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乌龟
此为防盗章最漂亮的蒋诗诗被她们围坐在中间,眼尾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李向笛心疼女神心心切,急急刹住脚步就蹲下问道。
邵晓敏一边给蒋诗诗顺着鬓角的头发,一边控诉:“就刚才,我和诗诗在里面抓娃娃,有个小男孩走到我们旁边,诗诗看他可爱就给了他一个娃娃,结果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一个女的直接抢了娃娃丢给我们,还说什么不要乱收别人东西,小心是坏人,我就和她吵起来了。”“卧槽,这么过分,她人一一”
“走了!"邵晓敏越想越愤懑,“都怪江璐拦着我,否则我怎么也得动手教训一下她。”
“可是.……我只是说不要吵架,”一边被cue到的江璐小声替自己辩解,“而且她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怕。”“胆小鬼。”
邵晓敏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垂着眼不再说话,又忍不住抱怨起李向笛:“都怪你们来得这么慢,不然她哪敢这么嚣张,还把诗诗给气哭了。”
“是是是,主要今天下雨一下没打到车,"李向笛歉疚地挠了挠头,“不过你放心,等下次再遇到我一定收拾她。”邵晓敏:“榕城这么大,哪还能再遇到?”李向笛被怼得不知道说什么,余光求助地看向严凯。严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尴尬了几秒,蒋诗诗揉了下眼睛:“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诗诗,你就是心太软。"邵晓敏说。
李向笛:“没办法,谁让诗诗女神人美心善呢,你们要继续玩吗?我可是抓娃娃高手,你们想要哪个我都给你们抓到。”
蒋诗诗:“还是不了吧。”
“那去看电影?旁边就有个电影院,最近新电影还挺多的。”
蒋诗诗犹豫地摇摇头。
“不然去吃点东西?我看附近好吃的不少。“难得有出来相处的时间,李向笛不想浪费,拼命给邵晓敏递眼色。邵晓敏反应过来:“好像是的,有家很好吃的甜品店,诗诗,我们去吃吧,刚好吃点甜的,忘记不愉快的倒霉事。"她说着晃了晃蒋诗诗的胳膊。
蒋诗诗妥协地扯起一个笑:“那好吧。”
得到女神的应允,一行人走出游戏城,外面的雨还在下,甜品店距离大概还有四五百米,李向笛殷勤地撑起伞走在蒋诗诗身边。
邵晓敏和江璐走在前面。
严凯走在后面。
“听说你们这几天都在梁逸洲那?"李向笛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偏,听她突然问道。
他脚步顿了片刻,很快恢复一如既往的笑容:“嗯,反正在家也比较无聊,不如去他那打游戏。”“那他今天……“蒋诗诗欲言又止。
“哦,他今天本来是要和我们一起过来的,但他吃坏肚子了,虚得很,只能躺在家里。”
李向笛一边压低声音解释,一边用侧头头疼瞄了眼后面的严凯,生怕他听到戳穿自己,但他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根本没注意自己,倒是前面的邵晓梅突然转过身。“走那么慢,你们在聊什么呢?”
李向笛。”
“没什么,"蒋诗诗温柔地笑了笑,“雨好像下大了,李向笛我们走快点?”
“好。”
严凯不爱吃甜的,对女生的话题也不感兴趣,进店后,点完餐没一会儿就和李向笛打招呼要先走。李向笛觉得有他在,自己在蒋诗诗她们面前吹牛都放不开,巴不得他快点走。
回去路上,严凯给梁逸洲打了个电话。
“洲哥,你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带点回去。”梁逸洲父母分居很久了,他原本是跟着爷爷住,前年他爷爷生病去世后他也没搬回父母那边,平时家里有保姆照顾,但最近保姆回家过年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用了,“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声音有些哑,“你们不是去游戏城吗?这么快玩完了?”“没玩,李向笛每次见了蒋诗诗就和哈巴狗一样,蒋诗诗她们不想玩,他就带她们去吃甜品了。我真搞不懂他,他明明看得出来蒋诗诗不喜欢他还上赶着讨好人家。”严凯想想他那个谄媚的样子就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洲哥,我觉得蒋诗诗她,其实喜欢你。”那边没有说话。
严凯思忖着自己说错了?
