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回过神来，柳向晚眼睫颤了颤，略微心不在焉地回复男生：“抱歉，刚刚在走神，不小心把你认成别人了。”
“把我认成别人了啊…”少年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稍许不正经地笑意，“看来我长的还挺大众。”
他忽而一顿，支着下巴噗嗤笑出声来。
“不过，也是时候重新整容，换张新脸感受不同的世界了。”
柳向晚：“？你整什么容？”
梁旭拉长调子笑：“把我认成别人…，一定程度上不就证明我长了张大众脸吗？”
“哦对，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这张脸，可是整了无数遍才整成这样的。”
“以前太大众脸，长得人山人海，总是被认错。”
梁旭用着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离谱的话，要不是柳向晚还是个正常人，可能就被他装真诚的这招糊弄了过去。
柳向晚扫一眼他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俊脸，语气平静：“出门左转，四院再次欢迎你。”
梁旭走进了他的座位，靠着墙调侃，“怎么总让我去精神病院啊，要是我去精神病院了，你可就没同桌了。”
“我可以没同桌，但你的病更需要治。”
梁旭笑得很开心，他微微凑近柳向晚，压低声音：“好啊，我要是去了，你会来望看我吗？”
柳向晚瞥一眼少年，微微一笑。
梁旭瞬间胸有成竹，“会去看我的是吧。”
“不会。”柳向晚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自生自灭就好了。”
梁旭：“……”
梁旭：“好好好，我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
没人爱的小孩默默地拿过柳向晚桌上一小组的作业，手脚麻利地整理好，随后又因铃声响起，起身发试卷出了座位。
一晚上的考试，也似眨眼般而过，只留下学习的一地鸡毛。
鸡毛过后，便转眼到了星期一。
由于上周开学第一天已经是周二，开学典礼便被定在了这周，就连一向喜欢拖堂的语文老师，也难得大方，提前下课了几分钟。
走廊上闹哄哄一片，学生们三俩结队，欢声笑语地奔向操场。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不上课，干什么都很开心。
而这边，柳向晚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看着班级同学一个个从桌洞掏出校服穿上，而她——没有校服。
上周，老俞一直说给她找套校服，却一直没有后文，柳向晚也就没当回事。
心中划过一丝不妙，本着不为班级丢脸的想法，柳向晚问梁旭：“一中不穿校服会扣分吗？”
“会。”
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初晨的阳光伴着微风刮进室内，将少年身上的白衬衫吹得飒飒摆动，溢出爽朗干净的少年气息。柳向晚这才意外地发现，梁旭今天穿的格外正式。
正式到，她怀疑，他今早起床还特意抓了头发，帅得有些过分骚包。
“你是没校服吗？”梁旭问。
柳向晚点了点头，“老俞上周一直说给我那套校服，但直至今日，我也没看到那身校服的下落。”
梁旭沉思一秒，抬起眸来，无意对上少女的眼睛，“要不你穿我的吧。”
他拎起挂在板凳后面的校服，轻轻拍了拍，特意解释：“周末刚洗，是干净的，我还没穿过，如果不介意，就穿我的吧。”
“我穿了你的校服，那你穿什么？”
“哦，这个不用担心，我今天是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不需要穿校服。”
盯着少年手中的校服，柳向晚奇怪地顿了几秒，随后才迟钝地“噢”了声，说好。
校服递至给柳向晚，也在无意间，两双温凉的手藏在蓝白的校服衣下，不小心地触碰到彼此。
梁旭突兀地收了手，视线有所察觉，恰同同样移来视线的柳向晚撞上。
在那一瞬，梁旭忽然有种难得不安感，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被打开的空玻璃瓶，外面的人，能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少年慌乱地咳了声，不自然地转移视线：“那啥，你知道我们班在操场站队的位置吗？”
“不知道。”柳向晚轻轻皱眉，发现自己对新班级其实很多地方，一无所知。
神出鬼没的葛伟不知从哪个拐角，突然冒了出来，严肃批判老俞：“老俞工作怎么做的！真是不靠谱，居然都不告诉新同学，升旗仪式怎么站队，跑错地方，到处乱窜，他负责！？”
