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32章
程胭离开程府的时候,天色尚早。
婆婆虽说过会让张嬷嬷过来接她,但她实在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找了借口便匆匆离去,好在李氏和程芮并未找什么借口将她拦下。
坐上马车时,程胭的心情畅快不少。
她想起李氏和程芮说的那些话,脑海中不由浮现李氏这些年对她的苛待,似乎从她勇敢反驳的那一刻,这些昔日阴影,就已经渐渐消散。
这是她头一回这般坚定的反抗,虽然这反抗在许多人的眼中,也许并不算什么。
春兰采荷也同样的激动。
两人坐在程胭的身边欢快的说着话,由衷的为程胭喜悦着。
回到越国公府后,程胭并未和婆婆提及李氏说的那些事情,她虽然不知程同济和李氏为何笃定此事对越国公而言轻而易举。
但她当真是不愿开这个口。
程胭前脚刚到清溪院,李氏后脚就送来了书信,言辞激烈,怒斥着她的不孝。
翻来覆去通篇的漫骂,程胭看的分明,虽不会再为此伤怀,可她的心里到底是有一些担忧的。
马车上的喜悦早已经渐渐的消散,随之而来的事浓浓的担忧,程胭将书信收了起来。
春兰采荷围了上来,满是担忧的看着她,“少夫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程胭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李氏有一些受不住而已。”
采荷十分信任程胭,只要是她说的,采荷都会相信,见她摇头,还以为是真的没事。
春兰见状,便哄采荷去小厨房炖汤,“先前没有条件,如今院里有了小厨房,你可不得好好的表现一番。”“春兰姐姐说的是。“采荷不疑有他,欢快的答应下来,“少夫人,您想要喝什么汤?”
“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太费心准备。“程胭对吃食上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太多的口·欲。可她不知道,采荷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们如今虽有了小厨房,但府中的采买还是在一处的,清溪院要做什么,须得去大厨房领食材。
而采荷最喜欢做的就是和厨娘们聊天说话。她的想法很简单,不过是想知晓世子喜欢什么,打听清楚后,可以回来告诉程胭,她和春兰都盼着少夫人和世子可以夫妻和睦。
待采荷走后,春兰一脸担忧的看了过来,“少夫人,当真没事吗?”
比起采荷来,春兰要细心许多,也许是因为比采荷大一些的缘故,她更能明白程胭的处境。
其实程胭也不清楚是不是当真没事。
有一些事情实在是太难以预料。
就像她以为程同济和李氏可以端起自己的体面,不会来同她说这些事,谁知他们俩半点都不顾。明明白白的求到了面上。
如今她虽然没有答应李氏,但程胭并不知道李氏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还不知道等父亲回府之后,李氏会和他说些什么。”程胭轻声开口,可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李氏如何会给程胭说好话?不添油加醋都算是不错,说了之后程父会怎么想尚且不得而知。
“那这可怎么办?”
春兰的声音很是焦急,她见识过程父对程胭的冷漠,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也见识过他对李氏的听之任之。受苦的,只有程胭。
“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倒也不用那么担心。“程胭笑着安慰春兰,“我们住在国公府,父亲则住在程府,我们父女俩也没什么机会可以见面。”
“他也只能通过李氏传话,我不听他的就是了。”程胭最后的这句话,说的甚是艰难。
春兰也知道说出这番话对程胭而言,到底鼓起了多大勇气。
礼法讲究孝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即便程胭如今已经成亲,但程同济身为她的父亲,若是吩咐什么,她也是不能忤逆的,否则就是不孝。
“少夫人打算如何?"春兰小心的问道。
程胭心心说自己还能如何?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不知前路如何,却已经没有了回头大的路。“春兰,你知道吗,虽然我明明知道今日不应该忤逆李氏,因为她传达的是父亲的意思,忤逆了她,等于忤逆了父亲。”程胭说起这些时,心都还有些颤。她的心里不是不害怕的。
害怕父亲的问责。
害怕会有人指责她不孝,担忧的事情有许多,可程胭还是做了。
“纵使我如今心里害怕,难以平复心情,可那时候我是不后悔的。“程胭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思代表着什么,她只是毫无保留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程胭想,她的心心里应该是恨着父亲的。
春兰听着这些,差点儿就哭了起来。
她知道自家姑娘这些年过得到底有多么的不容易,“少夫人,一切都会过去的。”
“比起从前来已经好上许多,其实我心满意足。“程胭由衷说道。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也从未有人教过她,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如何处理,程胭感恩婆婆对她的好。
并不愿做出半点对不起婆家的事情。
即便这些事,也许当真如同程父说的那般微不足道。前路漫漫,看不到一点希望,而她只能告诉自己勇敢的往前走去。
大
越洹今口回府时尚早,他便先去正院请安,颜氏看到越洹自然是高兴的,招呼他到身边坐下,“难得早些回府,怎么还巴巴的过来请安?”