“不过我也是猜测,去年运动会你不是腿受伤了吗,后来的项目是她去老师那帮你取消的,还有今天,她又问李向笛你怎么没和我们一起来一一”
“和我无关。”
严凯:“什么?”
“她喜不喜欢我都和我没关系,我不喜欢她。“那边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有种冷漠的错觉。
严凯怔了怔,“嗯”了一声:“我也觉得你不会喜欢她,其实我也不喜欢,她虽然长得挺漂亮,但我总感觉她有点装,哪有人会因为看到同伴吵架就吓哭的,又不是小孩一一”
话没说完,严凯声音突然停住,没了下文。梁逸洲:“怎么了?”
叫了两声,严凯回过神:“没事,就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大冬天一边吃烧烤一边吃冰棍的,她还拿了两根冰棍,真的特别一一"严凯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你等会儿,洲哥。”
他挂断电话,点开相机,镜头往伞檐下移出些许,对准对面公交站台上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件长款的米色羽绒外套,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一只手拿着一把烧烤串,另一只手捏着两串冰棍,肤色很白,衬得吃烧烤的嘴唇就犹如染过朱砂,红得鲜艳。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双手空空,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她。严凯将镜头拉近再拉近,就在他要按下拍摄键,那少女似乎有所察觉,蓦地抬起头。
和刚才整个人散发出柔软无害的气质不同,那是一双漆黑到发亮的眼睛,像隐匿在暗处蹲守猎物的猎手,突然放出敏锐且无可躲避的一枪,冲击力极强。严凯手机差点没拿稳,等回过神,他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
他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被一个丫头片子的眼神怵到。倒吸了几口凉气,他把伞往肩上搭了搭,点开梁逸洲的q.q,找到刚才下意识拍下的照片,发送。一一拍的时候被发现了,差点下死………
如实说好像有点丢人。
严凯删掉敲进去的一行字,纠结着。
梁逸洲:【在哪?】
严凯:?
梁逸洲:【哪个公交站?我现在过来。】
梁逸洲:【你在那等着,先别让她走。)
严凯一头雾水,那边接连蹦出两条消息,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站牌,不等回复过去,一辆公交车自他身边飞驰过,溅起一地水花。
他转过身往回走,少女和小男孩已经上了车。这是祝安宁回到榕城的第六天。
虽然陈华章给她取名叫安宁,但迄今为止,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点也不安宁。
三年前,祝安宁跟着漂亮女人朱婉珍来到榕城,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但没想到,不出两个月,朱婉珍的美容院出了问题,她的两个合伙人卷款跑了,留下一地稀烂的债务。
要债的隔三差五找上门,朱婉珍拆东墙补西墙,借了高利贷,别说翘首期盼的好日子了,第二天能不能全须全尾地醒来都是个问题。
她也想过偷偷跑回三叔公家,或者打电话给陈轩,可她又怕追债的追到茵水镇,仅存的一点良心让她无法把这份厄运带给三叔公和陈轩,尽管她从小就不喜欢陈轩,但他是自己的亲人。
后来,朱婉珍带着她躲到了广江市。
不得不说,人的运气有时候会改变命运,朱婉珍在这边又一次抓住了命运的馈赠,在电商还没普及的零八零九年,朱婉珍在一个服装女老板手下做起了电商。那时正是这个行业从新兴往鼎盛发展的红利期,朱婉珍站在行业的风口上,吹到了扭转困局的春风,她从起初女老板的得力干将到后来自己挑大梁单干,不仅还清了债务,还累积了不少财富。
人低谷时,诸事不顺;翻盘走入顺境时,连飞过来的一块石头都是垫脚石。
朱婉珍的生意越做越好,包下了服装市场的几个档口,还准备发展自己的品牌,在这期间,她还在一次会展中遇到了一个服装厂商的老板,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也就是她现在的老公,陈韫容。
陈韫容是榕城人,两人坠入爱河后,陈韫容一周会来看她们三四次,他是个大方且浪漫的人,每次见面都会给她们带称心的礼物,听说他离过一次婚,有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儿子,也就是她身边这位下雨天也硬要出来玩的小少爷,陈灿。
朱婉珍和他结婚后,询问过祝安宁以后想继续在广江生活还是回到榕城。
对祝安宁来说,这两个城市差不多,夏天一样的闷热,冬天一样的阴雨连绵,潮湿森冷。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榕城。
或许她不想有情人婚后还分隔两地吧。
公交车摇摇晃晃,到站停下。
祝安宁带着陈灿下车,往奢华的别墅区走。因为陈灿在公交车一直瞪自己,现在祝安宁的伞只撑在自己头了顶。
雨不大,但抵不过被风吹在脸上凛冽如刀,祝安宁看得出来他想往自己伞下钻,于是她故意加快了脚步,把他撇在后面。
终于走到别墅门口,她看到陈韫容的车停在车库前,又赶紧退回去,把伞塞给了陈灿,自己淋着雨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后进门。
“宁宁回来了啊。”
餐厅里,水晶吊灯已经亮起,朱婉珍听见动静,走出来看到两人笑着问,“怎么两个宝贝都淋湿了呀?”陈灿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
祝安宁摸了摸他扎手的头发,抢先微笑说:“出门的时候没下雨,只带了一把伞。”
“那下次下雨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们。”朱婉珍说着去卫生间拿了两条干毛巾,“对了,宁宁,陈叔叔今天下午帮你把转学的事办好了,天青实验中学,环境还不错,喜欢吗?”
