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梁旭把可乐送人，送的还是个陌生姑娘，葛伟挑眉揶揄他：“这是怎么的？”
“平时看也不看别的女生一眼，现今还主动送可乐给人家，是铁树开花，知道撩小姑娘了？”
“……”
梁旭没理他，径直回了座位，长腿支着。
“想什么呢。”梁旭眼底清明，毫无他意，“我是看她有点不高兴，就顺手把可乐给了。”
葛伟并不信他这套说辞，长长地“哟”了声，话锋一转：“不过刚才那姑娘还挺勇敢的，周围也没个人，就敢一个人见义勇为。”
不知怎么的，梁旭没在线，仰头喝着可乐。
葛伟踹了他一脚：“旭子，你觉得呢？”
梁旭回神，摩挲手里新拿的可乐：“是挺勇敢的。”
“但还是应该先保护好自己。”男生微微一顿，补了这样一句。
剩余两人赞同地点头，又说起了，今天遇见的姑娘有点眼熟的话题。
梁旭默不作声提醒：“前天在便利店见过。”
“还是旭子记得清楚。”葛伟竖个大拇指。
梁旭：“……”
“那也挺有缘的。”葛伟道，“短短几天，见了好几面。”
“没好几面。”梁旭纠正，“只有两面。”
“好，两面，那也有缘。”葛伟双手撑在板凳上，随口开玩笑，“池江那么大，两个陌生人能几天内见两面，也不容易。”
“要不是那姑娘看着不像会喜欢人的模样，真觉得她是暗恋你，在这偶遇你呢。”
梁旭：“……”
梁旭：“别瞎说了。”
-
日子一天天数，很快到了开学前一天。
百里弄别墅区，柳向晚边坐在琴房练架子鼓，边想起来给好友钟溪打视频。
钟溪这几天对她爱搭不理，看样子还是在生前些天，她突然搬离东庐的事。柳向晚拿她没办法，只好言语中哄着她，尽可能安抚自己朋友的小心思。
好在钟溪也吃她这套，脾气收了不少。
这会儿，柳向晚正提到昨晚大斗精神小伙的事件，她一一汇报给钟溪听。
故事被她说的跌宕起伏，钟溪听的津津有味，只是听到结尾处，认真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柳向晚自然是没受伤，“我没什么事，对方应该被我扭伤了胳膊。”
“那下次也不能冲动地去帮忙，太危险了。”
“嗯嗯，没事，当时附近有个烧烤摊，人挺多的。我跑回去时，还有个男生递了瓶可乐给我。”
“递了瓶可乐给你？”
柳向晚说是，又解释道：“当时扭完精神小伙手，我就赶紧跑了，可能表情不太愉快吧，他错以为我不开心，就送了我瓶可乐。”
“人还挺好的。”
柳向晚想起那双像大树枝干般有力的手，顿了下道：“是挺好的。”
“不过没看清脸长什么样。”柳向晚说，“当时心里憋着其他事，没注意观察。”
钟溪拆穿她，“得了，就你的脸盲程度，就算看清了，估计也记不得长什么样。”
“起码得三次，才能差不多记住一个人。”钟溪对她了如指掌。
柳向晚失笑，不再说这个话题，担忧起开学的生活。
她并非天才，纵使之前在德英成绩一直不错，但一中的教育模式和德英完全不一样，学习压力也完全不一样，柳向晚不得不担心起来。
钟溪不懂她的压力，“你啊，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放松点，躺平也不会怎么样的。”
柳向晚摇摇头，说不行。
见她不进油盐，钟溪也感到无奈，在她眼里，柳向晚已经是完美到不能在完美，家世长相成绩，样样拿得出手。
可偏偏对自己不满意，希望母亲满意，以哥哥的标准，严苛地审视自己，试图将自己变成第二个柳知安。
恐怕放弃进国际班，转而进火箭班，也是因为想达到昔日哥哥的成绩。
钟溪不敢说这些话，只能埋在心里。她话在嘴边转了又转，道：“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别对自己那么严苛。”
“你要是后期不适应，跟我说，我跟我爸妈闹一闹，转学过去陪你。”
“……”
柳向晚唇边弯了弯，并不明显，她道：“还是算了吧，你要是过来了，怕不是要把池江闹翻天。”
两个好朋友聊完，柳向晚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刷手机时，忽而想起自己给宋宴发的消息。
她戳进对话框。
没有任何回复。