“晨昏定省本是规矩,只是儿实在忙碌,平素也无暇伺候爹娘。母亲不怪罪儿子怠慢,儿心中已是感激。“越洹说的认真。
颜氏却嗔怪不已,对着张嬷嬷道:“听听,听听,这成了亲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从前可从不会说这些酸话。”张嬷嬷知晓夫人心中是极欢喜见着世子的,笑着打圆场,“世子可别听夫人瞎说,夫人这一天天的,可时常盼着能见着您,您能过来,夫人高兴都来不及。”颜氏瞪了张嬷嬷一眼,命她将炖好的汤送上来。“快些尝一尝,是张嬷嬷一早起来炖上的。”母亲的心意,越洹自然不会拒绝,颜氏见状又是一番心疼,“陛下可有提过,今岁何时封印?”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越洹便没在意,“钦天监还在测算日子,不过因为除夕宫宴的缘故,尚书大人很是忙碌,最近的脾气都坏了不少。”
“年底户部是最忙碌的时候,也不怪陆大人脾气坏。”“成日里着急忙慌,我们核算款项不得等其余几部呈上细则才行?"越洹有些气恼道,在母亲的面前当真是没有一点儿包袱。
颜氏其实很高兴越洹对着自己能说那么多的话,没有一个母亲会拒绝孩子的亲近,但她看着越洹却难免生出忧虑,“平素和新妇在一块儿,你们都说些什么?”也不怪颜氏有这样的担忧,越洹对着她的时候将许多话都说完了,回到清溪院面对程胭,也不知他们还有没有话说。
颜氏问的仔细,可越洹却有些诧异,他和程胭成亲许久,母亲从未过问过这些,是以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及。良久才道:“不过也说些平素遇到的趣事。”只是程胭并不多话,大多数的时候也只是听他说话,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无论他说什么,她的眼神永远那么平和。
可面对妻子和母亲总是不一样的,有些话可以在母亲面前毫无顾忌的开口,但在妻子的面前,就有些难办。越洹想入非非,惹得颜氏有些担忧,“怎么是这个表情?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手中的汤已经喝了大半,越洹本是有许多的话想要和母亲说的,但此番却不知这些话要如何继续下去。为了避免母亲担心,他便将脸上的情绪悉数掩埋,“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和程
“每日相处的也还算融洽。”
“只是有些时候,儿并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越洹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无法避免的想起程胭来,他以为他们还不算熟悉,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时不时的想起她,在母亲的面前,总是有些难以启齿。可他的犹豫却助长了母亲的担忧,她开始询问越洹和程胭的事,问的仔细,也问的有些着急。
从前,他就觉得母亲对程胭太过关注。
本以为成亲之后,母亲就不会在如此,没曾想…颜氏看着越洹,终是忍不住的开口劝他,“景珩,莫要怪母亲多嘴,胭儿她这些年过得很是艰难,你身为她的丈夫,对她要多些包容。”
这些话,在程胭还没有嫁过来时,母亲就时常对他耳提命面,他本以为过去那么久,自己应该习惯才对。时至今日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习惯。越洹没说话,只垂着眼眸,沉默以对。
“景珩?可有听到娘说话?”
