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柚只觉得自己像处在一个坚硬的壳子里,隐约能听到焦急的谈话声,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浑身动弹不得。
“全都让开,听荷,立刻去请大夫。小姐刚才做什么去了?”梁晏承拦腰将许柚抱起,大步朝屋内跑去。
"小姐只是去见了老爷。"
听荷神情担忧,想到方才小姐见过老爷后受伤的表情,以及之前交代让寻找的那位吕先生,顿时生出一身冷汗,是不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听荷纠结再三,还是打算先隐瞒下来,等大夫看过再下定论。
梁晏承俯身把人放到床上,揽在许柚腰上的手不敢多做停留,克制地缩回手。
募地,梁妥承顿住,余光看到他的一截衣袖被只白嫩的手死死攥着,甚至指腹用力到发红,即使陷入昏迷,也从她身上感到明显的惶恐不安,梁晏承眉心微微竖起,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近期未曾出府,能让她如此不安的……
许国公。
梁晏承低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的寒意,听荷看不出他的情绪,心底却有种隐隐不安“梁侍卫,你的衣服。”若兰小声提醒。
三人看着死死抓着人不放的许柚,各怀心思。
听荷深吸-口气,眸光落在许柚皱成一团的眉心上,朝梁晏承低声道:“梁侍卫,你,你安抚下小姐,她大概见老爷时情绪起伏有点大,小姐去的是东苑,定是想起夫人来了。请梁侍卫尽快,稍后大夫就
会来,我和若兰在屏风外等着。"
若兰缓缓瞪大眸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听荷直接拉了出去。
听荷余光瞥了眼床帐,只看到梁晏承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心底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只看样貌确实极其般配,可这身份差异,又岂是能轻易撼动的。小姐这一番选择,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甚至要吃不小的苦头。
梁晏承怔怔地看了片刻才慢吞吞蹲下身子,他抬起手,这时候才敢将指腹放到那只柔软细嫩的手上。只刚刚碰到,那只手就颤了下,指尖的力道瞬间加重。
“是我。”他嗓音带上一丝哑意,只敢用指腹轻轻触碰,像是对待一块易碎的豆腐,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许柚,别怕。”
“我在这里陪你,放松一点,手会疼。”他低声轻轻哄劝,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冷峻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柔情。
像是有所察觉。
在连续多次的轻抚下,手指松开了那截衣袖,反而攥住梁晏承的一截手指。许柚的下意识帮她抓住了最在意的人。
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流淌至梁晏承全身,比价值千万两黄金的人参、补品好上千万倍,似乎四肢百骸里的旧伤陈创也被治愈,重新长出新的骨肉。“——。”他偷偷地,极其克制地,唤了一声。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梁晏承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短暂地凝视一眼,抽出手指,抬脚走了出去。
听荷同他点了点头,示意若兰去内室伺候。“听荷姐姐,赵大夫到了。”“快请进。”听荷打开门,将人往内室带。
“梁侍卫请留步,稍后我需照顾小姐,麻烦你等大夫诊治好后帮忙送一下。”听荷:“劳烦大夫费心。”
赵大夫闭着眼把脉,半响,他面上表情愈发凝重。梁晏承眉峰蹙起,心底颤了下,总感觉是不是之前忽视掉了什么。
“许小姐年纪轻轻怎会优思过重?身子空虚,再加上近日睡眠不足,积压的情绪忽然爆发导致身体承受不住,等她睡够了就好。日后切记饮食也需多加注意,食补要层层叠加,切不可-蹴而就。”赵大
夫语气沉重。
"最重要的是,要心情舒畅,只是……"
赵大夫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只是不知为何似乎有股奇怪的脉象,只出现一瞬就消失了。
听荷心口一跳,连忙开口,“不严重就好,小姐现下昏睡劳烦先生快些开药,待小姐醒后,辛苦先生届时再回诊一次。”赵大夫听懂侍女的意思,没在多言,抬手快速在纸上写好药方。
“梁侍卫,劳烦了。”听荷给梁晏承使了个眼色。
“赵大夫,请。”
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等四下无人后,梁晏承开口问:“老方先生说出方才的未尽之言。”
“此乃病人隐私,我无可奉告,更何况领头的侍女适才给我使过眼色。”
“先生,听荷姑娘吩时我出来送您便是让我私下询问,小姐的身体问题不能有半分眈误,若真有什么,希望先生不要有所临瞒。”梁晏承鲜少在别人面前解释的这么认真,他放低姿态,只祈祷床上的少女并无大碍。
赵大夫细细打量面前英俊挺拔地男子,他微微躬着腰,表情认真,看上去很温和。
“请先生指教。”梁晏承重复一遍。
赵大夫缓缓叹了口气,说实在他学艺不精,竟也捉摸不清那诡异的脉象。
“可是很严重?”梁晏承脸色一沉。
赵大夫摇了下头,缓声道:“我并不知是何问题,那缕奇怪的脉象仅一闪而过。但凡出现必有其原因,我劝你们切莫无视,尽快请医术精湛的大夫给许姑娘就诊。”沉默许久。
梁晏承嗓音沙哑:“还望先生保密。”
“自然。”
赵大夫观察到侍卫似是受了惊吓,暗叹国公府的侍卫真是够忠心的,就是胆子太小,脸都吓的煞白。他拒绝侍卫相送,慢悠悠的独自离开。“可有说什么?”听荷走到梁晏承身边。
她故意暗示让梁晏承亲自问大夫,擅自做主把许柚的身体情况透露给他。“只说,有一缕奇怪脉象。”梁晏承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海里混乱的思绪。“怎么会,她……”梁晏承顿住,忽然想起许柚的那几次不正常,难不成同那有关。
听荷:“小姐前几日让我开始找一老者,只说花甲年纪,时常出入城东破庙,似乎同这有关。小姐对这病的了解好像比我们更多.……她怎么会知道?”
