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客栈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画楹和相夷稍作休息,这楼上楼下的就听了一耳朵,说春江城无人不知,镇山王罗琰八抬大轿娶了岭南山的土匪之女丁香,然后靠着岳丈的帮忙平定了附近的香山,五龙山和岭南山,所有土匪都归为他所用,充了军,一时间春江城独立来看像一个小国,富足得很。
大家津津乐道的是镇山王的风流史,据王府烧火的一个丫头的姨姥姥家的二舅舅喝醉了传出来说,王爷起初对王妃也十分喜爱,开始是没有别人的,后来王妃怀孕期间,她的表亲妹妹来投奔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王爷好上了。
等到王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表妹已经有了身孕,而且孩子只比她的晚一个月。
丁香素来直肠子,当时把镇山王和表妹都打了一顿,气得卷铺盖就要回娘家,结果她动了胎气,这一下谁都不敢再惹她,娘家也没回成。后来偏赶上王爷不在的一日,王妃早产……产下了一个毛茸茸的个怪物。
接生婆都吓昏过去两个,等王爷急匆匆赶回来,发现了这个怪物时候,一刀劈了它。
王妃醒来之后,受不了这个刺激,就疯了。
她终日往王府外面跑,总说自己孩子丢了,后来有一日府上人没看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外面。而王妃的表妹晚了一个月产子,则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千金。
王妃死了以后,王府就乱了,镇山王也总在外面留宿不怎回来。
说这话得有三四年了,表妹好不容易又怀了一胎,结果又出事了,据说这二舅舅喝醉了又出来说,不得了啦,表姑娘也生了个小怪物,只不过王爷这次赶回来没有急着劈死孩子,叫人洗干净了仔细看是只狸猫。
现在春江城中,都说王府有什么鬼祟在作怪,王府也贴了告示,希望有得道仙人能帮忙除祟,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因为这些告示。
相夷按着女鬼的模样画了一幅画,他画工不错,当即被人指认,画上女子就是已故的王妃丁香。这些都在画楹意料之中,倒是相夷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眉宇间都是得意,也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
二人走在街上,街上有很多告示,相夷随手撕了一张下来,盯着那个重金悬赏四个大字看了半天。
街上人来人往,也总有人围在告示前面窃窃私语。
画楹在街边的货郎手里,买了个小铃铛,来回晃动晃动叮铃叮铃直响。
相夷跟她相处一天了,发现只要不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惹她,画楹多数时间还是很讲道理的。这时候他满心帮助女鬼完成心愿,也想寻找机会逃走,一路上都在找机会跟画楹聊天。
“那个……我就叫你花楹吧,你是叫花楹吗?”
画楹随口答了一句:“画楹。”
哦,画楹,相夷又叫了她一声:“画楹,画楹,你名字不错,想必爹娘给你起名字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
画楹回头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不必套近乎,我没有爹娘。”
相夷啊的一声,快走两步到她面前,然后倒退着行路:“怎么可能,人是人的爹娘生的,妖是妖的爹娘生的,谁没有爹娘呢……哦算了这不重要,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画楹不耐烦地说了句:“没有。”
“那你一个亲人都没有?”
“有没有又怎么样,亲人和我在一起只会不幸,所以还是没有比较好。”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相夷一步一步后退,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发现她竟然意外的娇俏:“你原来这么小,看起来得比我还小一些。”
画楹不置可否地瞪了他一眼,提起亲人她自然想起奚风来,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奚风的样貌似乎是三百年没有变过,又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化了,她一想起他就忍不住后悔,不如跟上去了,这么一来顿时没心情搭理相夷了。
相夷总结了一下,转过身来与她并肩:“我想了,咱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这样,你把锁链打开,我给你赔罪。”
画楹将小铃铛系在手腕上面:“死了这条心吧,别想走,在我改变心意之前,谁也带不走你。”
相夷:“……”
他在心底又骂了几遍妖女,这回不说话了。
二人打听着,来到王府门前,此时落日余晖,马上就要黑天了。
由相夷上前敲门,他本来就是个小仙君,此时虽然一身青衣,但那不凡的身姿还是能糊弄些人的,一听是来除鬼祟的,看门的小厮立即把两个人迎了进去。
后院当中,安静得诡异,小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耐烦地说:“这两日来做法的道士可多了,想骗钱可没有好下场的,你们记着这一点就行。”
三人刚走过花圃,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晃着撞了过来,那小厮眼尖上前扶住,扯着嗓子这就叫了起来。
“王爷醉了,来人啊,来人!”
