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太师府,一大早便人声鼎沸。
园内正前方摆了一个大戏台,上面浓妆艳抹的伶人咿咿呀呀唱着满堂寿,戏台前摆了七八个大圆桌,上面放了六碟精致的点心、干果,清酒和热茶各放一壶供客人挑选。
许柚早晨尽可能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没想到还是在路上遇到严家的马车。
昨天突然收到消息要去严府贺寿,她本以为是严姨,到下午才有仆役来报,实际去的是严老太师的府邸,今日是严老夫人七十岁大寿宴。
而严绍安竟是严老太师的孙子。
许柚不知道她这个闺阁女子从未见过严老夫人为何非要去贺寿,非亲非故非友,她这一出场,京城曾经传的沸沸扬扬的那场婚约恐怕会被人再次提起。
许柚心底很烦,却没办法逃掉,只想尽量缩在角落,别被任何人注意。
结果还是恰巧在严府门外遇到陪着严姨赴宴的严绍安。
许柚双手被严夫人握住,面色尴尬地看她在府外兴奋的对自己说:“真巧啊柚儿,快让严姨瞧瞧,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又瘦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青年,神情温柔道:“这是我之前同你说的你绍安哥哥,听他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是,母亲,前些日子在郡主庄子里曾见过。”严绍安温和疏离。
看着比之前许柚见过的端庄许多。
许柚点了下头回应,轻声道:“是,应柏盈郡主邀约去游玩,当时人行中有严公子。”她一句严公子,将亲疏关系划分的一清二楚。严夫人没强求什么,想就握着许柚的手往里走。
许柚手腕一转,轻轻挣脱开,低声解释:“严姨,今日我与你一同进去恐怕于礼不合,待日后我亲自到严府去拜访您。”
严夫人想说这没什么,可对上许柚认真的眼神,又瞥了眼不争气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温声道:“也罢,柚儿今日只管吃好喝好,别的都不要在意。”
许柚顿了下,猜测到今日严府恐怕要发生什么,她乖巧地点了下头,同两人道别。听荷附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小姐,方才你同严夫人和严公子在门外恐怕已经被许多人看到。”许柚侧过头吩咐:“注意,有人要在京中散播什么传言,到时候帮我找几个说书先生给我澄清一下。”
听荷迟疑:“小姐的意思是说?”
许柚莞尔一笑,既然那么多人想要把她和严绍安搅和在一起,那她偏不如他们所愿。
“你找几本地位差距较大的情爱话本,再暗中稍微推波助澜一番,其中一本需要是关于富家小姐和她的贴身侍卫最后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听荷震惊地睁大眸子,小姐这是疯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环视了一圈嘈杂地太师府,怎么也想不通小姐会在这种地方吩咐她做那种事。
许柚找个角落坐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听荷,调侃道:“听荷姐姐是吓到了?”
什么也没听到的若兰纳闷:“参加个寿宴怕什么?”
听荷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无奈道:“小姐若真有这种打算,拜托以后在四下无人时再吩咐我。”
许柚表情无辜地蹭了蹭鼻尖,眸光忽然停顿在一个方向,她缓缓睁大眼睛,一把拉下听荷,小声说:“你看看,那棵树上,是不是梁侍卫?是我出现幻觉了吗?”他怎么可能来这里!
听荷躬下身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小姐,这是太师府,怎么可能随便趴树上,你看错了。”许柚朝那颗大梧桐上瞟了好几眼,狐疑地收回目光,重新无聊地看向戏台。
"请问可是许家姐姐?"
许柚抬起眸子。
是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子,女子身穿一件翠绿色双碟云形千水裙,柳腰盈盈一握,杏面桃腮,楚楚动人。许柚不认识她,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李兴珠眉心微微蹙起,不满许柚对她的冷淡,她自认身份尊贵,屈尊称她姐姐,前来问候,她不起身也罢了,连句话都懒得回。“敢问姑娘还有何事?”许柚捉住若兰点她后腰的手,又开口问。“大胆,你面前乃是当今端王之女,兴珠郡主,还不起身行礼?”侍女厉声道。许柚拧了下眉,抬手止住听荷,起身朝李兴珠福了福身子,缓缓道:"见过郡主。"她不卑不亢,脸色表情淡淡,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模样,李兴珠心底还没升起的得意倏地消散,羞恼道:“你为何在此?”
"这是严奶奶的寿,我不记得严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请自来,严家不是你能轻易攀附的?"许柚心底好笑,她父亲许国公在朝堂也算有权有势,这郡主是从何处看出她来替父亲走关系。
“郡主误会,我只是遵从父命,带着严家的请帖前来贺寿。”"严家怎么会给你发请帖?"
