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态度显然有点过于严肃了。
根据卢娜的经验，每当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讲话，要说的总归不是好事。
卢娜的状态一下子绷紧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考试吗？”
“考试？”魅魔C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也可以把这当做是考试。”
卢娜不曾在老板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笑容，应当说，老板平常似乎都在很刻意地板着脸，以免让公司里的员工们对他有什么额外的遐想。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很迷人，那双眼睛——
别再继续往下想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吼，似乎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卢娜咬了咬嘴唇，心跳如鼓。
“别紧张，”魅魔C用后视镜观察了一下卢娜的表情，柔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般来说，魅魔的声音能够有助于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免得她们过于激动。
——虽然卢娜也不算什么受害者啦。
不过卢娜的反应反而与他预料的相反，他越是这么说，卢娜越是紧张，汗都快淌下来了。
有趣。
C继续观察着，试探地问：
“你觉得你的新职位怎么样？”
“啊？很好呀！”卢娜的声音有点发颤，抖个不停，“主要是工资非常令人满意！”
这倒是的，多加百分之三十五的工资，无论谁都会满意的吧。
不过这并非C想要的答案。
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别紧张，”他柔声说道，“我不会因为你考试不合格就把你开除的。”
“不会……吗？”
“不会的。”
似乎是得到了某种保证，卢娜的状态显得稍微放松了一点。
所以果然她在乎的只是工作而已。
这是个好现象。
C在心里默默评估了一番，伸手推了推眼镜，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事实上，为了让你更好地工作，我决定让你多了解一些信息，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可以叫做公司的……内幕。”
公司内幕？
听到这四个字，卢娜的第一反应是不去听。
根据她活了二十几年来的经验，得知过多的秘密，从来就不能说是什么好事。
不过看眼前的架势……就这么拒绝，可能不行。
卢娜做好了觉悟。
她低头略一沉吟，终于摆出足够严肃的表情，问：
“……我们公司究竟拖欠了多少税款？”
啊……她完全误会了啊。
“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样的事情。”
说出这一句之后，魅魔C原本准备好的话，似乎再也说不出口。
他身为魅魔，魅惑人类几乎是一种本能。要让他使用魅惑来主导一场谈话，再简单不过。
但是要让他在对话中“完全不用魅惑”，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艰巨的任务。
一般的人类，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怎么说来着？
——说到底，一般的人类根本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吧！
卢娜此时就在对面，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他，正等着他解释。
她的眼神过于清澈，以至于让人无法在她面前说谎。
他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
“咳咳，你来公司也这么久了，应该知道我之前的秘书……工作都干得不是很长吧？”
这不算什么秘密，卢娜点点头：
“知道。”
“你已经是老员工了，应该也知道，我确实会对新员工造成一些比较强烈的……影响。”
当然，卢娜对此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她点点头。
C继续说：
“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正常经营，所以……选一个不会受我影响的秘书，委实非常重要。”
卢娜抿了抿嘴唇：
“这就是您选我的原因？”
C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
卢娜在心里暗暗地想，只不过她绝对不会表现在脸上。
魅魔C暗暗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很平静，这是个好的反应，意味着谈话可以顺利继续。
他继续说道：
“在此之前，你一向都表现得很好，这让我很放心，但是作为秘书，长期和我共处一室，与之前在大办公室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总之，在工作正式开始之前，我还是希望你先有点心理准备。”
卢娜茫然地点头：
“您的意思是？”
“你或许也很疑惑，正常来说，一个人不应该对外界有这么大的影响。”
卢娜继续点头，还是不知道魅魔C想要说什么。
魅魔C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总觉得接下来的话不怎么好说出口：
“……那主要是因为，我并非人类。”
卢娜的眼神直勾勾的，好像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虽然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这情形也算在魅魔C的掌控范围之内，他还是继续说：
“其实，我……”
他的话没说完，卢娜就打断了他：
“对不起，老板，虽然打断您说话很不礼貌，但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我必须得问一声……需要我送您去医院吗？虽然我开车的技术不好……但把您安全送到医院还是没问题的。”
她的眼神诚恳、真挚，充满了人类之间互帮互助的美好情感。
魅魔C考虑到了各种情况，唯独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人类的一般常识真是……麻烦啊。