“温馨提醒。”柳向晚温温婉婉地补充，“我可以随机插到别的班去。”
葛伟猛咳一声，尴尬地摸着下巴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了。”梁旭打断葛伟的笑料包，转而温声问少女，“你收拾好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快速地将男生地校服套上，柳向晚点点头。
“走吧。”
……
楼道里已经没什么人，穿过稀松的人群，很快在拐角尽头，看到一个同样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
薄薄的日光落在他肩上，身形高瘦。
听到熟悉声音，少年抬起头来，面容清润斯文，如操场两侧挺拔不语的翠绿樟树，沉默而有力量。
与梁旭张扬肆意的风格不同，这位男生却给人一种温柔中藏着冷淡，垂眸时疏离淡漠，抬眼对视又成了温润和顺。
“你们来了。”男生唇畔带笑。
葛伟一把搂住男生的脖子，熟稔道：“嘤嘤嘤洱总，人家想死你了～”
梁旭在后面凉凉补充，“拜托，昨天才见过。”
“……”
葛伟不屈不饶，“你懂什么，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梁旭无语地捏了捏鼻梁骨，一脸看傻逼的看着葛伟。
反而被搂着的本人陈洱司空见惯，并未在意，抚平揉乱的衣角，视线从梁旭身上慢慢落在他身后的女生。
陈洱挑眉笑：“这是？”
“哦，和你们说过的。”梁旭自然地介绍道，“柳向晚，我同桌。”随后，又指着陈洱，和柳向晚介绍，“陈洱，我朋友，十五班的。”
相互打过招呼之后，一行人便出发去操场。
一路话不多，基本只有葛伟噼里啪啦讲个不停。
他一人从开学补作业讲到周考，最后又不知怎么扯到校排球队上的事。
“旭子，你和洱总下一次排球联赛是不是要对上二中了？”
排球联赛是指高中排球锦标赛，由于赛制设计，下一次一中需要对战二中。而二中排球队伍发展早，实力强劲，一直是这几年的热门夺冠队伍。
一中若是未在此次比赛获得胜利，则需要进入复活赛，甚至淘汰，身上压力巨大。
梁旭抬起眼来，倏的顿住，脚尖散漫地对准地上的小石子。
“咻——”一声，石子飞到几米远处，连带着男生不在意的“嗯”声都在风中削弱了两分。
“也不知道哪个领导运气那么差，抽个四中，都比二中好啊。”葛伟骂骂咧咧，“抽到二中，这不就是斩尽杀绝吗！”
梁旭倒不是很在意，太阳刺得他眯了眯眼，懒洋洋道：“谁说的。”
“不到最后，一切皆有可能。”
少年笑了笑，身子微斜，虚虚搭在葛伟肩上，不疾不徐地吹了口气在他耳边，轻慢道：“还是说，不相信你爸爸我？”
“……”
葛伟嘴角直抽，一蹦三丈远，生怕梁旭再次发神经来恶心他。
见状，梁旭嫌弃地“啧”一声，又成了那副散漫姿态，嘴里漫不经心地哼着轻快英文小曲。
柳向晚一路挂念着昨晚的考试，心思沉重，浑然不知自己落了几人一大截。
以至于梁旭发现她落队，故意站在她面前，挡住路，都分毫未注意到。
少女低着头，眼见着直直撞上梁旭宽阔的胸膛。
少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呼，走路要看路啊。”
柳向晚下意识反驳：“我看路了。”
“哦，走路看路了啊。”梁旭慢悠悠地拖长气息呵笑了声，却并不显轻浮，如一只漂亮孔雀羽毛扫过面颊，让人痒痒的。
“那还要撞上我，看来是投怀送抱啊。”
“……”
深井冰。
柳向晚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送他，一下子把梁旭逗得乐不可支，气息不稳地笑：“好了，我开玩笑的，别太在意。”
柳向晚：“谢，我也没在意。”
想着考试的心算是中断，柳向晚倒是另外想起了男生那一手神似哥哥的字。
她若有所思地抬睫，有意和男生处好关系，便费心思地想了个话题，主动开口：“你是校排球队的？”
梁旭点头：“是，陈洱也是。”
“……”
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气氛冷下来。
柳向晚踢着脚尖，抬头看向少年。
身旁是学子喧杂的说话声，，层层叠叠的光影穿过两幢教学楼的间隙，照入少年人眼眸，晕染出金色的光圈，疏朗鲜活。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女生的目光，只是不紧不慢地专心走路，眉目俊朗。
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肩膀宽阔平直，从她那个角度看，恰好能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结，和流畅的下颌线。
好像还挺高的，她一米七多，居然也不过只是刚到梁旭下巴处。
“你多高？”柳向晚生硬地找话题。
“189。”
梁旭随口答她，半笑着开玩笑，“怎么突然问这个，话说要是按网上的装法，我是不是要说一句话，后面都跟着个括弧189。”
