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046
楚妄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这才明白楚妄为什么要沉默那么久之后，才将这句话说出囗。
在这里的孩子们都是被玩家们抛弃甚至伤害过的。在他们的心里，大人和玩家都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存在，所以他们宁可流浪求生，也不愿意联系炼境系统被安排进入养育院。
孩子们是那么坚定地仇恨大人，仿佛他们彼此之间是完全对立的阵营，他们甚至从未想过自己长大后也会成为大人。
毕竟三十六层世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呢。
相比于大人，玩家这个概念对孩子们而言便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了，对他们来说这两个词语更像是绑定的。可对于楚妄来说，玩家这个词代表的却是切实存在的阵营。是血淋淋的伤痕，也是他一度想要同归于尽的仇敌。他最痛恨玩家,此刻却要说自己成为玩家？年纪较小的孩子们无措地望向楚妄和最大的哥哥姐姐。查理有些着急，他想说些什么，却被琳娜摁住了，他只能难耐地望向楚妄。
“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仿佛知道他们的疑问，楚妄看向远方，他声音低沉，“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在三十六层生活下去。”
“为什么不能？"查理还是没忍住，“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因为你没有看过玩家的真正实力，不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能轻易做到多少事情。”
“我说的不是三十六层里蝼蚁一般苟延残喘的失败者们,而是那些真正的玩家。他们拥有整套向自己敞开的炼境系统，他们可以使用积分兑换任何东西,玩家指缝中漏下来的垃圾废品就养活我们这样的人。”
楚妄望向所有人。
“玩家的最下限是蝼蚁流浪者们，如果我们一直保持现状，在三十六层世界里就这样继续活下去，这辈子我们见到的顶点也不过是这些被玩家世界淘汰的废物们。”“甚至因为没有系统和道具，我们或许一辈子都要低他们一等。”
说到这里，楚妄一时没有说下去，孩子们也都无声地看着他。
过了半响，楚妄才说，“在宝宝出现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也没想过要好好地活下去，而是一直苟且偷生。”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对不起。”
“楚哥.……！”
楚妄不论说什么，孩子们都愿意去倾听，可是他们唯独不想听到他说这些自贬的话。
少年却阻止了他们的话语。
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他露出些笑意。
“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好好活下去吧。”
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一同看向楚妄，神情逐渐坚定。“好！”
回到空间的时候，楚妄的肩膀像是卸了一座大山，他的眉眼少见地流露出几分轻松。
露莲娜为他倒了杯水。
“看起来很顺利？"她笑道。
楚妄将水一饮而尽，他点点头。
在没遇到露莲娜之前，不知道自己竞然是boss预备役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成为玩家了。玩家这个词提起来就令他反胃，楚妄讨厌这个实力至上的扭曲世界，也厌恶玩家对孩子的残酷倾轧。可是如果想保护好伊妮娅，他只有玩家一条路能够选择。后来遇到boss们，楚妄纠结的事情又加了一件。他曾经以为副本里的都是怪物，boss也是邪恶的，玩家对副本拥有清理剿灭的正当性。
可是聚集在伊妮娅身边的副本之主们却让楚妄意识到，他过去的想法是错的。
如果那些副本都是真实的世界，所谓′怪物′也都是各个世界的原住民，系统和闯入的玩家难道不才是最穷凶极恶的存在吗？
所以在和自己的伙伴们摊牌的前一天，他对副本之主们询问了对这件事的看法。
楚妄已经对他们生出了情谊，如果boss们反对，他以后就歇了当玩家的想法。
没想到众人竞然都很支持他。
“根据我的观察，炼境副本的构成非常复杂。有很大部分的副本，都是你说的那种已经失控只剩下"怪物'的副本，玩家的剿灭确实算是好事。"露莲娜说，“像是他们几个那样拥有完整文明的世界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久攻不下的高级副本，你前期不可能遇到。”
最后，她总结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想成为玩家就去当吧。有你从内部打入炼境系统，或许还是件好事。”
“露莲娜说的不错。"德莱斯特也支持楚妄，但支持的角度不同。
“我确实很厌烦践踏我领地的玩家，但如果真的出现一个值得一战的强者，我倒是会很开心。当年我就是这样打败整个大陆的强者登顶的，如果遇到更强者，死了又如何？成王败寇罢了。”