对祝安宁这种学渣来说,学校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就是换个地方得过且过,不过这不妨碍她知道天青是榕城最好的高中。陈韫容居然愿意大费周章地帮她转到这个学校。
祝安宁很惊讶,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点头:“喜欢,谢谢陈叔叔。”
“都是一家人,不用谢。”
榕城的雨,连绵得像斩不断的流水,开学那天,终于放了晴,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有种不真实的暖意。陈韫容亲自开车送祝安宁去学校。
学校很大,因为是前几年才搬的新校区,环境也很漂亮,行道旁除了修剪整齐的树,还种了一排花坛,比她之前在广江读的私立学校还有格调。
她乖巧地跟着陈韫容走进教学楼,接待她们的是一位温和的中年男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马唯军,陈韫容应该提前和他打过招呼,马唯军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寒暄过后,马唯军让祝安宁先到他办公室等待。大概刚开学比较忙,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马唯军才过来领她去教室。
他长得太过慈祥,又总是面带微笑,学生们都不怎么怕他,走到班级门口,里面依然一片闹哄哄的,直到他拍了拍讲台,才安静下来。
“同学们新年好,这个学期,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一一"眼见底下又要嘈杂起来,他转头看向门口的祝安宁。祝安宁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走进教室,拿起讲台上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让我们欢迎祝安宁同学!”
底下一秒寂静,各路目光鸦雀无声地朝祝安宁探查而来。
马唯军也有些尴尬,搓着手干咳了两声:“大家鼓掌啊,欢迎新同学。”
.“如果是在漫画里,现在大概每个人脑袋上都有一串省略号飘过。
就在她不知道这份尴尬还会持续多久,底下突然有人吹了声口哨,然后掌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马唯军:“大家都很热情。”
“让我看下,祝安宁同学坐哪呢?"他目光左右扫视了一遍,又低头点着贴在讲台上的座位表看起来。“老马,新同学和我坐吧,让朱杰聪搬到讲台边上去。”
“我靠,你好贱啊。”
“你俩都太贱了,和我坐。”
“就坐到梁逸洲同学旁边,怎么样?“马唯军点过一排排名字的手指停住,宣布道。
祝安宁大概是最近熬了夜心率不齐,心突然猛地跳了一拍。
“梁逸洲同学没有同桌,你以后就做他同桌,你们俩要和睦相处,互帮互助,可以吗,祝安宁同学?”耳朵似乎耳鸣了,祝安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楚,抬眼确认什么般地望去。
几秒后,目光定格在教室最后一排。
少年从枕着的胳膊里抬起头,在那个雪夜里惊艳过她的一双眼睛,此时隔着逐渐吵闹的人群,再次望向她。2008年冬天,电视机里播报着全国多地雪灾的新闻,榕城这座往年几乎不下雪的临海小城也在今年下了一场大雪。
祝安宁的外公陈华章在这场大雪中去世。
陈华章生前是镇上初中的语文老师,一辈子教书育人,爱岗敬业,得知他去世后,镇上来悼念亲朋好友很多,甚至还有一些曾经毕业的学生也都纷纷赶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只是这些人里唯独没有他的子女。
当然,陈华章是有子女的,而且是一儿一女,在外人眼里刚好凑成一个“好”字,但他这一生,也毁于这个“好”字。祝安宁的妈妈,陈锦女士,是那个时代少见的大学生,先进知识分子,大学时喜欢上一个舞厅调音的摇滚青年祝志奇,不顾父母阻拦硬要嫁给他,陈华章不肯松口,她和祝志奇便未婚先孕生下了祝安宁。
后来,祝志奇说自己将来要成为中国的摇滚教父,撇下了她独自去香港发展。
而陈锦没带过孩子也不会照顾孩子,于是,她又撇下了祝安宁。
