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次的会议之中,卢娜见到的都是些其他部门不太熟悉的同事。
这倒是让挺人放松。
毕竟,她是秘书,只要缩在一旁的角落里记录就行了。
如果她要是和原本自己部门的同事一起……肯定会被笑的。
就只有这个,卢娜绝对绝对接受不了!
一场会议开完,同事们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卢娜还在往本子上记最后一句话,状态相当认真。
似乎完全没发现她的老板已经往她这边走过来。
“把会议记录拿来给我看看。”
听他这样说,卢娜赶紧把本子递了过去。
“还可以,以后就照这样记就可以,”魅魔C夸了她一句,“不过……这是什么?”
魅魔C指了指本子角上画着的一个小小的笑脸。
“啊——对不起!”卢娜的脸刷地红透了,“一没忍住就……”
魅魔C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慢慢来,下次记得不要画在这个本子上……要存档的。”
“那这个呢?我需要重写一遍吗?”
“不用了,”魅魔C说,“反正只是公司内部的存档,最后也只有我在看。”
他继续长长地叹气,显然,要让这女孩看起来像是个合格的秘书,还需要一段时间。
卢娜嘿嘿一笑。
大概这就算是……蒙混过关了吧?
虽然对新的工作内容还不太熟悉,不过无论如何,老板还是挺宽容的。
卢娜对做秘书这件事没什么信心,不过考虑到老板足够宽容……她应该还是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下去。
只要做好秘书的工作、严守老板的秘密……就行了吧?
这其实并不算很麻烦,毕竟,秘书的工作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至于老板的秘密……
是什么来着?
面对完全不能理解的情况,卢娜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忘记。
说到底,这也不是她自己能选的啦。
归根结底,人类的大脑就是这样运作的,它会把人认知以外的事情隐藏起来,直到人能够理解的时候才拿出来……或者永远不拿出来。
不过无论如何,日子总还是一样地过,并不会因为谁记得什么或者不记得什么,就突然山崩地裂之类的。
反正卢娜只要保证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拿到比原来高35%的工资就好了。
卢娜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她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向老板一笑。
魅魔C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又发生了变化。
啊呀呀,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姑娘。
明明这女孩看起来聪明又乖巧,长相讨人喜欢,但又没漂亮到会惹麻烦的程度,应该挺适合当秘书的……
但是,似乎意外地会在奇怪的地方出纰漏呢。
此前魅魔C一直都在留神,避免让秘书太过在意自己。
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在意起自己的秘书来。
作为一个在人类世界生活的魅魔,C一向把自己生活的各个侧面分得很开。
工作是工作,进食是进食。至于工作和进食以外的私生活,那是魅魔C的私人领域,没有任何人能闯入其中。
魅魔C严格地把自己放在框架之中,非常习惯,也非常自在。
但是眼前这女孩,虽然刚刚才成为他的秘书,却已经在他的框架之中击打出一道裂痕。
她将会成为他生活中的不安定因素。
魅魔C下了定论。
不安定,也就意味着变化;变化,可能带来危险。
早就预感到变化存在的魅魔C,发现自己可能正站在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
一个看似简单的选择,可能会导致一切都发生变化。
身为魅魔,C明确地知道命运的力量。
在命运的注视之下,无论魅魔还是人类都一样脆弱,稍不留神,就会被碾为齑粉。
正因为他是如此地小心谨慎,他曾经无数次从命运的爪牙之下逃离,一切顺遂地活到了今日。
但是这一次,魅魔C决定要拥抱命运。
倒不是说他要做什么……他只是按兵不动,留在原地观察事态将会如何发展。
也……观察自身。
尽管活了好几百年,魅魔C并不敢说自己就很了解自己。
在面对意外之时,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魅魔C并不真正确定。
命运的迷人之处大概也正在于此,无论如何,它总是要带来不确定。这种不确定让人深深迷恋,以至于忘记了危险。
魅魔C已经过了数百年远离危险的时光,现在……似乎是拥抱它的时候了。
或许为了表明一种要与命运握手言和的态度,魅魔C开口问卢娜:
“请你帮我查一下,今天晚上我有没有要出席的商务晚宴。”
卢娜拿起本子一顿狂翻:
“没有。”
魅魔C递给她一张卡片:
“今晚六点,我要在这家餐厅用餐,你帮我订两个座位。”
“好的!”
