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二十六章{送闭段评功能
等时砚景手上的石膏快拆除的时候,柏辰高中的校庆表演也快到了。
越临近那天,原本信心心满满的阮唐却忽然开始变得焦虑起来。
她每天晚上泡在练舞房的时间开始增多,甚至回到家后也要再练习一遍才肯睡觉,原本周末的私人课程又追加多了一节,在不影响文化课的基础上,阮唐几乎把所有零碎时间都塞得满两。
让本就纤细的腰和腿好像又瘦了几分,惹得唐提笙抱着她哭喊,说要是来个台风、自己的闺蜜就要被吹走了。群里那几个人不仅线上聊得热,在线下也已经组成了固定的小分队一一这主要体现在午饭晚饭时间,叶牧和宁丛的自然加入。
吵吵闹闹的四人,争分夺秒的阮唐,以及虽然打着石膏但回归校园后一点进度都没落下的时砚景,就这么形成了画风迥异的铁六角。
下午的课上完后,疲惫了一天的学生们如行尸走肉般冲向食堂,叶牧和唐提笙率先抢到六个位置后就去给走得慢的其他四人打饭,为了给阮唐多补补,唐提笙甚至扒在食堂阿姨面前眼巴巴地、求着人再多给点肉。
求求别再手抖了,怎么都是配菜呢。
所以当阮唐坐在铁制餐桌前,看着面前堆得成山高的红烧肉,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唐提笙,又低头看着面前成堆的肉,来回反复几次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要喂猪?”
唐提笙不置可否:“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多吃点?别想着蒙骗我说什么保持身材,我可特意查过了,你比标准体重还要瘦许多呢,怎么,想羽化登仙啊?”
阮唐一哽,看着面前好像比自己头还大的小山丘,委屈地小声:“那也不用这么多吧,我真的吃不完。”不等唐提笙再想出第二个理由,坐在阮唐旁边的时砚景已经极其自然地伸出筷子、精准夹住了她餐盘里的两块肉,默默添到了自己的盘里。
察觉到四双齐刷刷望向自己的眼睛,时砚景垂眸,抬了抬自己还打着石膏的左手,无声示意自己也是个病患。唐提笙这才瘪瘪嘴,也夹了两块,帮人减轻负担:“行吧,就这么多了,赶紧吃。”
阮唐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地吃起来,只是余光瞥见身旁正在吃红烧肉的时砚景,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几分。饭后的晚自习,又是阮唐的练舞时间。
晚风送来微醺的桂子香,寂静的楼里只有舞蹈房内悠扬的曲声,可今晚足尖鞋的转动却明显有些不对劲。明显到外行的时砚景都看出来起舞者的心不在焉。果然,不等时砚景皱着眉开口让人休息,原本要做个昂莱尔的阮唐却一个重心不稳、旋转后跌落在地,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时砚景瞳孔霎时微缩,几乎是下一瞬就冲到了阮唐的面前,一边抚着人的手臂、一边迅速看向她的脚踝,生怕哪里受了伤: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有没有哪里痛?”可面上一层薄汗的阮唐却盯着地板,缓慢地呼出口浊气,好似跌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样:“果然,起跳的时候就知道会跌。”
时砚景抿紧了唇,看阮唐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没有受伤,可状态明显不对。
这样不管怎么跳、跳多少次,都会跌倒。这次没受伤是运气好,可下次呢?下下次呢?双腿如果受伤了,对一个从小目标就是职业舞者的人来说,可是致命的。
于是在阮唐抹了把脸,正打算站起来重新练习的时候,时砚景却制止住了她,不容置疑地:
“今晚就到这里吧。”
阮唐一怔:“哎,你是累了吗?没事,你可以先回家,我自己再练一会儿…”
“是你累了。"时砚景难得打断她的话,沉声,就这么看着人,重复道,“你累了。”
目光交汇时,思维不可控地发散,阮唐从时砚景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出了自己的迷茫、慌乱、无措,与翻涌的疲惫。
一览无遗。
于是她低头,羽睫轻颤着,没再拒绝,去换了衣服之后,就跟着人往外走。
时砚景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接过了阮唐手上的书包。
两人走出学校,却不是回家的道路,阮唐虽然有疑惑,却也没问,就这么安心地跟着时砚景穿过两条街、走近了一家面馆里。
街外专属于兖市小吃街的烟火气与嘈杂的人生,就这么被面馆的玻璃门隔绝。
他们在角落处的桌子坐下,阮唐默默擦拭着筷子,不时偷看面前的时砚景脸色,可时砚景却始终沉默着,只在点单的时候跟老板说了两句话。
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安静。
两碗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只是阮唐那碗明显多了足足一份的牛肉,香味扑鼻,其实今天只吃了晚饭的她馋虫被勾起,轻微的咕噜声从腰腹里发出,饥饿感开始哙食胃部。又觑了已经开始吃面的时砚景一眼,阮唐也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只是自己的碗里,悄无声息地又多了一个荷包蛋。时砚景夹的。
没多久,原本平时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的阮唐居然将这碗面清空了,她放下筷子,满足地感受着胃部久违的饱腹感,抬头时,却对上了时砚景不知打量了她多久的眼睛。动作一顿,阮唐默默收回原本想伸懒腰的手,时砚景则是递了张纸巾过去,顿了顿,才开口:
“饱了么?”