心里猛然一沉，柳向晚放下手机，失落地望着天花板。
手机在被褥上砸出一个小坑，房门也在敲巴敲巴地响。
柳向晚开门，进来的是李叔。
李叔不知为何很紧张，手里端着个白色盒子，头顶不停冒汗。
“空调要打低点吗？”
柳向晚已然知道他要进房间装摄像头，没什么表情地礼貌问。
“额…不用，不用了吧。”
也不知道谁给李叔支的招，他走进屋子里，趁柳向晚还没表现出什么不愉，开始结结巴巴地背：
“小晚今天真好看，美得，美得让我眼泪流出，淹，淹成钱塘江大湖……让我美到泪流不止，从此世界不再缺水。”
“……”
“…………？”
被夺舍了是吧。
柳向晚扶额：“李叔你下次还是别用这招了。”她让出空间，“要装摄像头就装吧。”
李叔的冷汗瞬间不冒了。
他飞快地在柳向晚写作业的书桌上，安装好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她一整个书桌，能观察到女孩的任何动静。
柳向晚静静地站在背后，看着他装摄像头。
在东庐的家里，她房间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摄像头。
只不过当时装摄像头时，闹得并不愉快，她将房门锁住，不给任何人进来，也不允许程辛要在她桌前装摄像头的举动。
但最后她还是服软，白色的摄像头装进了家里，注视着她的一切。
柳向晚不喜欢这样的监视。
她在心底拼命地解释，告诉自己，这是程辛的关心。
她不应该抗拒的。
-
装完摄像头，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五点。
柳向晚跟王姨说了句不在家吃，便出门了。
她今天要和昨晚被骚扰的小女孩吃饭，昨天天太晚，最后事情解决完，对方家长找到了她，非常感谢她，甚至还要给她塞点钱作为报答。
柳向晚不缺钱，也没收钱的意思。于是，在各种感谢下，只能答应，今天由小姑娘本人请她吃饭，作为报答。
因为路痴，柳向晚出发的很早，到的时候却迟到了几分钟。
这甚至还是在导航指导下走的。
见到她，小姑娘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一口一个谢谢。
柳向晚无奈地止住她对自己的感谢，再次表示只是小事一件。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寡淡到极致，看不出太多情绪的脸，没有邀功，没有自豪，没有故作推辞，只是很平静地说她只是帮了一个很小的忙。
小姑娘收了眼泪，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后，才想起来问：
“抱歉抱歉，我居然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张昭鸢，在一中读书。”
一中……
池江只有一所一中，必然是池江一中，也就是柳向晚即将转过去的那所学校。
她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感觉恰巧，“我也是一中的，我叫柳向晚。”
“你名字好好听啊，有一种古风女侠的感觉，和你很像。”张昭鸢说，“但你居然是一中的，是高二吗。”
柳向晚顿了下，“开学高二，但也不太算你们学校的。”
“我开学才会转过去。”
“怪不得我说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张昭鸢了然地点点头，“你那么漂亮，肯定在我们学校很出名，我都没听过，还正想你是不是没怎么来过学校呢。”
柳向晚笑了下，“实际上，开学才会去的转校生。”
“哈哈哈是的。”张昭鸢说，“我也是高二的，十七班，你是几班啊。”
“一班。”
“……”
小姑娘爆出一句粗口：“不是，你居然是一班的吗，那好厉害啊。”
“？”
“一班是火箭班，只有年级前几百才能进，进了火箭班基本上就意味着一只脚踏入985，一只脚踏入211了，妥妥的尖子生。”
柳向晚：“看来竞争挺大的。”
“大是大。”张昭鸢神秘地笑了下，“但下课就能看见帅哥，也很爽啊。”
“啊？”柳向晚不解。