"寻人我分明更快。"
听荷匆匆瞥了一眼,梁晏承看上去似乎很困惑。
“小姐不想你担心,就如同你也在瞒着她一些事。可即便你处处隐瞒,她如今却殚思竭虑,夜夜难眠。”
梁晏承不吭声,却也没反驳离开。
听荷不知道该不该插嘴,但却不想两人一直这样互相瞒着,她忍不住继续道:“梁侍卫,小姐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她的品性你最了解不过,她本就是极其缺乏安全感,你不说她便不问,但她会自己去
查,反而让自己更累。”
"互相隐瞒,再过笃定的关系久而久之也会生出嫌隙。"
“听荷姑娘。”梁晏承眉头轻敛,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为何同我说这些话。”“梁侍卫怎会不懂?”听荷语气轻快,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去照顾小姐,你好好想想。”
梁晏承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正欲转身,府内侍卫突然来报,
“梁侍卫,国公爷有请。”
梁晏承蜷了蜷手指,低声应是。他一路走在侍卫身后,目的地越来越清晰。是许府的刑堂,鲜少会开启。
"国公爷说,梁侍卫到了后自行进去,小人便先行告退。"
梁晏承抬脚走进,里面森寒之气瞬间席卷而来,鼻尖仿佛能闻到刑具上散发的铁锈和血腥味。他合上门,光线一点点从门缝中消失,直到将他整个人浸在黑暗中。
倏地,一道微弱的烛火闪烁。
梁晏承朝光源靠近。
许国公正端坐在中间的红木椅上,腿边横着一个成年男子两指宽的粗鞭,梁晏承走过去,不等他出声,许国公眸光凌厉地望过来,嗓音冷漠至极,“跪下。”梁晏承不语,双膝下跪。
“可知所犯何错?”许国公沉着脸质问,把鞭子握到掌心。
刑堂寂静无声。
遽然。
空气中发出一道极为响亮的声音,鞭子猛地扬起,毫不留情地甩到梁晏承背上,顷刻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跪地的人甚至一点闷哼声都没发出,硬生生扛了下来。梁晏承脖颈处青筋瞬间暴起,双拳紧握,鲜血自指缝中流出。
“心思不纯,其为一错。”
“啪——”
“激进行事,其为二错。”
“啪——”
“粗心大意,其为三错。”
“啪——”
一道道狠厉的鞭子随着许国公嘴里的罪责——落下。
直到梁晏承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许国公才放下手里的鞭子。
他重新坐回椅子,眉宇紧结,神色冷淡,肃穆道:“还想不透?”
“你以为你能瞒地住我?我给你最大的自由和权利,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保护柚儿,甚至让你读书写字。是不是把你喂出了野心?”
梁晏承咬紧后槽牙,额头上冷汗淋淋,十指嵌入掌心,嗓音嘶哑到极点,“是我不配。但……”
许国公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冷冷道:“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平安当铺!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什么事情都敢掺和进去?”梁晏承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李宜修是你能招惹的吗?"
原来是这。
梁晏承缓缓呼出一口气。
还好不是许柚。还好国公爷不知道他是谁。梁晏承忽然没那么慌了。
他慢吞吞抬起眸子,视线直直看向许国公,沉声道:"属下不知,我从没去过那里。"
许国公正欲开口骂道,门口突然传来猛烈、焦急地敲门声。
“小姐,小姐,老爷不在这里,小姐快回去。”侍从慌乱的声音传了进来。
许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