说到底，魅魔C正是因为“世界上没有魅魔”这种一般常识，才能顺顺利利地在人类世界生存下去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一般常识，眼下的情况就变得特别……难以处理。
卢娜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八成是觉得他受了什么刺激。
不行，魅魔C唯独受不了被人这么看待：
“……其实我是个魅魔。”
啊呀，不好，居然就这么脱口而出。
魅魔C觉得，事情有点脱出了他的掌控。
不过，在完全没有这类打算的人面前剖白自己的身份，这在他还是第一次，稍微有些不熟练，多少也算情有可原……吧。
当然，卢娜完全没听懂。
或者说，就算她听懂了，她也不明白：
“您说什么？魅、魅、魅……魅魔？”
卢娜当然知道魅魔。
在她玩过的游戏里，多多少少有这样的角色，有着蝙蝠翅膀和尾巴之类的，到处发射粉红爱心，但是……她的老板？是魅魔？
无论卢娜多么有想象力，也无法把这二者联系在一起。游戏里经常有魅魔之类的角色出现，但显而易见，魅魔在游戏里一向只是杂兵，从来都不是关底大Boss。
而现在，她的老板就坐在她面前，对她说他是……魅魔？
就算他很有魅力，说他是魅魔……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卢娜直直地看向她的老板，冷静地说了四个字：
“我不理解。”
卢娜可是个相当通情达理的人，说出“我不理解”这四个字，在她而言，意味着她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亟待重建。
不过她的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总之，在魅魔C看来，既然她没有表现得惊恐万状，就意味着她实际上还是可以继续听下去。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一些人不能理解的事物的，”魅魔C循循善诱，“比方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眼镜。
魅魔被眼镜遮掩住的奇异魅力，就这样突然暴露在卢娜面前。他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卢娜惊呆了。
一时之间，卢娜说不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是深情的眼眸，是暗夜的深潭，是流星一闪而过，是月亮照在玻璃上反射出来的柔光。
如果是一个对此有经验的人，就会意识到，她所见识到的，是纯粹的魔力。浓度极高，在通常的情况之下，只要一瞬间就可以捕获猎物。
但卢娜并不是魅魔C的猎物，因此，这魔力中并没有带多少魅惑。
所以卢娜也只是僵直着一动不动，未能有任何反应。
看见她这样子，魅魔重又把眼镜戴了回去。
魔力被收了回去，卢娜仍然僵直着。
突然遇到了这种事情的人，很难一下子恢复平常的样子。
这很好理解。
魅魔没有出声叫她，就只是等待。
他看见卢娜变得几乎像是一座石像，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她的皮肤像是雪花石膏，白皙而明亮，很美。她的眼睛里泛着聪明，样子很讨人喜欢。
说起来，卢娜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奇怪事情的那种人。
虽然她弄不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但她也能意识到，这不是人类世界应有的东西。
她试探着小声问：
“所以，你真的是……？”
魅魔C缓缓点头。
她歪了歪头：
“我还以为魅魔都是女的。”
所以，她从惊讶里缓过来之后，第一件要问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魅魔C发现，自己确实无法理解这女孩的脑回路。
这问题不是重点，但他还是推了推眼镜框：
“你这是带有刻板印象的性别歧视……我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让你当秘书的决定是否正确。”
卢娜浑身一颤，伸出两只手，做出拒绝的姿态，迅速撇清：
“我可没有歧视您的意思……您能当我没说过吗？”
她当然没有。
魅魔突然觉得有点头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魅魔之中当然有男性……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这场谈话的重点。”
卢娜闭上嘴巴狂点头，显然不想再说出什么惹祸的话。
魅魔C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选你当秘书的主要原因是，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出现在办公室时，还能专心办公的女员工。”
卢娜当然不会说，他每次出现，她都在拼命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关上所有的小游戏窗口。
……果然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让老板知道比较好。
所以她点点头，假装一切都尽在掌握：
“所以，这是一场测验，那，我通过了吗？”
C只是想要测试她的反应，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打算，于是他歪了歪头：
“就算是……通过了吧。”
听到“通过”两个字，卢娜的表情顿时变得欢快起来，“太好了。”
……果然，这家伙的注意力完全没在“魅魔”的问题上啊。
虽然这应该就是魅魔C想要的效果，但当她真的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时……魅魔C还是产生了一点挫败感。
所以，是他的魔力太弱了吗？
无论如何，他毕竟是具有人类无法抵御魔力的魔物，就算他收住了魅惑，但正常来说，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在这个距离内与魅魔对视。
在这种对视之中，人类的灵魂会暂时被魔力侵染，从而不能自拔地陷入其中。
老实讲，人类的灵魂一旦被这种魔力侵染，着实不能轻易解除，在此之前，魅魔C已经做好了与她发生点什么的准备。
——大不了再魅惑她忘掉这件事就好。
在这个方面，魅魔的道德观与人类有着相当的差别。
好在她确实通过了考验。
不过……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她对这些事情的反应相当镇静，看起来应该能当个合格的秘书。
魅魔C这样想着……但心里总有个地方觉得怪。
把这样一个可以完全忽略他影响的女孩子放在身边，真的合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