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小楼
“这两位是伏黑幸小姐和禅院甚尔先生,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会负责照顾你。”
川口先生对面前的男孩语重心长道:“她们将是你的新老师,你要听她们的话。”
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似乎想伸向前,摸摸男孩低垂的头。
男孩忽然抬头望他,于是这短暂的温情也像落在地上的麻雀般轻易被惊扰。川口先生紧紧攥着手,“你不愿意吗?”
名为中岛敦的白发幼童怯怯地道:“是因为我不听话吗……我会听话的,院长……”
孩子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在场的成年人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一一他以为自己不够乖巧、不够听话,他是坏孩子,所以院长抛弃了他。
伏黑幸看到川口先生的脸部痉挛似地抽搐,他轻轻一叹,放缓了语气。
“伏黑小姐和禅院先生是很好的人,你跟着他们,或许能找到一条出路。”
伏黑幸站在一旁,时不时能察觉到中岛敦小心心翼翼观察的余光。她拉了拉禅院甚尔的手指,眼神示意:你要不要说点什么?
禅院甚尔的眼睛里写满一个字:哈?
伏黑幸就知道,不能在任何和语言沾边的领域指望他。她轻轻掐了把他的指尖,补上川口先生让出来的缺口,走到中岛敦面前。
男孩大概有五六岁了,他比同龄人更瘦小,没办法准确判断年龄。站在伏黑幸身前,他像一团脏兮兮的棉花,伏黑幸只能看见一个银白的发顶。
“中岛敦。"伏黑幸慢慢念着他的名字。
坐立不安的男孩下意识应道:“在!”
“敦君!“男孩被猛地蹲下贴近的年轻女性吓了一跳。伏黑幸蹲下来,以一个能够平视男孩的高度抬眼,“我是伏黑幸,叫我幸′就好。之后你会和我们共同居住一段时间。”
她的手伸出去,悬在空中好一会儿。
伏黑幸并不急躁,转头看向禅院甚尔,“他是禅院甚尔,是我的恋人,你可以直接叫他"甚尔。”“不要。"禅院甚尔的拒绝被所有人无视。伏黑幸道:“院长没有把你赶走的意思,只是他暂时有点不方便,才要委托我们照顾你。”
她的手仍伸着,“请多指教。”
男孩低垂闪躲的眼眸抬起来,原来他有一双通透又清澈的眸子,阳光下如同炫目的琉璃。
他握住伏黑幸的手,小声道:“请多指教。”这只危险的小老虎不能带进人员密集的地方,好在禅院甚尔曾经也算“专业人士”,在偏僻的荒郊翻翻捡捡挑出一栋勉强能住的小洋楼。
小洋楼以前是禅院甚尔存放咒具和"工作资料"的地方。孔时雨替他处理存款时,认为小洋楼是禅院甚尔少有的"干净合法"财产,值得保留。
果然,孔时雨留下小洋楼,禅院甚尔也懒得管,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
中岛敦背上川口先生为他整理的小书包,当天晚上就站在了破破烂烂的小洋楼门口。
小孩紧张地抓紧书包背带,看着蒙尘的窗户和黑洞洞的小楼大门。他刚刚建立起的信任摇摇欲坠,“我们……要住这里吗?”
伏黑幸看向禅院甚尔,漆黑的眼睛表达无声的谴责。禅院甚尔率先走进去,四处寻找电灯开关。啪!
灯没开,灯坏了。
伏黑幸打开手机手电筒,幽幽道:“甚尔一一”禅院甚尔目不斜视,假装自己没有心虚。他咳了一声,“这里太久没人住,灯坏了。”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可能配备蜡烛、手电筒一类的东西。禅院甚尔只能朝楼上找,在二楼楼梯口打开了楼梯上方的灯。
一线光照亮一楼的客厅边缘,伏黑幸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东西。她向中岛敦道:“能把敦君的手借给我吗,我有点害怕。”
禅院甚尔耳聪目明,在二楼不高兴地喊:“喂一一”同样,没有人在意他。
中岛敦畏缩地看了一眼小楼内昏暗的角落,抓住伏黑幸的手,“好。”
天色已黑,他们在孤儿院吃过东西,今晚没有探索小小楼每个空间的欲//望。
禅院甚尔临时收拾出一个房间,让中岛敦睡在那里。那个房间相当有讲究,位于二楼最里侧,门窗都是特制的,原本是他安置危险物品的地方。
厕所里没有停水,中岛敦收拾了小书包里的毛巾牙刷进去洗漱。抛开他的特殊情况,他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禅院甚尔在厨房找到伏黑幸,她正在捣鼓空空如也的冰箱。
海胆脑袋从冰箱门后冒出来,“这里只有水,没有食物,生活用品也少,我们明天最好回市区一趟,采购要用的东西。”
“明天是周一,"禅院甚尔把她从脏兮兮的冰箱里揪出来,“我现在送你回去。”
伏黑幸好奇道:“这儿打不到的士,车库里有车?”禅院甚尔理所当然道:“车没有我跑得快。”潜台词很明显,他可以背着她跑回去。
“哈哈,"伏黑幸毫无感情地笑,“你真幽默。”她关上冰箱门,“我呢,申请了居家办公。”伏黑幸得意地一笑,“我明天不用去公司上班,这段时间都没有通勤烦恼。”
禅院甚尔惊道:“你什么时候请的假?”
