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夫子从文字的起源讲起,细数了历代书法名家,中途还展示了几幅,他珍藏的名家摹本。
又引王羲之的话,“存意学书,两月可见其功;无灵性者,百日亦知其本。”
勉励学堂众学童,习字并不困难,无论是否有天赋,只要认真刻苦,皆可写得一手好字。
孟知行听得认同点头,说起来他认真练毛笔字,也就穿越过来这两月有余的时间,与第一日对比来看,确实有长足的进步。
“文房四宝的选择也很有讲究……”小梁夫子细致的讲述了,笔墨纸砚的种类、特点,又说了在不同情况下应该如何选择,最后还推荐了初学者适用的品类。
讲到掌握书写的法度时。
他先亲自做了示范,后又一个个纠正,学堂中众书童的书写姿势和执笔方法。
孟知行也听得十分认真,上辈子他虽然学过一点,但总归时间久远。他正好趁此机会,纠正之前细节方面的一些错误。
小梁夫子滔滔不绝的讲述,直到院外钟声响起,才意犹未尽地让大家先休息一刻钟。
“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梁夫子刚离开,黄绩学就迫不及待的叫孟知行跟他一起出去。
孟知行起身跟着他直接走出了丁号院,各班学童都在院中玩耍,少有人出院子,孟知行看四下无人,便继续上午未说完的话题。
“黄兄上午所言之事,确是眼力非凡。不过我家中情况有些复杂,如今确实不太富裕。但黄兄你,想必是符合梁秀才破例的条件的,为何不露些破绽给他,省得在此磋磨时光。”
黄绩学冷哼一声道:“我若与那等攀权附贵之人斡旋之后,进了甲班,我家中长辈岂不一辈子都会认为,先前就是我在撒谎不愿刻苦学习。”
孟知行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知晓黄绩学是在与家中长辈赌气,想要开口劝慰几句,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
倒是黄绩学那边还不待他想好,便摆摆手道:
“你可别劝我,我早想好了,今年六月书院招生时,我要去参加,到时定然是考不过的,虽然可能又会被揍,但总该相信我说的,给我换个夫子了。”
看黄绩学一脸视死如归,孟知行莫名有些烦躁,心中暗骂那梁秀才不是个东西,为了多挣银子,挂羊头卖狗肉。
况且就算是多收了这么多学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梁秀才若是负责任一些,是可以每个班都抽出一些时间,用来答疑解惑的。
只可惜,他不仅一概不管,还放任几个儿子随意教学。
正想着,两人已经一路穿过院墙,到了宅院西南角,眼前是约莫有个两三层楼高的亭子。
之所以说是亭子,不是楼,主要是除了最顶上那层是普通亭子的样式,下面十分简陋,就只有楼梯。
“走,上去看看。”黄绩学率先爬上楼梯。
孟知行步履不停地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疑惑的问:“这个……亭子,怎么建得如此奇怪。”
黄绩学嗤笑一声:“若是让梁秀才知道,你把他这观城楼,说做亭子,非得气死。”
“这也能叫楼。”孟知行表示震惊。
黄绩学哈哈笑了几声才道:
“据说是梁秀才有幸去过山岳书院的观山楼,看书院的学子在上面吟诗作对,觉得很是风雅,就回来建了这不伦不类的观城楼。不过,我听说建好没多久,梁秀才下楼时摔断了一条腿,之后就荒废了。”
孟知行听到此处,爬楼梯的动作认真了一分,每一下都踩到实处。
爬到顶上,进了亭子,孟知行好奇看向远处,重叠高低的房顶,错落有致,与在平地上看,到底意境是不同的。
再看近处,周围院中情况一目了然,甲、乙、丙、丁四个院中的同窗,在干什么,也也十分清楚。
黄绩学口中“啧”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孟知行去看。
孟知行定睛一看,乙号院门口,一个儒生打扮的人,一脚把一个,看身型约莫五六岁的学童,踹倒在地。
那儒生口中看样子在骂着什么,不过离得太远,听不见。
“那是梁秀才的大儿子,乙班的夫子。那人脾气火爆,只要稍不如他意,就会找各种理由打骂学子。”
黄绩学神色愤愤,又开始劝他,
“你听我的,就留在小梁夫子的丁班。就如今日上午,你只要能完成小梁夫子交代下的任务,干什么他都不会管你。那两个班的夫子可不一样,尤其是刚才乙班那个夫子,你就是会背了,干坐着都不能干其它的,甚至看书上后面的内容都不行。”
孟知行皱眉:“竟如此霸道。”
“还不止这些,还会恶人先告状,给你家中长辈编造你的错处,让你无处申诉。”黄绩学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一看便是曾经遭遇过。
孟知行这会儿心中更不确定,之后该如何选择了。
刚巧下方院内,传来了敲钟的声音。
孟知行低头看去,发现那钟,就挂在四个院子的交界处,现下正有一小厮打扮的人,拿着个铁杵在那敲动挂钟。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回了学舍。
