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门被打开,露出一抹惨绿身影。
楚琢玉没料到徐帘雾会出来,一般修炼之际,即便是有人来寻,若非要事,徐帘雾不会随意中断灵力运转。
他的眼光又落在看起来一无所知的裴裹儿身上,陡然间眼底划过杀意。
大师兄竟为了一个初来相识的女人破了例。
不过就是一个长相容貌、家世天赋皆不出挑的庸碌之人,凭什么能得到师兄青眼。
其实是提前算准徐帘雾何时有空的裴裹儿深藏功与名,礼貌地打着招呼。
“帘雾师兄。”
这一声喊地在场三人中有两人没回过神。
徐帘雾自己也缓了许久,自十五岁那年,被任为苍生道的大师兄,他从凛宵仙尊座下的大弟子,成了整个宗门的大师兄,已经许久未曾听人喊过这个名字了。
“师妹,是有何事?”
裴裹儿双眸清澈,担忧地看了一眼在一边的楚琢玉,目光明明灭灭,是有些难以启齿。
这一点,徐帘雾自然也看出来了,并不奇怪。
小师弟性子清冷,宗门中鲜少有人不怕他,如今开口难言也不算什么。
他没有逼迫,扭头对着楚琢玉叮嘱道。
“师弟,方才麻烦你替我护法了,历练路途跋涉难免疲累,你也快寻着空闲调息好内府,切不可疏忽懒惰。”
他的声质清冽,像是瀑布荡下后得以平缓而流的溪水,掺杂着暖意时看你,总让人难以自拔,好似你便是他最最关切之人。
楚琢玉看着徐帘雾,几乎一身的温柔都凝结在了眼底,他听懂了徐帘雾的意思,可他却没有动。
大师兄从不与人主动不快,说这话的目的,怕只是为了将他打发走,即便是真有几分想为他好的心思,只是也不多。
更何况,他不会就这般轻易放任一个外人去亲近他。
“大师兄不用挂怀,师妹既是有话要说,我也想听一听。”
这……
徐帘雾不好与小师弟说并不方便,只能面露歉意地看了看裴裹儿,一本正经地为自家小师弟的无礼做解释。
“琢玉虽看着难相处,却也真心想帮忙,师妹可以大胆说出来,我与琢玉并不会外传让你难堪。”
好吧,不愧是主角攻受,当真是护攻心切。
并没有得到独处的机会,裴裹儿虽有些心急,但转念一想,师父曾说过,放了长线才会钓到大鱼。
如今她还未曾做些什么,楚琢玉就已经这般紧张防备,想来,之后只要稍稍动些手脚,便能达成她想要的。
楚琢玉也同样没有松懈,一直紧紧盯着裴裹儿的动作,他要看清,这个女人到底是要搞什么鬼。
“帘雾师兄,楚师兄。”
两个称呼,就能看出熟亲熟近。
果然,楚琢玉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微微眯起了眼。
“我今日是,……是有些惶惶不安,本是不想打扰师兄的,走着走着却还是来了,又遇到了楚师兄,本是想离开,却还是叫帘雾师兄发觉了,真是万分抱歉。”
吞吞吐吐的语气,抬起又落下的眼神,是真瞧着忧心忡忡的。
楚琢玉是一百万个不信,若是真想走,为何他说不便打扰时不走,反而留到现在。
心口不一 、贪图甚多的虎豹豺狼罢了。
一旁的徐帘雾眼睫晃了晃,转而又温柔笑开,他是理解的。
作为凛宵仙尊的首徒,他修为尚可,独闯秘境也从未惧怕过,死也不过是不敌而已。
只是带领师弟师妹们历练却是不同,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身上栓了一块石头,石头是他要保护好并带回去的东西,他不能死,所以不敢死。
“怕拖了旁人的后腿,是吗?”
他轻轻开口,又见她实在难以忍受地肩膀颤抖,便主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是才只到他下巴处的少女而已。
未曾想过会被突袭摸头的裴裹儿浑身发麻,一时之间她甚至想不起双手该放在哪,脑子里翻转昏旋,心口的钟又像是被什么撞了,荡了一圈又一圈。
只是想来扮个可怜,什么队友并不在乎的裴裹儿,却还是点了头。
徐帘雾并不在意她的紧张,从容地收回手,眼眸漆黑,笑容也显得浅。
“不用害怕,尽力而已。”
“即便是只有一路行程的队友,也不会弃你于不顾,同样,你若真的全力以赴,没有人会真正怪你。”
“既是心有不安,那之后勤学苦练,手中的剑便不会慢。”
温和又内敛的语气扫到人的耳朵里,痒痒的。
他对谁都这么好吗?
裴裹儿第一次直面徐帘雾的温柔大爱,像是夜雨,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她抬起眼眸,正正经经地看了人一眼,眼底神色复杂。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若是知晓自己的师父、寄予厚望的周师弟都是被亲近之人所害,他还能这般从容接纳,像现在这般对每一个人都关怀备至吗?
天道降下圣子,日后只怕遍体鳞伤。
不过,那本书既是HE,这自然也与她没什么关系,总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帘雾师兄,我懂了。”
“师兄定也怕过,对吗?”
