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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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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二十八章

昌黎氏神族的法相化身,就这样被斩灭了?前来赴宴的澜沧海妖族呆呆地望着远方飘散的灵光,许久未能回神,这实在是他们终其一生,也不敢想能见到的场面。玄龟巨大的身躯沉在海底,压住了溯宁斩去法相引起的余波,不知想起什么,他浑浊双目泛起幽微神光:瀛州…”眼见昌黎妙音法相消散,原枝像是骤然被抽空了全身力气,灵族女子的衣角从手中滑落,她跌坐在地,面色灰败不堪。她怎么会是神族?

既是半神,又何必隐瞒身份伪作鲛人出现!原枝心中是难言怨怼,其中亦有几分悔意,却不是觉得自己之前作为有何错谬,只是后悔未能分辨溯宁身份,将她当做了寻常妖族算计。

妙音神上为何会败在一个半神血脉手中!原枝还是不愿相信。

这是她唯一估量错了的事,倘若没有这个差错,一切本该如她所预料的发展。

随原枝前来的灵族此时都看着她,如今他们该怎么办?即便那位神上不与他们计较,昌黎氏族女却是原枝请来,她被斩去法相,原枝难辞其咎,这些灵族也必定会为昌黎氏问罪。看着这些神情凄惶,不复之前嚣张气焰的灵族,澜沧海水族心中不免觉出几分痛快来。

贺楼潮收回目光,长长吐出一口气,余光却见飞絮忽然起身,不管不顾地奔向龙宫珊瑚。

他心中一紧,连忙跟了上去,注意到这一幕的长恒不知出于如何思虑,也随之同往。

树下,越斛躬身向溯宁一礼:“神上驾临,是澜沧海荣幸。”

他之前将溯宁当作妖族,听她提起瀛州,只以为她曾在瀛州闻道,如今溯宁显露神族血脉,越斛才意识到,以她修为,或许真是瀛州门下弟子。

瀛州传自上古,在沉落前,曾是无数神族向往的修行之地,连神族帝君之子都曾入瀛州修行。

即便后来沉没,但只要是自大劫中幸存的瀛州弟子,如今都得身居高位,成一方大能。

但,如果溯宁真是瀛州弟子,九天上为何从无她声名流传?她之前提起瀛州,反而要向他问及究竟,好像什么都不记得……

越斛心下颇多疑问,只是在知道溯宁并非妖族后,他的态度不免要慎重许多,并不敢随意发问。

不等他再说什么,飞絮的声音突兀自后方传来,少女看着溯宁,眼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祈求:“你真的不是我阿姐么?”溯宁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对她的凄怆毫无反应,于是不必多说什么,飞絮的心沉沉坠了下去。

“我阿姐呢?“她喃喃开口,泪盈于睫。

如果溯宁不是云珠,那她阿姐在哪里?

贺楼潮没能阻止她开口,只好先向溯宁行过礼,见她没有问罪的意思,才放下心。

他低声对飞絮道:“云珠为取血珊瑚,意外被卷入了海底裂隙。”

澜沧海妖族都知,落入海底裂隙十死无生,贺楼潮虽没有明说,言下之意却再清楚不过。

听了他的话,飞絮踉跄着退后一步,面上神情只剩一片空白。

怎么会?

阿姐……怎么会已经死在海底裂隙下……

她只是去取血珊瑚,只要小心些,应当是可以平安回来的!她怎么会抛下她?

她怎么会死?

眼中噙着的泪簌簌落下,少女目光注意到随贺楼潮而来的长恒,眼中忽地迸发出深重仇恨之色。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阿姐!”

云珠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族,她会失态也是情有可原,但在贺楼潮看来,为长恒取血珊瑚之事终归是云珠自愿前去,并未受了谁的胁迫,也就不能将云珠的死怪罪在长恒身上飞絮却不顾他的劝阻,死死抓住了长恒衣襟,指尖用力得泛白:“是你害死了我阿姐!你根本没有重伤,你根本不需要血珊瑚!”