是个男人,很快,追过来的两个丫鬟一边一个扶住了他。
他手里抓着酒壶,随手扔在了脚下:“滚!都给老子滚!”
此人正是借酒消愁的镇山王罗琰,他摔碎了酒壶,将丫鬟和小厮也甩开了,跌跌撞撞地往出走,仿佛没看见画楹和相夷。
铃铛叮铃一声,画楹抬指一弹,罗琰就地摔倒。
小厮赶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跑了来,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女孩,站了罗琰的面前就都哭了。
小的唇红齿白,白白胖胖像个糯米团子,她叫着爹,两眼里都是惊恐的泪水。
“爹,爹我害怕。”
大的柳叶弯眉,杨柳细腰,就像随时都能昏过去一样。
“王爷……王爷给我做主,若是不除了鬼祟,银环也没法活了……”
见了女儿,男人总算有了点神智,他抱起女儿来,醉醺醺地将女儿按在自己胸前:“香香不哭,是爹不好,是爹不好……别怕。”
说着,他似厌恶地看了眼画楹和相夷,什么都没有说就抱着孩子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自称银环的女人这才绊绊磕磕地上前,对着相夷说道:“这位是仙长吧,请随我来。”
很快,小丫鬟扶住了她,一行人这就往后院走去。
在路上,女人不敢抬头,走得很慢:“王府后院有不干净的东西,仙长把她驱除了就好。”
她只语不提孩子的事,就是对鬼祟耿耿于怀,很显然,这个银环就是外人口中的表姑娘,是来投奔王妃的表妹。相夷心中衡量了一番,有所怀疑,他想给画楹使一个眼色,可惜她一直走在后面,都完全没有配合他的意思。
走过假山,后院的空地上摆着几个大鼎,不知道哪里请来的道士正在做法,他手上舞剑,口中念念有词,很快绕到银环跟前,四下刺了刺。
很快施法结束,老道士到银环面前振振有词道:“是个女鬼,她不愿意离开,需得夫人打点一下。”
银环一听是个女鬼,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战战兢兢地扶住了旁边丫鬟的手,然后强自镇定,问那道士怎么打点,道士让她等到半夜时候烧些纸钱给女鬼,给她写了一道符,让她帖在自己房中,说能保护她。
银环点着头,然后让丫鬟拿赏钱给道士,老道士拿了银钱很快离开了。
小丫鬟还顾及着银环的身体,直在旁边劝着她:“夫人还是回房休息吧,这还在月子中呢,在外面吹风伤身……”
银环是听不得月子的,回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丫鬟的脸上:“你给我闭嘴!”
说着,她把符咒递到丫鬟手上,让她拿去贴在房中。
等丫鬟走了,银环才回头,她两手都绞在一起,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那个……仙长听见了吧,这院里的确有鬼祟,可能是个女鬼……”
画楹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王府阳气旺盛得很,没有什么鬼祟。
那道士一看就是假的,骗钱来的。
相夷也对此也表示怀疑,要说有鬼,也只有被封在画楹的纸人里的那只,他一时冲动跑来了王府,原本是打算探探王府,帮王妃寻找孩子的线索,没想到直接被银环撞见,要他捉鬼了。
他哪里会什么捉鬼,急忙把身后的画楹拉到了前面来,对她直眨着眼。
画楹看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他:“仙长眼睛怎么了?”
她故意逗他,相夷瞪大了眼睛,试图让她明白自己的求助是真的,当然了,画楹懂的。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画楹上前两步,一脚踢开了老道士的火盆,那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她负手而立,看着银环目光灼灼:“这府里没有什么鬼魂,那道士骗你的,夫人与王爷都是凡人,孩子自然也是凡人,只要夫人如实相告,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孩子。”
银环蓦然抬头,惊恐地看着她们:“你说什么?”
画楹依旧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你的孩子还活着,这府上没有鬼,是有人抱走了他,夫人可知,有的时候人远比鬼要可怕得多。”
银环被她盯得紧了,竟然低下了头去:“真的吗?有人要害我,是有人要害我和我的孩子,不是鬼,是吗?”
画楹嗯了声,手一扬,直接将相夷牵扯到了身旁来。
“这位仙长可以作证。”
“啊是,”相夷莫名地相信她,忙点头,“她说的没错。”
银环脸色苍白,此时低头想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从容了不少,她抬手将耳边的碎发简单掖在了耳后,再抬起头时,已是镇定许多。
“那有劳仙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