“德莱斯特先生……"露莲娜有些无奈。
吸血鬼长得精致英俊，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战斗疯子，她都怕他教坏她可爱的孩子们。
阿洛斯也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弱肉强食，很正常。”
想了想，少年补充道，“不要因为我们，而对其他人，手下留情。”
也只有在脱离日常生活，看着他们风轻云淡地表达对生死这样残忍话题的时候，从众人平淡的话语中透露出的血腥和硝烟气息，才会让楚妄想起来他们的真实身份。他的新家人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副本之主啊。只有诺亚看起来仍然平和，“有了你的帮助，我们可以一起研究炼境的系统，说不定以后我和露莲娜能有机会入侵它。”
总而言之，boss们都一致同意了楚妄的想法，他们都觉得能有一个人混进炼境世界里是件好事，本来众人也想过要不要继续抓玩家榨情报的。
如果找其他玩家还会怕被背叛，楚妄可是宝宝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副本之主们能怀疑彼此，都不会怀疑少年的真心。所以他当玩家，确实是好事。
楚妄当玩家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有了众人和弟弟妹妹们的支持，也让他松了口气。
支撑少年这幅躯壳的，是与其他人的情感连接。只要这份支持没变，不论落到什么境地，楚妄都有坚持下去的信念。
“要是你能去我的世界就好了。“吸血鬼摸着下巴想入非非，“星屋什么都好，就是不方便动手。你要是去我的副本，我就把你扣下来几个月做做特训。”
听到他的话，阿洛斯眼睛一亮，“我的，我的世界也可以。”
“是个好主意。“诺亚也少有地很感兴趣，“如果能来我的世界，我可以带你和伊妮娅出去玩。”看着大家越来越不正经，露莲娜笑着说，“我的世界也欢迎你哦，如果赢不了我的话，就在我的城堡里睡一辈子吧，这样最安全了，你还能在梦境里一直待在星屋中陪伴宝宝。”
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楚妄的后脖颈还是感觉凉飕飕的。
不过等会几……本来他以为成为玩家是个很严肃甚至有点悲壮的事情，怎么被副本之主们你一言我一语，就变成跨世界旅游了，感觉一点都不可怕了。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也没必要害怕什么，毕竞他的新家人们已经快将最恐怖的几大副本给占全了。……楚妄忽然有一种自己还没保护到宝宝，反而已经开始吃宝宝的软饭，靠她的关系走了后门的感觉。货真价实撑起这个家的是宝宝自己啊！
“唔姆？”
感受到哥哥复杂的视线，伊妮娅歪了歪头。她现在没有在大人的怀里，而是正在空间里满地乱窜。正如楚妄当初预料到的那样，好动的宝宝自从走得越来越稳后，她就舍弃了boss牌代步车，每天晃晃悠悠地视察自己的小世界。
偶尔有大人想将她抱起来亲一亲，伊妮娅便摇摇晃晃地快走几步，灵巧地避开boss的手臂。再仔细一看，宝宝果然穿着敏捷+5的衣服。虽然在增添了新的房间储物之后，现在的客厅已经足够一个刚能走稳的幼儿闲逛。
但boss们都觉得宝宝应该多出门接触外面，不能总是在家里呆着。这个外出遛娃的甜蜜任务，毫无争议地交给了诺亚。
谁让诺亚的地盘是涵盖一切的超级大都市呢。如果有人在宝宝走累之前强行抱抱，伊妮娅会像是猫一样在大人的怀里扭来扭去，直到成功挣扎出大人的怀抱。这时，诺亚在她的面前蹲下。
“宝宝，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伊妮娅脚步一顿，她眨着眼睛望向诺亚，成功地截取到重要词语′出去玩'，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诺亚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在露莲娜宠溺的笑容，德莱斯特与阿洛斯幽怨羡慕的目光中，诺亚给宝宝换了身外出的小衣服，跟大家打过招呼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空间里。
自从有了每日专门带宝放风的任务后，诺亚新开辟了一个幼儿公园。
草地一片苍翠，小木马和滑梯、钻洞玩具之类的游玩设施应有尽有，远处的湖面泛着盈盈亮光，整个画面像是绘本的封面一样美好漂亮。
已经有一些仿生人来到这片草地游玩露营了，诺亚如今除非必要，并不太插手仿生人们的生活，它们自主性还是很高的。
就像是这个新开的公园，诺亚没有设置权限，就会有仿生人主动过来玩，甚至有商贩开车过来卖东西。诺亚在其中一个商贩的后备箱里买了露营的帐篷和地毯，他选了一个远离湖水的地方扎营。
在他弄帐篷的时候，宝宝穿着会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小鞋子在草地上乱走，还顺便在草地上捡了一片落叶。“天呐，好可爱的孩子。"有其他来露营的仿生人惊呼出声。
伊妮娅低头向前走，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会发声的鞋子上。