贺楼潮一怔,一时没明白她话中意思,什么叫他没有重伤?飞絮哽咽着道:“我都听到了,你只是要借机让族长严惩成嚣大人,你骗了他们,你骗了我阿姐!”长恒脸上终于现出些许怔然之色。

当日成嚣设计杀他,因他早有防备,并未得逞,他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

长恒故作重伤,引出了成嚣安插.在身边的的眼线,又令蛟族族长以此为由向成嚣发难,借机翦除了自己这个兄长的羽翼。

知道这件事的不过长恒几个心腹,云珠自是不在此列。他没想到麾下行事不秘,令飞絮意外窥得蛛丝马迹,猜出了真相。长恒身边婢女数十,云珠素日寡言,在其中并不起眼。他也不记得自己少时曾偶遇云珠,知她生母病重,赐下灵药,为其又延续几载性命。

这于他只是举手之劳,而云珠却不敢忘。

长恒并不信任云珠,便不会让她得知自己的谋算,而飞絮是何时得知的,是在云珠取血珊瑚前,还是之后?在飞絮的眼泪中,长恒冷静反问:“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拦住她?”

这句话好像突然击溃了飞絮,她颤抖着松开了手,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贺楼潮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飞絮的反应已经证明,她是在云珠取血珊瑚前,便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既然她知道长恒重伤是假,又为何不阻止云珠去取血珊瑚?因为乌灵芝一一

为了长恒母亲所言,用来换取血珊瑚的乌灵芝。只要服下乌灵芝,便可以治愈她生来的弱疾,不必再苦修数年,修为境界也不得寸进。

若是错过,以飞絮和云珠的身份与修为,根本没有可能再有机会得到乌灵芝这等灵物。

彼时,她尚且还不知自己的阿姐是贺楼部族长的女儿。飞絮跪了下去,她捂住双眼:“我不知道她会被卷入海底裂隙,我没想过会害死她…

她只是太想要乌灵芝了。

于是心怀侥幸,眼看着云珠为向长恒报恩,前去取血珊瑚。如果阿姐能得到乌灵芝,一定会给她的,阿母死前说过,要阿姐好好照顾她,于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她没想过她会死。

长恒也不曾想要云珠死,他只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谁都不希望她死,但云珠,最终还是死在了海底裂隙下。长恒没有再说什么,向贺楼潮肃容一礼,却被他侧身避开。贺楼潮自认没有资格受这一礼,只是忍不住想,云珠去取血珊瑚,为的究竟是救长恒,还是给飞絮这个妹妹换来乌灵芝?谁都不会知道了。

那只叫云珠的鲛人已经长眠于海底裂隙之下。溯宁依稀记起了鲛人在消散前平静的笑意,她所求,可是都已经如愿?

溯宁收回目光,看向越斛:“澜沧龙宫中可有史籍传录?”有是有,不过所载多是龙族旧事,少有神族相关。溯宁没有多言,示意越斛带路。

竖着耳朵听了一嘴蛟族隐秘的越斛连忙收回了浮动的心思,为她引路,至于他这场热闹太过的生辰宴,便交由了凭筝来收尾。

积满了尘灰的玉简胡乱堆放在洞窟石案上,不知多少年都没有被翻看过。因为其中有不少玉简是以刀笔刻就,而非灵力烙印,为免被海水侵蚀,才特意在澜沧龙宫内准备了一处隔绝海水的洞窟安置。

越斛被尘灰迎面扑了一脸,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自己都记不清多少年没来过这里了。

溯宁越过他走入石窟,心念一动,桌案与地面上堆放的玉简便尽皆浮了起来,罗伞飞旋,隔绝了扬起的尘灰,没有防备的越斛再次打了几个喷嚏。

玉简灵光闪动,照亮了昏暗洞窟。

太初七百五十三年,妖皇身陨,乱起。

七百八十六年,妖族天庭覆灭。

一千一百六十三年,神魔再起争端,六界各族皆陷战火,经三百余载方得和谈。

太初一千八百四十二年,洪荒凶兽暴动,神族鸿苍帝子受命出征,战死于章尾。

同年,瀛州沉没。

玉简中寥寥数语,便是千载春秋,而如今,距瀛州沉没都已经过了三千余年。

一卷玉简落在了溯宁手中,她垂着眸:“北荒,大……越斛随之投去目光,有些意外,不明白她为何会特意取出这卷与人族有关的记载。

燕国受神族天命而立,是故经北荒数千年势力更迭而不倒,也是北荒之中疆域最广的国家,连澜沧海都曾与其有过往来,才得以留下记载。

溯宁看见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白狼旗,她握着玉简的手无意识紧了紧:“我去过北燕。”