徐帘雾没想会听到这一句,可他还没答,又听了一句。
“师兄后来不怕,我亦也能不怕。”
眼前的少女虽不算明艳,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像是倒映了苍生道里的明池,冰壶秋月,满是光彩灵气。
徐帘雾的目光清醇甘和,美人如夜黑眸一转,对着少女轻轻一笑。
“嗯。”
裴裹儿离开后,只余徐帘雾和楚琢玉二人。
没了外人,徐帘雾回头看着眼前小自己两岁,方才及冠的小师弟,想着方才的尴尬情形,便善意提了一句。
“琢玉,这师妹脸皮薄,她恐是怕你,我知你也是只是想维护师弟师妹,却不能操之过急。”
“下次若再见她,你可以多与她说说话。”
楚琢玉紧紧盯着徐帘雾的眼睛,确认他只是将这人当做了寻常师妹,并没什么特殊,眼底的沉色才消去了些。
“我会尽力。”
尽力让这个人再也不能出现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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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裹儿自认为游戏前奏已经铺好,果断回了屋里睡大觉。
只是板板正正地躺下后,睡意却怎么都不来,脑子里还不知怎么总是蹦出徐帘雾那几句话。
“勤学苦练,剑才不会慢……”
她的剑,慢吗?
她,有剑吗?
自入了海棠门,师父琼华仙尊只丢给了她两本书,《两仪心经》,《阴阳赋》。
剑,好像,还没学。
会不会露馅?
裴裹儿“扑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顺手还打飞了一只鸟。
没有获得被窝权限,只好在枕头边睡觉的尸鸠鸟,“咕咕咕咕!”
它要抗议。
“滚一边。”
裴裹儿赤着脚,从自己的布兜子翻,等同于将尸鸠鸟的老家也搅了个天翻地覆。
躲在墙根的鸟:不敢吭声ing
“呼~,还在。”
入内门后,有人塞给过她一本苍生道的剑法秘籍,她没学,就随意扔了进去,幸好还在。
外门比试,都是基础剑招,各宗并无不同,可到了内门之中,可就不一样了。
内门弟子学的都是本宗剑法秘籍,出门在外,出的剑,行的招,都代表着自己是何宗之人。
万一被当做卧底,游戏就夭折了,她也就出不去了。
裴裹儿认命地假哭了几声,没有剑就用自己的桃木剑,没有辅助剑招,那就使最简单的,先骗过他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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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山秘境外围
穷山之上,灵力稀薄,且漫布毒雾。
裴裹儿一行无法再乘飞舟,只好步行前往。
“外围的妖兽修为大多在筑基期以下,并不会有生命危险。若有练剑之心,我和琢玉可以在旁为你们护法。”
另外两个修习御剑术的男修互相对视一眼,皆跃跃欲试,提着剑便往密林之内而去。
裴裹儿却是在原地打起了转,正好被要跟上去的徐帘雾看见了,他看了看两位师弟的去向,决定让楚琢玉先跟。
楚琢玉当然不想去,与其守着他们,还不如守着大师兄。
这个不知意欲何为的女人,才最应该防备。
可徐帘雾又最是在意这些弟子们的性命,若他不去,怕是日后大师兄要与他生分。
不得不去下,他狠心扭头,路过裴裹儿,却偷偷在她背后打下了一抹神魂印记。
“师妹,可是有何不妥?”
徐帘雾并不清楚这个新来的师妹是何想法,莫非是心中胆怯作祟,不过也只是人之常情,并无苛刻之意。
“帘雾师兄,我,我是不是太愚笨了。”
“我在外门修炼,只会死记硬背,整整蹉跎了十年,才做了尾巴进了内门,领事堂的任务,我从没接过,我没杀过妖兽,更……没杀过人。”
徐帘雾也没想到她怕的会是这些,还有些疑问。
“外门的长老,没有教过你吗?”
“虽是外门子弟不能接任务,可我记得长老们会定期带弟子们外出历练,不至于未曾斩杀过妖兽。”
裴裹儿撒起谎来,毫无负担 ,抖着声音诉苦,说起来还有鼻子有眼。
“我去过,只是未曾历练过。”
“长老们许是不喜我愚钝,师姐师兄们觉得我年纪小,也不带我,后来,便再未喊过我。”
徐帘雾惊了,双眸微微睁大,他甚至没有怀疑这其中的真假,因为当初他遇见楚琢玉时,与这又何曾想像。
正是因为没有修为,没有天赋,甚至还会被群起殴打。
苍生道,即便是天下第一剑宗,即便门中弟子为铲除妖邪、不平而修习,也无法避免人心中的脏污。
有时要救世,却偏偏不能救一人。
琢玉,和这位师妹,不过也只是恰巧踩中了某些可以受人欺凌的点罢了,又有何错。
“对不住。”
他见她生性爱笑,又秉性单纯,便以为她一路坦途,却不过只是外表而已。
裴裹儿慌忙摆手,语字凌乱。
“怎么会是师兄的错,是我自己不争气。”
“果儿,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徐帘雾眼睫低垂,似是叹了叹,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裴裹儿眨巴着眼,方才装出的委屈可怜差点破功。
徐帘雾见她久不回答,惊讶的脸上清透的眸子睁地圆圆的,忽闪忽闪,便忍不住嘴角抿出点笑,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吗?”
奶奶个球诶,暖男攻势,臣妾扛不住啊。
裴裹儿慌不择路地点头,又手忙脚乱到胡乱揪起了自己的衣裙,捏出一团褶皱,腼腆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