"我父与严老太师同朝为官,前来贺寿并不奇怪。"
李兴珠找不到为难她的借口,愤愤地瞪了一眼,带着侍女去了严夫人那一桌。许柚恍然回过神,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时候她耳尖突然被人拨了一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柚妹妹,你猜那小郡主为什么为难你?"
柏盈笑眯眯地坐到许柚身边,抓起一把干果塞到身后侍女的手上,自己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递。
“郡主。”许柚想起刚被人教育过礼数,正准备站起身,胳膊被柏盈按住。
“见过那么多次还跟我见外?”
许柚笑了下,轻声解释:“毕竟人多眼杂,被人落了话柄不好……”
柏盈瞪了她一眼,讥讽道:“都是前来贺寿道喜的,若按资排辈分别行礼,那今日老夫人这宴会还怎么摆啊。今日图的不就是众人欢喜?”
她故意嗓音提高几分,刚好能被前方的李兴珠听到。
许柚看到那道身影后背僵了下,她朝柏盈郡主露出一抹笑,柔声道:“多谢姐姐好意,我无碍。”
柏盈撇了撇嘴,视线扫了一眼李兴珠,冷哼道:“如今京城皆知严绍安同严老太师的关系,再加上严绍安在年轻 带里又有几分姿色,可不成为盛京闺阁女子眼里的最佳选。”"你可还记得京城曾经流传过的绯闻?"
绯闻本人许柚:“……”
许柚无奈道:“那真的是无稽之谈,姐姐放心,过几日整个京城都没人会觉得我同严公子日后会有可能。”柏盈挑了下眉,神色兴奋:“好妹妹,快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许柚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保密。
听她这样说柏盈不解:“既然你这么打算,怎么还真来参加这寿宴,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万一待会儿老夫人把你手一拉搭到严绍安手上,看你怎么办?”
许柚吓得起身把凳子拖的离柏盈远了点,眼底带着恐惧:“可别吓唬我,这绝不可能,我不会给她抓住我手的机会!”
许柚信誓旦旦,她今天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最好严老夫人忘了她来。
可看到坐在主桌的严姨,许柚心提了起来,真有些开始担忧起柏盈郡主说的这种情况。她侧身朝听荷问:“我们礼已送到,可以提前离开吗?”
听荷摇了摇头。
许柚抬眸又看了眼那棵大梧桐,心底划过一抹失落。“公子,许小姐在找你呢。”羽书朝隐在树上的人悄声道。梁晏承眸光幽幽地看着倚在桌上,不高兴的少女。
“还得是许小姐,我们这般小心谨慎,她都能一眼找到你。”羽书又打趣。
方才他们刚在人群掩护下蹲好位置,就被许小姐伸着手指瞬间点了出来。幸好树叶繁茂,他们又特意往上挪了点,许小姐才放弃找人。“这宴会也忒无聊了,要我说,公子你就算不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梁晏承没理他,目光贪婪地望着少女,几日不见,竟是又瘦了几分,大夫的叮嘱定是被她抛之脑后,梁晏承心底生了丝怒气,埋怨她不顾身子。“公子!不好了!”羽书忽然开口。
梁晏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严夫人朝许柚招了招手,在唤她过去。羽书怔怔道:"不会吧,严夫人要真在这么多人面前牵红线吧?"“柚妹妹,怎么办,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柏盈郡主神情诧异。
许柚抠了抠手心,心底划过一丝恼意,唇角勾出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提起裙摆,不款款走过去。
“严姨。”她嗓音温柔唤道:“见过严老夫人。”
严夫人拉着许柚的手,让她坐到身边,然后朝身边的人介绍:“母亲,这是婉儿妹妹的女儿,叫许柚,小名唤作——。”
“——啊,长得真好看,这眉眼简直和婉儿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严老夫人仿佛陷入回忆,眼角泛起一抹泪花,握住许柚的手。
“老夫人……”许柚没想到,今日又遇到故人。
“您,也认识我娘?”她试探道。
严老夫人笑了下:“婉娘小时候常来我家玩耍,他与绍安的爹爹、你严姨是一同长大的。”
原来如此,那是不是代表,严姨是真的与她娘亲近。
许柚乖巧道:“原来这样,以后有机会,还请老夫人多同我讲些关于娘亲的事情,我自小丧母,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娘的故事。”
严老夫人顿时心疼道:“都怪那许兴毅,婉娘去世后直接几乎把你四在府里,谁也不许探望,等你大些。你如今长大,自由了,别管那小古板,多来严府看看严奶奶,我同你讲你娘。”许柚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真诚的笑。
“谢谢严老夫人,我以后可会时常来叨扰的。”
“快,叫绍安过来,你应该不记得,你绍安哥哥比你大一岁,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同他见过面,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严老夫人笑着差遣身边的侍女。许柚脸上的笑僵住。
什么青梅竹马,她的竹马只有梁晏承。
听到羽书翻译出唇语的梁晏承,脸色彻底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