再说祝安宁的舅舅,陈煜,他比陈锦小十来岁,青春叛逆期正好撞上当年《古惑仔》爆火,据说他的偶像是陈浩南,他的梦想是成为陈浩南那样的大哥,为此,他常常在学校和人打架。
陈华章对他的管教越是严厉,他越是我行我素。终于在他变本加厉不去读书,还和社会上的混混们混在一起后,陈华章忍无可忍让他滚出家门。他也真的滚了,并且没能再安然无恙地回来。在他离家出走的第三个年头里,他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接回来的时候只剩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为此,陈华章的妻子不愿意再和他说一句话,郁郁寡欢了三年后撒手走了。
陈华章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表面上对于陈煜的死总是很强硬,说什么不成器的人对社会有害无益,不如早点死,但他内心其实是很悲恸的。
一个一辈子教书育人的老师,却没能教好自己的子女,他比谁都痛苦。
有了子女的前车之鉴,陈华章对祝安宁的教育更加严苛,例如吃饭要坐得端端正正,晚上九点前必须睡觉,写作业字务必一笔一划写清楚,在学校要尊敬老师,不能和同学起冲突,更不许欺凌别人……
规矩多如牛毛,严重的时候祝安宁喝口水都能被挑出错。
很多时候,祝安宁都很烦他,心里想着等长大后就不用再听他的话了。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她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胸口堵得难受。
等待出殡的日子,吊唁的人陆陆续续上门。陈华章的兄弟姐妹在他家守灵,他们大部分时间在打牌聊天,祝安宁独自窝在房间里,隔音不好,她能听到他们时不时会聊起自己。
陈锦在她小时候就已经再婚,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庭,肯定不会把她接过去,而她的亲爹至今没有音讯,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陈华章。
如今他死了,祝安宁以后跟着谁生活成了最大的问题。她听得出他们谁都不想接手,他们自己家都有小孩,而且她成绩不好,嘴也不甜,没有人想照顾一个不讨喜的拖油瓶。
无所谓,她也不想跟着他们生活。
比起被暗地里嫌弃,她宁愿天天挨陈华章的骂。可是他以后再也不能骂她了,他明明还答应自己如果这次期末考试年级进步二十名,他就带她去市海洋馆看企鹅,她好不容易达成目标,他却不能兑现了。想到这,祝安宁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跑到陈华章的水晶棺旁蹲着,一边默默抹着眼泪,一边祈祷他明天活过来。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她在心里祈祷多少遍,也没办法打破这个残酷的规律。
到了出殡那天,陈锦没有回来,听她三叔公说因为雪灾不少铁路都停运了,那边说等到清明再回来祭拜。祝安宁一点也不意外。
她对陈锦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岁之前,那时候陈锦每到过年会回来一趟,那时候过年也是她最期盼的日子,但后来,任凭她从年头翘首以盼到年尾,陈锦也没再出现过。平时陈华章不会在祝安宁面前提起陈锦,但经不住人长大,知道的事会越来越多,她从别人的嘴里听说陈锦早就结婚了,男方家庭很好,两人夫妻恩爱,又生了一个女J儿。
她是祝安宁唯一的妈妈。
但祝安宁不是她唯一的女儿。
不过这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这世界上也不止她一个人没有妈妈,不必太失望难过。
陈华章的墓地选在乡下老家,和祝安宁外婆葬在一起。以前每年是祝安宁和他一起回去扫墓,现在是她抱着他的黑白照片回去。
一路上,鞭炮声不断,到墓地后,大人们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场仪式,和结婚一样,按部就班地根据当地习俗完成就结束了。
祝安宁以前觉得死亡很遥远,无法想象,但现在,她突然觉得死亡原来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