“劳母亲关心。”
越洹的声音有一些冷,颜氏听得分明,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到越洹将碗搁在了一旁,随意的用手帕擦了擦,就要告辞,“我并无什么大碍。”
原本的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越洹其实知晓,他只需要说一句软话,应下一声便是,但这么些年他依旧不能习惯。
到如今也同样的不愿妥协。
“在母亲眼中,儿便是那么不值得信任的人吗?”“母亲放心,既然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我自会好好的待她。”
越洹的话有些冷,任谁都能够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颜氏还想说什么,但越洹已经往外走去,她也没有将人喊住。
便让张嬷嬷送越洹出去。
张嬷嬷跟着出来送他,见越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连连劝了几句,还递上去了一个手炉。
越洹有些嫌弃,“我不要这个。”
张嬷嬷浅浅笑起,“这是夫人命奴婢备下的,夫人说这日子一天冷过一天,要世子多多保重身子。”听见是颜氏的意思,越洹的脚步暂缓,张嬷嬷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立刻就将手炉递了过去,而越洹此番也冷静下来,看着张嬷嬷不好意思的问道,“嬷嬷,母亲可还好?”
“方才我说的话,似有些重了。”
越洹开始反思自己,让嬷嬷告诉颜氏,自己的本意并非如此。
“夫人什么都不会在意的。”张嬷嬷笑着开口,“世子称老奴一声嬷嬷,还请不要怪老奴多嘴,在夫人的眼中,您和二姑娘三姑娘一样,都是夫人的孩子,夫人一样的担心。”
“也一样的包容。”
越洹没有回话,他别开眼,许久才应了一声。“奴婢送您出去。”
越洹这回没有拒绝,任由张嬷嬷送自己走出正院,行至一半路,他才忍不住的问嬷嬷,“母亲和岳母,当真那么要好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但张嬷嬷是照顾越洹长大的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张嬷嬷看向越洹,心中也有些犯愁,难不成在世子的心目当中,夫人那么喜欢少夫人,是因为少夫人母亲的缘故吗?
也许一开始的确是,但这些日子以来,张嬷嬷看着夫人和少夫人的相处,她能够肯定夫人喜爱少夫人,同少夫人的母亲已没有太大的关系。
少夫人自有自己的讨喜之处。
张嬷嬷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将越洹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夫人和少夫人的母亲,自幼相识,两人尚未出阁时关系很是融治,当初少夫人的母亲去世,夫人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夫人和少夫人母亲之间的感情,和二姑娘三姑娘也相差无几。“张嬷嬷回忆起从前,也觉得那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本就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夫人同自家姐妹,也不曾那么好过。”
越洹听到这些,心中也不乏震撼,他以往只是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推断,但张嬷嬷一直都陪在母亲身边,和母亲一起经历许多,是最有话语权的。
他没有再问别的,缓缓的离开了正院。
张嬷嬷回去时,颜氏正坐在软榻上发呆,见她归来才打起精神问了一句,“景珩呢?可还好?”“夫人放心,世子一切都好。"张嬷嬷走到颜氏跟前,替她捏了捏肩,又想起方才越洹问的那些话,想了想还是没瞒着,“奴婢方才送世子出去,世子问奴婢,您和傅姑娘是不是真有外人说的那般要好。”
“他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颜氏有些疑惑,她很多时候都不愿提及琼娘,就算是想念,也都只是放在心里,她也并非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伤口袒露出来的人。“奴婢斗胆猜测,您千万不要生气。”
颜氏不耐的瞪了她一眼,“你也学旁人来糊弄我了?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张嬷嬷笑了笑,同颜氏说起自己的想法,“世子大概以为,您待少夫人那般好,是因为傅姑娘的缘故。”毕竟满京城都在传,莫不是颜氏和傅氏亲如姐妹,这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程胭来当。傅丹琼是程同济的亡妻,至死都不曾和程父和离,在世人眼中她就是程府的先夫人,但张嬷嬷知晓,自家夫人恨极了程同济,故而为了照顾颜氏的心情,她一直称呼的是傅姑娘。
虽不合规矩,但到底让颜氏舒心不少。
“怎会是因为琼娘?自然是因为胭儿是个好孩子。“颜氏听见这话就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些话空穴来风,白白践踏孩子心心意。
“难不成是什么人多嘴多舌,让景珩听了去?”“这些长舌妇,怕是不知我儿媳妇究竟有多好。"颜氏有些气闷。
张嬷嬷立刻开口劝她,“夫人如今当了婆婆,怎么愈发沉不住气,从前可不会因为几句传言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主仆多年,颜氏当然不会和张嬷嬷计较什么,“不过是爱屋及乌,担心胭儿这孩子受伤。”
她一直都觉得程胭没了母亲之后孤苦无依,心心中本就有一份牵挂,待孩子来到自己身边时,又是那么的乖巧懂事,她又如何不护犊子?