“今天下午。“伏黑幸晃晃手指,戳戳禅院甚尔的胸口,“难道我要把你和那孩子单独留下吗?”“听起来好像很不信任我的样子。"禅院甚尔抓住她的手指,包在掌心,“什么啊,我伤心了。”“呦,"伏黑幸笑眯眯道,“那请你告诉我,那孩子的全名。”
哑住。
禅院甚尔挠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移到左边,眼睛移到右边。
“阿,我知道了!”
他突然惊叫,在伏黑幸愣神时拔腿就跑。
伏黑幸堪堪拽住他后领的兜帽,“小花招是没用的,承认吧,你根本没记住敦的名字!”
禅院甚尔狡辩,“我只是去看看那个墩、顿敦,敦有没有洗好。”
伏黑幸冷笑,“我替敦君谢谢你的关心。”她拽不住禅院甚尔,索性两手抓住他的肩膀发力,直接跳到禅院甚尔背上,如同一只附岩贝紧紧抓住海浪中的礁石,
她勾住禅院甚尔的头,哼哼,“你给敦君准备的训练计划,说来听听。”
禅院甚尔干脆又冷静地答道:“打。”
“什么?”
“打服。"禅院甚尔直白道,“想让他学会控制能力,就必须让他驯服自己的能力。”
“有问题。“伏黑幸揪住他的耳朵,“敦君只是一个小孩,你太严苛了。”
“灾难可不会因为他的年龄而宽恕他。”
“所以,我说啊,有问题。“伏黑幸说,“你忘记了嘛,这里不是′那边的世界了。”
“敦在这儿只是一个小孩,一个有点特殊的小孩。也许以后他会选择利用自己的能力走上不同于普通人的道路,但那是以后的事,与今天无关。”
禅院甚尔把人往上托了托。记忆开始闪回,一些不愉快的东西从他眼前掠过。
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又用指尖扒开他的眼皮。一闭一睁之间,那些阴冷血腥的场景不见了。
禅院甚尔扭头,“嗯?”
“换一种方法。"伏黑幸严肃道,“方案一驳回。”禅院甚尔如梦初醒,他背后的重量很轻,又显得很实。乌龟的龟壳上长出一朵花会有感觉吗?
他舔了舔嘴唇,故作轻佻道:“让他陪我一起做做家务,说不定能修养身心嘛。”
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伏黑幸却认真思考一番,认可家务攻势的可行性,“好。”
她的下巴抵在禅院甚尔的肩膀上,任由禅院甚尔背着她在破破烂烂的小洋楼走来走去。
“在敦君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前,他应该先认识自己的特殊。他太小了,如果没有养成稳定的性格,出事后心神不定,很容易将事态恶化。”
伏黑幸的拳头一敲,“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先养养他的心性。”
禅院甚尔不敢说他的本意只是想给明天的大扫除找一个小苦力。他将错就错,不断点头,“培训就从明天开始。”“请问………稚嫩的声音来自二楼。
栏杆的缝隙间露出一张拘谨的小脸。
中岛敦抓着栏杆,不如小鸟啼叫声大,“请问,今晚我睡在哪里?”
伏黑幸尴尬地揪住禅院甚尔的头发,嘴唇不动,声音嗡嗡,“为什么不提醒我?”
她才不信禅院甚尔没听到中岛敦走出厕所的脚步声。禅院甚尔有口难辩。谁会去关注一个洗澡的小鬼啊?伏黑幸从禅院甚尔背上滑下来,假装自己是一只跳下花坛的猫,尽量挤出从容的表情。
“敦君第一天到这里住,不习惯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睡。”
“我反对!"禅院甚尔超大声抗议。
二楼抓着栏杆的中岛敦被他这一喊吓得往下一蹲,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白毛头。
伏黑幸叉腰,“难道你想让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晚上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睡觉?”
禅院甚尔理直气壮,“不安全。”
他想了想,又道:“你不放心,我可以陪他一起睡。”二楼的中岛敦小声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伏黑幸扫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不亮的灯、窗上的蛛网和墙角蹿过疑似老鼠的东西。
她歪头,“你想让我一个人在这种房间里睡觉?”禅院甚尔手中飞出一块他从冰箱里摸出来的瓶盖,墙角的老鼠发出惨叫,“唧一一!”
中岛敦在栏杆后消失了一会儿,又小脸通红地出现,“我已经把被子铺好了,我可以自己睡觉。”禅院甚尔仔细分辨耳中听到的声音,为今晚的任务量做了一个估量。他悲伤地发现,除非他今晚把房子拆了重装,不然没法解决地板下的老鼠窝。
禅院甚尔隐忍道:“我们三个人睡一间房。”中岛敦:“其实……
“可以。"伏黑幸点头。
她也不好意思承认,她只是找个方法转移中岛敦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