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宋嬷嬷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半夏打断,“嬷嬷是耳聋听不懂小主子的话吗?小主子说这次回门这些头面和项圈儿就不拿了,传出去不好听,那拉府的名誉也会受损。”说完半夏就给冬青使了眼色,二人抬着地上的箱子就往正殿搬去。
看着半夏和冬青不等她发话抬着箱子就走,连库房都不放了,径直抬去寝殿,宋嬷嬷瞬间怒火攻心,目眦欲裂,“你,你们……”
“嬷嬷忙碌了半天,怕是也累了,扶桑你扶宋嬷嬷下去歇息,礼物的事儿我会打点的,嬷嬷且安心歇着,不必劳心。”阮阮一脸关怀,抬手示意扶桑赶紧扶下去。
见状,扶桑忙上来搀扶,然而手刚碰到宋嬷嬷就被弹了出去,便也不敢去拉扯,只能跟在宋嬷嬷身后,看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气的长吁短叹,直直灌了三杯茶水。
阮阮清点了一下宋嬷嬷挑好的八匹绸缎,加上前儿月例里发的那几匹料子统共十二匹,从妆台上捡了两根样式她素来不喜的嵌宝赤金发簪分别装盒,还有那一盒纱堆的宫花,这些是给女眷的,另包了一些茶叶上供墨条字画摆件,给男丁们。
样数是不少了,不过似乎还缺些人文关怀,不够体贴。
阮阮寻思了片刻让冬青传了扶桑进来,拿了五两银子给她,让她去膳房找方嬷嬷做十二道宫廷点心备着回门带,这样再无不妥。
扶桑被派遣了二等丫头的差,轻易不得进内殿伺候,听到冬青传她进殿不由愣神,然而进殿后听到侧福晋交给她的差事,再加上这几日的见闻,不由对这位侧福晋刮目相看,恭敬的双手接了银子去膳房同方嬷嬷交代。
扶桑是从前在阿哥所伺候的,后来四爷开府后被指派过来当差的,和方嬷嬷自然是熟络的,方嬷嬷也知道这些是回门礼要带的糕点,让扶桑回去传话且放心,便开始着手准备。拿出宫廷厨娘的手艺,一道道做的认真,不能给四爷府上丢脸。
宋嬷嬷人虽然坐在耳房里,但是找了小丫头帮她传话,得知小主子只包了些茶叶墨条字画摆件和两根筷子粗细的金钗,又花五两银子让做些糕点,气极只觉得眼前一白,差点没昏倒过去。
偏生这小主子刚才在院子里一句也不饶人,吵嚷闹将了起来,句句为着那拉府的名声着想,更为了不让人觉得这是要搬空四爷府补贴娘家怼的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怎的就恁多花样?
明日回那拉府该如何同夫人交代最重要的头面和项圈儿金锁片之事?只是这些金银钱财倒还好说,若放任下去坏了夫人的大事……
明日,明日回了那拉府一定要同夫人商量个对策出来,还任她翻了天不成?
这般想着,宋嬷嬷气狠狠的又灌了一盏茶水,砰的一声把杯盏重重搁在了桌上。
*
前院儿,书房。
昨儿夜里苏培盛在主子爷的沉水香里加了丁点儿鹅梨香,发现虽然翻腾了小半个时辰,但最终主子爷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看来这鹅梨香的确是有助睡眠,以后还是得收起来,否则主子爷还怎么去西跨院儿,德妃娘娘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最重要的是,谪仙般的主子爷总不能一辈子不碰女人吧?跟他这个太监比守身如玉……
主子爷昨儿晚上睡饱了,今儿早起精神头儿也足,眼下的乌青也散了,差办的好还得了皇上的一句夸赞,少有的事儿,想必此刻心情应该还可以。
这般想着,苏培盛把刚才出去倒茶水端糕点的空档从小印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三五句话总结了一遍说给主子爷听。
见主子爷没嫌他聒噪,便再次开了口。
“瞧把侧福晋逼的,身上的金镯子都要退下来,人心怎么能这么坏?若不是磕碰着伤了手,今儿还真随了那个老刁奴的意?嗐,侧福晋这水深火热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苏培盛一脸不忍。
“那个老刁奴也太不知礼数,没日没夜的闹,从前在那拉府上不知如何,如今到了咱们贝勒府,这般行事搅的家宅不宁,若是传扬出去,主子爷面儿上也不好看……”苏培盛试探着继续说道,说完这句看主子爷面色不愉,便噤声没再言语。
“金镯子放在回门礼中了吗?”
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听到主子爷开口,苏培盛忙摇头否认,“没有。”
我的爷,你刚才听的什么?半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没听奴才说都要磕破小姑奶奶的手皮儿了……怎么还能硬退下来……
“那头面和金项圈儿放在回门礼中了吗?”