“只是她和景珩两人,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我瞧着总是担心,昨日景珩带了胭儿送的荷包,我还以为他们之间好了许多,谁知道…颜氏也很是犯愁。
有些话真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正所谓关心则乱。
张嬷嬷见颜氏如此苦恼,又劝了几句,“夫人,依奴婢愚见,您日后还是莫要过问世子和少夫人的事情,她们小两口已经成了亲,日子也是他二人一道过的,您就别操这份心。”
“可是…”
“世子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待他发现少夫人的好,自然会夫妻恩爱和睦。"张嬷嬷没有成过亲,其实也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她能做的就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看待所有事。
“便是世子暂时还不清楚,您也不要插手。”“您不曾和世子提这些的时候,他和少夫人不也好好的?”
张嬷嬷劝了又劝,最终颜氏松口,在小两口的事情上放手,不会过多的追问。
“夫人不必太担心,世子和少夫人就在府中住着,有什么事您也会第一时间知晓的。”
“你说的是。“颜氏无奈的开口,想起今日越洹那模样,她的心就暮然一痛,“你说我今日说的话,是不是伤了景珩?”
颜氏开始反思自己,张嬷嬷又想起世子方才出门的时候也说起这些,便将这话告诉了颜氏。
颜氏听罢,脸上愈发的不好看,这一变故让张嬷嬷万分不解,“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倒不曾有。“颜氏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也没有瞒着她,“只是听你说起这些,愈发觉得有些对不住景珩。”“我不过希望他们夫妻和睦,倒是没曾考虑景珩的感受。”
“夫人也不过是希望世子和少夫人夫妻和睦,世子会想明白的,您可千万不要多思多虑。”
在张嬷嬷的安慰下,颜氏总算是好了些。
越洹离了正院回到清溪院时,在廊下见到了程胭,她如同往常一样,安静的等着他,但越洹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就一头扎进书房。只留下程胭一人望着越洹的背影,她有一些呆愣,忍不住开始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钟人精一个,见少夫人呆呆愣愣,立刻明白她是误会了,“少夫人,世子今日在户部衙门,可是受了不少委屈,这会儿还得去处理紧急公务,一会儿若是传膳还劳烦少夫人往书房走一趟。”
方钟说的煞有介事,程胭也安心不少。
他说完话之后便急匆匆的跟上越洹的脚步,而越洹会过来书房,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
不知此时要怎么面对程胭。
“世子,方才您去正院后,今日替少夫人驾车的车夫告诉小的,少夫人在娘家待了不过一个时辰,很快就回了府。"方钟将自己今日得到的消息悉数告知。越洹听见这话又皱起了眉头,“怎么?程府的人欺负她了吗?”
方钟听见这话,当真不知如何回应,这事儿他要去哪里知道?
“小的听说是程府的主母受了风寒,才会要少夫人回去探望。”
“呵。”越洹轻嗤一声,只觉得颇为讽刺,李氏并非程胭亲母,受了风寒要她回去探望?这话说出去,谁能相信?方钟听见主子冷哼,便思索起来,“难不成是那程夫人让少夫人回去侍疾,故意磋磨少夫人?”可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越洹呵斥了一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他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被方钟给打散不少。
心中大概明白他们让程胭回去所谓何事,便看向方钟问道,“青山书院的童生考试,何时开始?”“也就在这几日。"方钟飞快的开口。
越洹从书桌上抽出一封空白的信笺,提笔在上头写了什么,等到上头的墨迹全部都干了,才递给方钟,“去程府走一趟,将这拜帖亲自交给岳父,应当还来得及。”方钟接过拜帖,立刻就出了府。
越洹又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程胭过来寻他,她站在书房外,安静的看着他,“世子。”程胭的表情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越洹听见后,心中不由多了些许愧疚,明明说过会好好的待她,可为何总是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