柳向晚睨他一眼，慢腾腾开口：“嗯……可以顺便再加个189，长得帅。”
梁旭：“……”
……
操场中央已经站满了学生，一行人摸索着进入班级，
队伍按照女生在前，男生在后的排法，柳向晚按着顺序站到了女生后面，紧跟着，后面陆陆续续又站了几个女生。
说来巧也不巧，黎怜站在她身后。
说不巧的原因，也恰是因为柳向晚身后站着的是黎怜。
是黎怜特意小跑，抢先站到了柳向晚身后。
说实话，做出这个行动时，黎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柳向晚身后。
看不见正面，黎怜仅能看到女生柔顺丝滑的头发，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头发。
不出意料的泛黄干燥，甚至营养不良。
“……”
心钝了钝，黎怜低下头，再次看见女生脚上的古驰鞋。她不知道价格，也不知道款式，只是在边边角角依稀认出了品牌。
黎怜盯着品牌标许久，沉默地别开眼。
直至发现女生头发上夹了一片小树叶时，她斟酌许久，才轻轻捣了捣女生。
黎怜语气不冷不淡：“你头发上有片树叶。”
回头，柳向晚入眼的便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姑娘，长相标致，尤其那双眼睛，藏在厚厚的镜片下，似刀锋般锋利，凌冽而荒凉。
她下意识夸了句：“你眼睛真漂亮。”又轻松扯下发尾的碎叶，客套地感谢了一句，便转过身去。
……
领导讲话完毕，台上的话筒忽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似被人用纸巾细致擦过。
在场所有人瞬间抬头，望见了主席台的梁旭。
光影婆娑，尽数落在他身上，少年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笑，眉宇间透着光彩。
日光也有意倾斜，简单勾勒出俊朗五官，不经意间，好似惊艳多少人时光。
在众目睽睽下，梁旭抬眸，不由得笑：“不好意思。”
“这话筒都是口水，我简单擦一下。”
话说声中露出一股散漫劲，说着不好意思的话，姿态里却坦坦荡荡，毫无抱歉之意。
“……”
“…………”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笑声，除了刚刚发言的主任黑了脸，其他人都处于欢乐的状态。
隐隐约约，听见主任竭力遏制怒气的声音：“梁旭——！”
场下又是一阵爆笑。
梁旭神色未变，懒懒地朝主任挥了挥手，示意他淡定。
一身见风是风，看雨是雨的松弛感，少年轻松摘下话筒，无奈地耸耸肩：“真是不好意思，一大早就让大家看了个笑话。”
他语气一顿，戏谑地笑：“不过，不知道大家清醒点没有？”
“清醒了！！！”
葛伟在台下，大声地回应他。
很快，其他人也顺势跟上，齐齐配合说清醒了，声浪在操场之上翻滚，响彻云霄。
其间，还夹杂着几个撕心裂肺地呼喊：“梁旭你好帅！我好爱！”
少年低眸笑了笑，全然当未听见后几句声音。
他微微抬眸，对着台下所有人，漫出张扬的意气风发感。
“各位同学们，早上好。”
“我是高二一班的梁旭，很荣幸能上台，和大家分享我的学习生活。”
穿过震动的音响，少年的声音清晰而磁性，像是夏日里铺满大地的阳光，永远所向披靡，永远自由似风。
“同大家一样，我在学习上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梁旭收了刚刚的散漫劲，正经地拿着稿子，却一眼也未看，只是平淡地和大家分享学习上的方法心得。
文稿内容不长，加之少年有意放快节奏，很快就即将结束演讲。
台下的同学忍不住小声惊呼，比起领导冗长乏味的演讲，梁旭快节奏且重点明晰的演讲简直是眼前一亮，如听仙乐耳暂明。
最后一刻。
梁旭将稿子折起，直视所有人。
“在最后，想和大家分享一首海子的诗——”
“我无限地热爱着新的一日，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使我健康，富足，拥有一生。”
“生活中兴许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值得我们热爱，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请记住！”
“我们终将上岸，阳光万里！”
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散播在校园中，穿过所有人的背影，柳向晚好似在遥远的距离，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是啊，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