张昭鸢咬着牛肚，替她解释，“你知道梁旭吗，他就是一班的，这次市第一就是他。真人真的嘎嘎帅了，盘条亮顺，那身材，那线条，简直嘎嘎乱杀好嘛。”
柳向晚咬下丸子，敷衍地应了两声，似乎对此人并无兴趣，张昭鸢也就不再说。
两个女生胃口都不大，吃了一会后，就吃饱了，又说了一会话后，就互说了拜拜。
柳向晚没着急回家。
这会儿，天色绚烂，夕阳一路艳烧到远山的那边，这座依山而生的城市，难得没被圈在沉沉的雾里，空气状态格外良好。
看了一眼手机，宋宴还没有回她。
少女放空地走在路上，在想究竟为什么那么久宋宴都没有回她，辗转纠结稍会，她还是决定主动发了条微信。
柳向晚：【驼羊吃草.jpg】
柳向晚：【怪妹妹嘴太笨，不像其他姐姐那样会讨你开心，导致哥哥消息都不愿意回我.jpg】
发完，她就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只不过很快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宋宴打过来的电话。
柳向晚并没第一时间就接，而是轻咳了几声，才接了电话。
“宋宴哥。”柳向晚低声说。
那头男声温润，不急不慢地笑了下，“回池江了是吗，现在在哪呢，哥哥接你去吃饭。”
“我已经吃过了。”柳向晚停下步子，原地踢步。
“今天怎么吃那么早。”宋宴笑了笑，“哥哥最近在加班，没怎么看手机，回消息晚了点，不是故意不回你。”
柳向晚知道他会认真看自己每一个表情包，所以才会特意解释，但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下。
“没有啦，我只是随便发了个表情包，提醒你回我消息。”
少女声音比起往常要显得软乎很多，像似在和哥哥撒娇般自然。
宋宴是柳知安的好朋友，从小两人一起长大，对柳向晚也是关照有加。而柳知安去世之后，宋宴更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可以说程辛对她的关心，可能都没有宋宴多。
但柳向晚知道，自己并没有只把宋宴当哥哥，她喜欢宋宴。
可宋宴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刚想说话时，就听见手机“滴”一声，关机了。
昨晚放在床头，忘了给手机充电，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柳向晚又恼又气，但也没有办法，于是只想快点回家。
但人越是着急，越是慌乱，更别说柳向晚这种自带路痴属性的人了。
这下，她成功第三遍绕回了刚刚站到的小巷里。
她有些无奈地找了个墙根站着，揉了揉自己充血的小腿，打算随机找个路人问路。
行人往来如鲫，对岸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附近的小摊，斜靠着电线杆，要了一份炸鸡。
山风在巷中四溢，少年穿了件宽松黑t，体型高大，脖子上挂着个beats的耳机，肩上背着个篮球包，看起来像是在球场刚打完球，准备回家的学生。
不知为什么，柳向晚莫名觉得面前这人眼熟。
她顿了下，礼貌走过去，问他百里弄怎么走。
面前的少年手里握着手机，垂眸看着，并未在玩，两条长腿散漫地靠杆支着，身上青春感很浓。
闻声，他淡淡关上手机，抬眼。
只是眼神有些古怪。
柳向晚刚在脑子里试图探究为什么，就听见耳边懒散微低的男声，瞬间转移注意力。
“百里弄？”梁旭思考，“你要去那吗？有点远，走的话……大概四十分钟吧。”
“那么远？”
柳向晚没想到自己一路瞎溜达，溜达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
将书包背好，梁旭低头看她，眼里带点笑意，“不然呢。”
“……”
柳向晚不说话了，思索着怎么走回家。
风静悄悄的，恰到时分，一街的路灯连排亮起来，散了一地朦胧灯色。
也将男生高大的身形笼个完全，柳向晚下意识抬头盯着少年，路灯在头顶照亮一方之地，他五官深邃，灯照下来，落出些许阴影，衬得他睫毛很长，鼻子又高又挺。