小梁夫子接着讲学,又讲了一会儿,便让众学童开始自己写。
孟知行本以为小梁夫子会与上午一般,给所有人布置相同的任务,没想到书法写字课,倒是注重‘因材施教’。
没有任何基础的学童,就写小梁夫子刚教的大字。
而孟知行,黄继绝和几个有基础的学童,小梁夫子分别给他们下达了不同的任务。
孟知行的任务是,继续临摹上午那本常见字合集。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
晚上孟知行把面具和帷帽的想法,告知了孟遐之后,思考再三,还是把私塾的真相也说了一些。
毕竟如黄绩学所言,这个私塾的夫子惯会倒打一耙,他若什么都不说,来日若是有些什么,他也怕百口莫辩。
未免孟遐几人担忧,他主要说了分班的问题,其它的只是一言带过。
孟遐听完有些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只说对方有功名在身,他们只是几个身带残疾的庶民,而且先前打听时,没有听到任何不好的传言,说不定这梁秀才背后还有人。
“若是不行,便弃了那二两银子,重新寻个夫子。”孟遐有些担忧道。
孟知行笑笑安慰:“倒也没有那么糟糕,私塾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那点束脩银子,就当是寻了个习字的夫子吧!只是半年之后,又得麻烦舅舅帮我重新寻个好的夫子了。”
听到私塾不是一无是处,孟遐神色放松了些,但还是开口道:
“你不必介怀那二两银子,等天热一点之后,摊上加上凉茶,进项会多些。若是不想去了,随时与我说。这次算是舅舅看走了眼,下次定为你寻个好的夫子。”
你来我往的又互相安慰了几句,孟知行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心中暗自计较,赚钱不易,这半年还是先不换私塾,大不了这半年,就专心习字,反正一样能赚到积分。
之后的日子,小梁夫子的授课内容依旧是上午背书,下午习字。
当然对于孟知行来说,就是一整日都在习字。
先头几日,孟知行倒也不觉得有多累。可没过几日,手腕便撑不住这样高强度的练习了。
孟知行知长久下去,定然不行,便又改为上午背书,只穿插习字,但书架上几本蒙学书籍,他没几日就背完了。
他本想着再去书肆买几本。
但又想起先前打听的,一般童生开的私塾,半年束脩顶多不过二三百文钱,小梁夫子甚至没考过童生,他却交了二两银子的束脩,实在是亏得慌。
秉持着能赚回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孟知行只是又买了两刀纸,准备去找小梁夫子借书抄。
黄绩学知道他想借书,直接便道:
“别白费力气了,你别看小梁夫子把那些个字帖,和他抄的几本蒙学书籍都放前面架子上,任人取用。但他可不是个大方的人,那架子上的书,也只是为了方便每日下午的习字课使用罢了。”
“怎么说?”孟知行认真询问。
“去年班上一个同窗因家里拮据,就想过找小梁夫子借书抄,然后那个同窗被小梁夫子打了手心,又赶到院中罚站了一日。那会儿刚入冬,天气还不算太冷,但那同窗还是因为罚站,病了大半个月才好。”
“你可别犯傻,你缺什么书,与我说,我若没有便去书肆买了借你。”
孟知行谢过黄绩学的好意,没有答应。
他看过黄绩学用的书,也是书肆最普通的印刷本。他除了省钱外,还想着要是小梁夫子的手抄本,他还能顺带临摹练字。
这样同样的时间,他可以赚到多重的积分,更为划算一些。
孟知行思索了没多久,便想到了方法。
次日,他开始找机会问小梁夫子,一些文章的释义。
蒙学书籍的文章释义,小梁夫子还能一一解答,问到《诗经》中的释义时,小梁夫子便有些答不上来,直接找借口离开。
孟知行在心中腹诽,这小梁夫子的学问实在太差了,难怪就算写得一手好字,却连县试都考不过。
先前见他能把蒙学几本书的释义都答上,孟知行本来还想着,若是小梁夫子去问梁秀才,再来给他解答,他就暂时不借书了,先把自己不清楚的都整理出来,通过小梁夫子这个媒介学会。
可小梁夫子并未再回答先前的问题,并且每日上午布置完任务后,便急切离开,孟知行开口询问,他也当没有听见。
黄绩学还劝孟知行不要再问,免得惹怒了对方,再找借口罚他。
孟知行也觉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让小梁夫子丢了面子,把人得罪死了,倒是真的不用想借书的事了。
这日,小梁夫子布置背诵任务之后,离开学舍,回自己书房不久,孟知行也跟了过去。
“夫子。”孟知行敲了敲小梁夫子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
孟知行推门进去,见小梁夫子板着脸,眼神有些骇然的盯着他,脚步微微一顿,又坚定的走进去,拱手规矩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