就在这时，前方有人的阴影投下，宝宝抬起头，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蹲在自己的面前，她的怀里有个和伊妮娅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你好，我叫安妮，这是尤菲，你叫什么呀？”伊妮娅还没有到会自我介绍的年纪，她只是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宝宝从来都没有同龄玩伴，这还是她第一个不用仰视的人。
安妮笑道，“尤菲已经快两岁了，应该是你的姐姐吧？”
名叫尤菲的小女孩拥有棕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她抓着妈妈衣服，似乎有些怕生，但眼睛还是悄悄地望着伊妮娅，似乎也对她很好奇。
这时，诺亚走了过来。
“她才过一岁生日，是妹妹。"他回答了安妮的问题。“才这么大点吗？“安妮有些吃惊，“哇哦，她走路走得可真好。”
她无视了诺亚由能量组成的异头，就好像这在人类世界里一点都不奇怪。
“要不要让两个孩子一起玩会儿？“安妮建议道，“今天好像只有她们两个同龄的小孩子呢。”
诺亚没有分毫犹豫便同意了这件事。
在他的世界里，不会有风险存在。因为只要诺亚愿意，他可以瞬间降临到任何一个仿生人身上。这些仿生人像是他的分/身，也是由他拧动发条上弦的玩具。过去诺亚没有实体的时候，他像是孩子一样操控自己的大型娃娃屋，摆弄着这些娃娃'，并不介入他们的生活。
如今有了实体，诺亚仍然很少会和仿生人交流，因为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就像是人在玩游戏的时候不会和npc交流一样。
更何况这个世界是他自己亲手创造的，和仿生人们说话，有种看着自己倒影自语的感觉。
不过诺亚还是会遵守城市默认的社交规章，买东西付钱，也仅此而已了。
名叫尤菲的小女孩在妈妈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向前，向着伊妮娅伸出手，将自己的玩具递给她。宝宝接过来，两个说话有点费力的小孩就这样玩了起来。
这时，安妮的丈夫巴里走了过来，在妻子的介绍后，他十分热情地跟诺亚握了握手。
“遇到你们可真幸运，尤菲有点内向，我和安妮一直希望她多接触同龄孩子。"巴里看向伊妮娅，此刻她们正蹲在草地上玩，“那是你的女儿吗？她真可爱。”父母这个词，诺亚觉得不太准确。他虽然比宝宝年长很多，但从AI的角度来说，只有在孕育抚养孩子上占据重要而不可替代位置的人，才能被称为父母。他觉得自己对伊妮娅而言，担不上这么重要的位置。硬要说的话，楚妄更像是宝宝的父母，然而少年自己都以哥哥自称。
一秒的犹豫后，诺亚说，“是兄妹。”
“哇哦，年龄差这么大的兄弟姐妹还挺少见的。”巴里说，“不过你们两个长得还挺像的。”
巴里是个很健谈的自来熟，他一个人从新开的公园与背后公司的关系，聊到了育儿日常，还抱怨了停车费越来越贵。
诺亚将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宝宝身上、停止插手城市之后，城市的各项运转都是仿生人自己做的决策。他们拥有最基础的六维性格面板，再到人生遇到事情而导致的性格与行事的转变，最后组成了仿生人蛛网一样复杂的大脑，所以物价起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巴里热情地聊得不停，诺亚一开始保持礼貌地倾听，为了维护正常世界的感觉，他现在能不插手就不会插手。然而，对方打扰到了他单独与宝宝相处的珍贵时光。五分钟后，诺亚举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声。正在热情说话的仿生人瞬间停住不动，脸上的肌肉还维持着笑意。“去休息二十分钟。”
巴里的神情回归为待机的面无表情，他走向自己的帐篷，身影消失在帘幕后。
世界终于重回安静。
诺亚满意地拿出相机，他喜欢用这样老式的摄影设备，有一种亲手留下宝宝童年剪影的感觉，比调用高科技的参与感高多了。
另一边，两个幼崽正坐在一起玩。
尤菲虽然已经两岁了，但她似乎不太爱说话，一时间只有婴言婴语在空中飘荡。
宝宝第一次遇到同龄人，就算揪草玩她都觉得有意思。坐着玩了一会儿，闲不住的伊妮娅爬起来，她走了两步，还要停下转头看尤菲，就好像在邀请她追过来。等到小姐姐跟过来的时候，宝宝才转过头，开心地在咯吱咯吱的声音里向前走。
两个小孩你追我赶，尤菲的体力竞然还没有伊妮娅好，逼得她说出第一句话，“妹妹，慢一点。”伊妮娅虽然不累，但有些渴了，她扭头去找诺亚，熟悉她的AI已经将水壶和小面包都拿在手里，就等着她过来呢。
宝宝猛喝水，顺手将小面包大方地塞给尤菲姐姐，分享给她吃。
这时，安妮和巴里夫妻二人也走了过来，安妮笑着将尤菲抱住，为小女孩擦汗。
诺亚看了眼时间，按照行程，他还想带宝宝去其他地方转一转，游玩区的小木马和小车车都是她喜欢的，今天在草地上有些耽搁太久了。
他抱起伊妮娅，转身离开了露营区。
仿生人一家三口看着诺亚的背影，刚想说些什么，他们的表情卡住了一瞬间。
下一秒，安妮露出笑容，她用手搭在额头上，扫视整片草地。
“新开的公园环境可真好……巴里，你什么时候把帐篷搭好的？简直像是在变魔术！”
“哈哈哈，我都说了我很擅长搭帐篷。亲爱的，你带着尤菲在附近逛逛，看看有没有同龄的孩子，我去后备箱把折叠椅搬过来。”
“好.……咦？“安妮看到尤菲的手里握着的小面包，她有些疑惑，“尤菲，你怎么拿着面包，是从家里带的吗？”尤菲低头看着小面包，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