那里叫,鹿鸣城。

她曾于鹿鸣城,与朝氏女立有旧约。

数日后,九天之上。

数十枢阳山弟子日夜兼程,终于自澜沧海赶回枢阳山,看着近在眼前的山门,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这数日间他们片刻不敢停歇,就怕那枚玉珩有所闪失,让他们如同牧藏锋一般神魂俱灭。

守在山门外的接引弟子不知其中曲折,见他们灰头土脸地回来,只觉奇怪。有大师兄在,要擒回那只盗宝的虎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如何会落得这般狼狈?

“怎么不见大师兄?“他目光逡巡一周,才发现少了谁。提及牧藏锋,数十青年男女的面色顿时更难看了,牧藏锋为剑光湮灭的那一幕犹在眼前,如同梦魇。为首青年顾不得与他多说,径直开口问道:“师尊如今身在何处?”

接引弟子虽然对他话中急切感到莫名,还是答道:“昨日明镜仙君前来拜见,师尊便提前出了关,如今正与仙君在崖边石台……”

听到这里,青年已经祭起灵力,飞掠而去。接引弟子望着他的背影急道:“未曾禀过师尊,不可擅闯崖顶!”

但青年转瞬已经不见行迹。

自断崖向下,只见无尽云海翻滚,云中偶有飞鸟掠过,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石桌前,枢阳山主与青衣人相对而坐,他生得一副端肃面容,高冠博带,望之难以亲近。石桌上放着壶琼浆玉液,酒香氤氲弥散,颇为醉人。同枢阳山主对坐的青衣人宽袍大袖,与他形容截然不同,唇边含笑,举止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明镜屈腿而坐,举起酒壶自斟自饮,姿态颇为随意:“你若肯授那只虎蛟二三剑法,或许他也不会窃宝而逃。”此事在枢阳山已不是秘密。

提起虎蛟,枢阳山主的脸色不免难看了许多,除仙器贵重外,虎蛟此举实在让他大大失了颜面。

不过牧藏锋已经带人前去追捕,枢阳山主对他行事还是颇有信心,想来不日便能将失落的玉珩寻回。只是玉珩能寻回,枢阳山主丢了的颜面一时却难以找回,对于明镜的说法,他含怒冷哼一声:“区区妖类,如何配习我的剑法。”

言语间的鄙弃并不曾加以掩饰。

明镜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不免想道,枢阳山主视妖族如此,神族视他们这些人族飞升的仙君,何尝不也是如此。“师尊一一”

神色忧急的青年便是在此时闯入断崖,头上束发的玉冠偏了位置,袍角也沾上草叶和尘泥,看起来狼狈不堪,他却顾不得正一正衣冠,径直跪倒在枢阳山主面前。枢阳山主一向最重规矩,见他如此,不由皱起了眉头:“未经传召,谁容你来此!”

青年双手将玉珩奉上,颤声道:“情势危急,还请师尊救命!”

什么?枢阳山主被他这句话说得莫名,还未等他再问,青年手中玉珩徐徐浮起,灵光骤现。

随着不堪重负的玉珩乍然破碎,立时有剑光冲天而起,直向枢阳山主而去。

他瞳孔微缩,随即拂袖一挥,顺势要将剑光化解。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愿,剑光倏忽已至,轻易便削去了那角袍袖,枢阳山主脸上忍不住露出惊骇之色,再也无法安坐,飞身向后退去。

他能得神族敕封,在九天开山立宗,实力自是不容小觑,竟然轻易化解不了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光。枢阳山主对面的明镜也敛去了轻松神色,露出几分郑重,他既然在此,便也没有坐视之理,在剑光削去枢阳山主袍袖的刹那,他掷出了手中酒盏,清冽酒液洒落,看似轻描淡写,却动用了近七成灵力。