阮唐缓慢地擦着嘴巴,点头:“饱了。”
每次她做错了什么事的时候,都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不敢去看时砚景的眼睛,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对阮唐而言,那双眼里太清澈,分明能将自己所有心思都照得干干净净。时砚景抿唇,垂眸看了腕上的手表一眼,而后又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半响,开口开始"盘问":
“早上的早餐,你偷偷给了谁?”
阮唐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同学。”时砚景沉声:“中午给你打包午饭,你说要约了高二的学姐出去吃,是不是假的,实则你去加练了?”阮唐头又悄悄低了一分:“是。”
………“时砚景深吸了一口,“这几天你都只吃一顿饭?”阮唐没敢再搭话。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的时砚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他看着眼前削瘦的女孩,语气没控制住,重了些:“低血糖引发的后果会有多严重你知道吗?”被难得严肃语气吓得一怔的阮唐连忙开口解释,却越说越小声:“我没有低血糖,也没有绝食,我只是……时砚景就这么看着她,眼神清明地、说出了人没说完的下半句:
“你只是为了在舞台上身形更完美,并且觉得自己跳得还不够好、所以用尽空闲时间来加练,对不对?”被戳穿的心思的阮唐又低下头,沉默便是默认。面馆里的白炽灯光点在她眉间,无端惹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委屈来,时砚景深吸口气,稳了稳因为着急而不定的心神,放轻了语气:
“可是糖糖,你真的已经跳得很好了。”
这段时间,因为两家人走得太近,时砚景也开始跟随家长和唐提笙她们叫起了阮唐的小名,这两个字每次从时砚景嘴里出来时、都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缱绻。
阮唐不语。
“我知道你重视每一个舞台,可你的基本功和舞蹈早就已经无可挑剔,只要你发挥正常,就能称得上是完美。”时砚景沉声,却柔慢了许多:
“我看得出来,你这几天的失误都是因为心不在焉,你在焦虑。”
是你在害怕,你在焦虑,初中那一次的表演太惊人,所有老师和同学们都在期待着你的舞台,于是你开始无措,生怕达不到从前的水平、生怕表演当天会出岔子。“糖糖,你不是害怕失败。"时砚景轻轻摇着头,眼底却铺满莫名的情绪,轻声,“你只是怕毁了别人对你的期待。”原本还有其他的话语,在此刻都哽在了他的喉间,时砚景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好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尖上的女孩永远把其他人的感受放在自己的第一位,时砚景却无法用劝阻或者任何负面的言语去阻止她,因为阮唐一向如此,如烈日般夺目又善良。
她是盛夏,是日光,是星光,是世上所有的、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
可他心疼她。
面馆的角落处寂静无声,阮唐颤动着羽睫、将眼眶上涌的水雾气无声压下。
眼前人说话声音虽轻,落在阮唐耳中却振振,他能看出自己所有的心思,看穿她的焦虑、脆弱、与剥开尖酸的焦虑骨刺。可语气却是满满的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阮唐整理好思绪和情绪,抬起眼想说些什么,可眼前的时砚景却好像有些无奈、又有些沙哑地叹道:“其实在来的路上,我还有点生气,可看到你吃面的样子,我就什么气都忘了。”
阮唐一怔。
“我跟叔叔阿姨一样,永远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可是我有私心。″
时砚景眨了眨眼,就这样平静地凝睇着阮唐:“我的私心,想要你在追求梦想的路上,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和健康,以及一一”
“糖糖,我希望你能永远开心。”
不管做什么,不管在哪里。
我希望你永远是快乐的、明媚的、恣意的。每个人追求梦想的路上都一定很难,没有哪一条路是完全通畅,可为了自己梦想而奋斗的感觉却绝对不会是负面。所以你一定要开心,要多笑。
即使你想走的路再难走,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我是以“哥哥"或者"好友"的身份。一一时砚景将后面这些话死死地压在舌下,连同自己那些心心思一起,只留下面具下缄默的骨肉。
永远,都不会窥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