“自然没有!”苏培盛否认,怎么能称了那老刁奴的意!主子爷这问题问的……总不能是要向着那老刁奴吧……
哎?不对!这分明是在关怀小姑奶奶啊!
好兆头!
想到这里,苏培盛抬眼看去,只见主子爷唇边似乎有一抹笑,若有若无,如不是他太了解主子爷,定然捕捉不到。
趁热打铁,要么再提提?
“主子爷今儿要去西跨院儿休息吗?明日也好一同出门去那拉府。”
“怎么,爷府上的俸禄很好领?”
“……”闻言苏培盛心中一凛,主子爷的意思是他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儿,净瞎操心了?这是又要克扣他的俸禄?刚克扣了仨月……
想到这里,苏培盛忙不迭跪下,拿出十二分的诚恳,“主子爷恕罪,奴才也是为着主子爷好。”
“去永和宫见德妃娘娘,也是为着爷好?”
“……”这事儿主子爷也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肯定不是今天,今天在宫里当差他半步也没离开过主子爷视线,那就是以前?
既然主子爷已经知道了没有怪罪他,想必也是知道他用心良苦,忠勇有嘉?
“太子爷、二爷、三爷都有子嗣,五爷、八爷府上的侍妾最近也遇喜了……”苏培盛这句话说完,发现主子爷的脸色更不好了,适时住了嘴,反正就这个意思,您品,您细品……
皇家开枝散叶才是首要任务啊,哎。
“奴才虽然多事儿,但奴才对您的衷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聒噪。”
“……”苏培盛立马咬紧牙关,把后面的几个字吞了下去。
俸禄保住了,狗头也保住了。
讲真,他甚至觉得他应该再去小姑奶奶那里拿一份俸禄!
小半个时辰后,看主子爷办好了公文,苏培盛再次鼓足了勇气在太岁头上继续动土,“那今晚主子爷去西跨院儿歇着吗?”
“滚!”
闻声,苏培盛只得弓着身子,屏气敛神往外退去,他尽力了,他真尽力了……
这般想着刚跨出门槛,就听到主子爷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回来。”
“?”苏培盛忙亦步亦趋走上前来,瞬间喜笑颜开道:“那、奴才这就去帮主子爷收拾行李?!”
苏培盛说完不等信儿,先叫了热水胰子净手,然后走到内间卧室打包寝衣、枕头、鞋袜,并明日出门要替换的衣衫,七零八碎儿打包了三个包袱放在托盘上亲自捧着,这才出来接,啊呸,伺候主子爷往西跨院儿。
*
宋嬷嬷虽因白天的事情气不顺,但是该她做的事情一件也不能倏忽,因此晚饭后便忙忙叨叨的筹备着明日出门的事情,哪些仆妇跟车,穿什么戴什么都是有章程的,不能给贝勒府丢脸也不能丢了那拉府的体面,一应的排场还是要撑住的。
便是她自己,也拿出了十二分的心力从中衣到外裳,从头饰到鞋袜都精心挑选准备,内管事的款儿要足足的。
收拾完正把跟车的仆妇们都叫到了耳房内训话,陡然听到外间有动静,随后是小丫头请安的声音,知道是四爷来了,叹了口气后麻溜起身走到外间准备请安,话还没出口,就被苏培盛使眼色拦住了。
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四爷的神情,然而想到兰儿挨的窝心脚,宋嬷嬷并不敢造次只无声行了个礼,便走进耳房低声吩咐仆妇丫头们动起来,想必等会儿里面会叫沐浴更衣。
然而四爷又来西跨院过夜这件事情,还是让她挺窝火儿的,助长小主子的嚣张气焰。
晚饭后,打了会儿珠络腻腻的,阮阮便随手捡了本书瞧。
这古代典籍没有标点符号费眼不说,一页百余字,竟有二十多个觉得眼熟但就是无法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个音。
阮阮看了会儿不由叹了口气,这繁体字和简体字还是有壁垒的。她一个985高校毕业的,到了这里成了半个盲人,哦吼。
两个丫头听到小主子的叹气声,手中针线一顿,对视一眼,皆抿嘴儿笑了。
阮阮看她二人挤眉弄眼的似有无尽言语,便抛了话题出来,娇哼道:“有什么好笑的。”
“从前小主子就不喜欢念书,《千字文》学了两三年的功夫才能默下来,《女则》和《女训》又磨了些年头。刚才看到小主子竟捡了本《孟子》奴才还当小主子转了性以后要做学问考状元,没想到不过盏茶的功夫……”半夏活泼些,嬉笑道。
“从前在家夫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小主子识得不少字已经很是难得了。半夏你再口无遮拦……”冬青成熟稳重,时常提点着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