明镜的举动不过为枢阳山主争得一息退避之机,剑光掠过,酒盏立时粉碎,明镜在猝不及防间被飞溅的酒液扬了一脸。枢阳山主飞身退去,剑光来势不减,反而越加凌厉。他面色沉凝,不敢再做保留,运转全身灵力,出手与剑光相抗。两股力量碰撞,顿时在断崖上震起数丈风烟,崖上所植松柏簌簌作响,落叶无数。

剑光下,已尽全力的枢阳山主被迫向断崖边退去,在地面留下深深划痕,尽显颓势,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惊疑与震怒交替出现,表情看起来难以形容。

自晋位仙君后,他还不曾被逼到如此地步过。剑光渐进,杀机毕现,在一往无前的锋锐剑意中,枢阳山主竞陡生不可匹敌之感,连道心心都已不稳。这一剑究竟出自谁手?!

青年惶恐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能言语,竞然连师尊也接不下这一剑么?

明镜不过抹了一把脸,便发现枢阳山主已经在瞬息间被剑光逼到了绝境,他法衣上镌刻的重叠符文渐次浮起,又转瞬粉碎,化作点点灵光。

他也顾不得自己出手会令枢阳山主觉得失了颜面,轻身而起,落在了枢阳山主身后,御起灵力助他相抗。当真正直面剑光时,明镜才体会到这道剑光有着如何力量。他也曾与枢阳山主有过比试,但在这道剑光前,枢阳山主的剑无疑只能算幽微萤火。

这样的剑,他只见过一次,是神族那位……明镜体内气血翻腾,数息僵持后,灵力终于再难以为继,被剑光所挟裹的力量反震,退至一旁,连连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袖中血迹蜿蜒,及至虎口,坠落的鲜血令地面枯败的草叶转眼焕发出生机。

能有资格与枢阳山主对坐,明镜当然也是仙君之尊。但即便他是仙君,在剑光之下,仍不能掠其锋芒。明镜抬头,只见剑光已以不可逆之势落在了枢阳山主身上,殷红鲜血喷洒,染红了层层叠叠的衣袍,他头上束得极端正的高冠被从中劈开,晃了晃,摔在了地上。在沉重压力下,枢阳山主跪了下去,再不见之前高高在上的仙君姿态。

“师尊!"青年还伏在地上,见此失声惊呼,眼中恐惧几乎要满溢而出。

剑光终于消弭,明镜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再看向枢阳山主,只见他为剑光当.胸.贯穿,露出森然白骨,伤势沉重。明镜连忙上前,出手助他疗伤,仙君之躯,只要有足够的灵气滋养,伤口血肉便能飞速长成。

片刻后,看着枢阳山主仍旧血流如注的伤口,明镜不由皱起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

枢阳山主哑声开口:“有剑意残留在我伤.…”残留的剑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血肉在新生后又立刻被撕裂,伤势自然不可能有所好转。

而要将剑意化解,只能依靠枢阳山主自己。伤口反复被剑意撕裂,令枢阳山主连呼吸也感受到莫大痛苦,他强忍痛意,半坐起身,看向前方跪倒的青年,咬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如何招惹上了这等人物!

青年哆嗦着将在澜沧海发生的一切讲来,话中下意识对牧藏锋所为加以矫饰,只道他怀疑玉珩藏于龙冢之中,龙族却横加阻拦,他才命他们拦下澜沧海龙君,亲自前往家中探查。不想龙冢中有妖族大能坐镇,不仅杀了牧藏锋,还将剑光附于玉珩中,让他们转交师尊。

在他一番诡叙中,枢阳山行事仿佛并无错处,反而是溯宁恃强凌弱,

枢阳山主不觉有异,旁观者清的明镜却听出了青年话中自相矛盾之处,却不好指出。

他总不能当着枢阳山主的面,说他这弟子或许死得活该。枢阳山主面色沉郁,他乃得帝君亲封的仙君,妖族如何敢如此欺他枢阳山!

不过区区澜沧海中,如何会有这等大能?

如北荒澜沧海这样的偏远海域,本该在九天少有人知,明镜却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不日前听说过此处。他想了起来。

“数日前,昌黎氏族女以法相现身澜沧海,却在龙君生辰宴被斩去法相。"明镜看向青年,“不过出手的并非妖族大能,而是一位半神。”

“她自称,瀛州,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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