卢娜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卡片。
这个,应该是老板喜欢的餐厅吧。
她看了看卡片,觉得自己应该是曾经从这家餐厅门口路过过,但是这么贵的餐厅,她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看起来,老板似乎要和什么人一起吃饭。
卢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接触到了老板的私生活。
啊,这可不好!忘掉忘掉!统统忘掉!
卢娜给餐厅打了电话,然后向老板通报:
“老板,餐厅订好了!”
“哦,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下班了。”
“下班?”卢娜看了看时间,“这么早?”
“你今天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魅魔C看着她,温和地说,“第一天做自己不熟悉的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啊……没什么的!”
卢娜还想再谦虚几句,不过想到最好不要让老板打消让她早下班的念头,她适时闭上了嘴。
魅魔C看着她笑:
“走吧。”
卢娜已经不需要老板再多说一句,迅速收拾起包,拿着就走了。
魅魔C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向后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这女孩,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簿,随手划了两下,选定了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今天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再说卢娜这边,她比平常早下班一个多小时,铆足了劲儿想要找个机会把这一个多小时浪费出去。
或许是老板让她订的餐厅提醒了她,她有个朋友,恰好就在那家餐厅附近工作,平常下班时间比她稍微早一点,如果她现在过去……或许能有机会和她一起吃个晚饭。
她们当然不会去老板去的那种贵到不行的餐厅,只会选一家平价餐馆,不过,只要和朋友在一起,一切都会很好的。
卢娜摩拳擦掌,感觉很高兴。一边用手机联系朋友,一边乘车往那边走过去。
至于魅魔C这边,他与人约定好,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车去接他的女伴。
这一次魅魔C邀请一同用餐的熟人,是这座城市里少数几个与魅魔C有固定往来的人之一。这位A女士与魅魔C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每隔一段时间,魅魔C就会到她家里去,将她催眠,然后将她一段时间以来积累的梦境全部吞噬。
如此,想要摆脱回忆和梦境的女士得到了安宁,魅魔C则得到了一顿饱餐。
那位女士大概认为魅魔C是个神秘的催眠师之类的,不过在魅魔C看来,他们的这种关系,或者也可以叫做……饭搭子?
大概正因为这个,魅魔C才决定要请她吃饭的。
无论如何,她很聪明。魅魔C怀疑,她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他是什么,只是两个人出于某种默契,什么都没有提过。
餐厅给魅魔C留了个靠窗的好位置,两人分头坐好,A女士笑了一声:
“认识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请我吃饭。”
“我的错,”魅魔C笑了一声,“我本来应该早点这么做的。”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A女士凝望着魅魔C的眼睛,“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的梦境。”
她是第二个能够直视他眼睛的人,魅魔C觉得,应该是催眠她的次数太多,所以她对他的魔法已经形成了相当的抵御能力……当然,也或者是她过去回忆的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她从一开始就对他的魅力无动于衷。
魅魔C无意探寻她的秘密,也从来没想要聘请她来当秘书……不过,像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或许可以作为朋友往来。
他向她一笑:
“愿为您效劳。”
他们这顿晚餐吃得很愉快,当然,主要是A女士在吃,至于魅魔C……他只是象征性地尝上一点儿。
魅魔可以品尝人类的食物,但领略不到多少美食的妙处,而且这些食物并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养分,魅魔C还是要靠吞噬充满各种情感和欲望的梦境维生。
今天约见了A女士,晚上他就可以品尝到A女士积累的梦境,因此,他对眼前的食物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为了维持躯体的生存,才尝上一点。
A女士倒是饶有兴致,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桌上的菜品。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魅魔C突然发觉,他可能不应该约A女士出来。
她有点太聪明,如果他在她面前说太多话……可能会把自己暴露得太多了。
于是他无意识地用指节敲打着桌面,漫不经心地往窗外望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巧,卢娜此刻正站在窗外,无意识地往里望。
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恰好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