叫住,“直接去青云农场。”
姜知青这情况,很难保住命,青云农场的医院设施比他们白云农场要好。
武队长去青云农场,贺有桓去最近的村落找人帮忙,运输棉服的车队肯定出了问题。
中午,场部三个孩子被小孙带去场部食堂吃饭。
吃完饭,仨孩子又被小孙带去办公室玩。
贺有桓和车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修好的车子载着大批棉服棉被回来,沿途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笑着,激动地欢呼着,有新棉服可以穿了!
“贺场,”前来迎接的一位女干部敬礼,“有个可疑的女人,没有通行证,从青云农场过来我们这边,说是找你的。”
女人?贺有桓心中有些疑惑。
让蒋场长去处理那些棉服棉被,贺有桓去了接待室。
随着房门打开,贺有桓和里面的女人四目相对。
“张珍珍?”
——————另一边,小孙办公室,
“孙叔叔,爸爸让你找的保姆找到了吗?”言小铜希望找个不管事的保姆奶奶,就像张奶奶那样。
“还没找到,”小孙叹气,“贺场长要求可高了,要能管住你们的,要识字的能教你们认字的。咱们这里哪有多少识字的,就算有也都是职工或是有身份的,谁愿意当保姆呢。”
“珍珍阿姨就识字,”贺道然开口,“是高中生。”
“高中生是什么?”言小铜不懂,“我妈妈也识字,她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妈妈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贺道然反驳妹妹。
言小铜茫然,是这样吗?她不太懂。
“没读过书也识字,”言小铁走上来扯哥哥的袖子,直视他,“我妈妈识字!”
“她不识字,孙叔叔说妈妈是文盲。”贺道然推开扯着嗓子反驳的弟弟。
小孙:“..........”
好吧,他只是私下说过这话,没想到小道然这孩子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别吵了,孩子们,我保证给你们找到一个合格的保姆。”小孙赶紧制止孩子们的一场即将爆发的大战。
“我要珍珍阿姨。”贺道然自顾自地生闷气,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小家伙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脸一转,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爸爸和.....珍珍阿姨!
向来沉默阴郁的小孩子拔腿奔跑过去,一把保住珍珍阿姨的腿。
张珍珍抱着贺道然亲了又亲,“想不想我?”
“想。”贺道然抱住对方不撒手。
贺有桓欣慰地摸摸孩子的头,自从来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么开心。
张珍珍抱着贺道然,又看看对面两个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言小铜姐弟俩,脸色微变了一瞬,又马上反应过来,“小朋友你们好,我是珍珍阿姨,以后我来照顾你们。”
张珍珍从兜里拿奶糖,手放在兜里犹豫了几秒,最终拿出三颗奶糖递给女孩。
言小铜有礼貌地点头鞠躬,“阿姨好。”
她接过三颗奶糖,放了两颗在弟弟手心,“弟弟,吃糖。”
一向嘴最馋的言小铁扔掉手里的糖,大喊一声,“我不吃!”
言小铜:“.......”
小女娃茫然无措地看看突然发脾气的弟弟,又捡起地上的两颗奶糖,抬头冲新来的阿姨笑,“我弟弟他现在不吃糖,他等会儿就吃。”
“弟弟有点儿不听话。”贺道然和珍珍阿姨说。
“弟弟不是不听话,是现在不吃待会儿吃。”言小铜小眉头一皱,小大人样地反驳哥哥的话。
贺有桓皱眉走进来就要教育小儿子,被张珍珍拦住,“贺处,孩子的事我来忙活就行了,你去忙场里的事情吧,哄孩子我在行。”
贺有桓听了这果然就没再管,和小孙一起出去忙工作。
他们一走,张珍珍蹲下,去拉言小铁。
言小铁不依,张珍珍暗中使了点劲,强硬地把言小铁拉了过来,“你妈妈不在,以后阿姨照顾你们。你们可以把阿姨当妈妈一样看,就像你们哥哥一样。”
“不是!不是!”言小铁激烈地反抗,想从张珍珍手里溜出去,可是这个阿姨在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阿姨你松开我弟弟的衣服,我弟弟不喜欢你抓他的衣服。”言小铜一手拉着弟弟,另一只手去掰阿姨的手。
张珍珍突然一松手,激烈挣扎的言小铁因为惯性栽倒在地。
嗯?
言小铜看看摔倒的弟弟,气得猛地一叉腰,生气地伸出小手指头宣战,“敢欺负我弟弟,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故技重施,永远只会那一招,言小铜用头去撞人。
张珍珍有所防备,一把搂住小女孩,“阿姨不是故意的,刚才不是你叫阿姨松手的吗?”
“妹妹,是你叫阿姨松手了,然后弟弟摔倒。”贺道然去扶起摔倒的弟弟。
额......言小铜气鼓鼓的小脸蛋儿松了气,有些疑惑了,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