……但莫名地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越看越觉得陌生，柳向晚主动道：“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见过。”男生的声音很低，这一听竟也有点耳熟。
“在哪里见的？”
柳向晚求知若渴地看着他，昏色的灯下，女孩冷淡的面容竟也多了几分温和感，瘦瘦的一只，抬着头看梁旭。
梁旭喉结一顿，“在……”
少女依旧头也不转地盯着他。
向后退了一步，梁旭与她拉开距离，嗓音不太自然：“十分钟前，在路口遇到过。”
“…对了，是同一路口，遇见了三回。”
她居然在同一个路口打转了三回吗，柳向晚难得有些窘迫，她也尴尬地错开视线，却意外发现面前的少年，耳根些许泛红。
……应该是天太黑，她看错了吧。
柳向晚没多想，尴尬道：“遇见三回啊……hhh那说明我们挺有缘的。”
？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搭讪。
柳向晚说完立即心生后悔。
梁旭的表情也微有异动，他冷不丁想起朋友说柳向晚像喜欢他的话。
顿了拍，男生又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柳向晚没注意到两人距离的拉开，指了指他亮起的手机屏幕：“你手机亮了，应该是有人发消息给你。”
梁旭低头看来信。
葛伟：【炸鸡买好了吗？】
葛伟：【饭桌上就差你了……旭，速来】
柳向晚则又主动道：“帅哥，能麻烦你再帮我指下去百里弄的方向吗？”
炸鸡也恰好好了，摊主将袋子递给梁旭，少年轻巧地钩在指弯，手指很是修长。
他长臂一展，似指点江山：
“先沿着这条路直走，大概走到第三个路口，左拐，然后右拐，再左拐，过四个巷口后，再左拐，从大桥直走……”
男生的语速其实不紧不慢，但是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愣是柳向晚有心记住，也只记了一半。
最后，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少年。
柳向晚故作冷静：“你能带我走一截吗？”
“……”
少年心一跳，“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柳向晚本来也就是无心提了一下，没抱什么期望，听他这样说，很快礼貌地说好。
梁旭比她高了一头。
朦胧的灯色在少女身上摇晃，落在她纤细的腰身和低头看不清情绪的脸庞上，月光轻柔，少女好似夜幕里远远垂亮的灯火般清冷、落寞。
有那么伤心吗？
梁旭转了转炸鸡袋子，忽而改变主意：“算了，我带你去。”
……
作为混迹江南区的老居民，梁旭对地况了如指掌，在巷道里七拐八拐，抄了诸多旁人不知的近道，以三十分钟的战绩，将柳向晚领到了百里弄门口。
确认到达之后，梁旭没有废话，和她说了再见后，便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柳向晚拉住了他。
女孩拉住他的瞬间，奇异的温感在两个不同的躯体里互窜，细微的电流滋啦滋啦。
梁旭喉咙一咽，沉沉地看向她。
柳向晚很快松开他，对上少年投来的视线，毫无避讳，眼眸明亮澄然。
摇摇晃晃的月色下，星光点点，男生的身形隐匿在半边黑暗中，模糊而沉默。
“对了，我叫柳向晚。”柳向晚问他，“你叫什么？”
“……”
梁旭唇动了动，目光探究地看向少女。
过两秒，他收回视线，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语气散漫似不作真：“我啊，坐不改姓，人不更名。”
“叫，梁大帅。”
池江那么大，再见的可能性也很低，随便扯个名字，似乎也没什么。
而这边，柳向晚则盯着那道挺拔的身影笑了笑。
人挺帅。
名字倒是有点土。
“再见，梁大帅。”
“路上注意安全。”
风中卷走少年漫不经心的回复，梁旭低着头，看到不久前自己给葛伟发的消息。
梁旭：【你们先吃，我有点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