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公社农庄。
金色的麦浪在田地间涌起波浪,蜿蜒至河畔的沙地上。
宴也坐在河畔,身边是两名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女。
她手里拿个木棍,在沙地上比比划划,写出来一堆字母,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给其他人念叨两句。
旁边的人和她一样。
唯一一个不同的,是一名留着黑色半长头发的青年,穿着一件汗衫,身量修长,他没有在地上写什么,手里拿了根扁担,叉着腰站在高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只见原本还寂静的田野上突然吵闹起来,一队人匆匆忙忙的身影突然出现。
他们的速度很快,顷刻间便走了过来。
而放哨的这人看到有人过来,早早的给下面人打了个招呼。
“有人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人听到,但是又不至于传得很远。
宴也什么都没说,直接两手一拨拉,手上的小木棍往河里一扔,随波飘走。
旁边的人动作和她一样,明显都是熟练工,同样的事不知道干过多少遍了。
带头的宴也神色自若,没事人一样,反手从军绿色的斜挎包里掏出一本书。
“别害怕,我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正往过来的那群人也适时赶到。
他们先是说了句“为人民服务”,才正式和人说话。
“革某会的,干什么呢你们,来来来,把手上的东西都交上来,有人举报你们在这看资本主义书籍!”
“鉴于反动势力猖獗,你们最好乖乖听话。”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一件军绿色的衣服,肩膀上带这个红袖章,他面色深沉,不怒自威。
身后的几个小年轻也是满脸傲气,看着宴也他们的眼里还带着蔑视。
刚刚在那里望风的少年也三下五除二,从土疙瘩上跳了下来,站在宴也旁边。
宴也收起手中的书,眼睛扫视一遍周围的人,右手叉腰站起身来。
这是太蹊跷了,她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
中年男人:“我姓周,是革某会的主任,今天接到举报,有人说你在农场组织非法活动,已经派人去他们住的地方搜了。”
周主任眼神锋利,扫过宴也身后的几个人:“他们都是下放到农场劳改的,你和他们接触太多,小心到时候被人给放到一块去。”
宴也笑了一声:“周主任,好意心领了,但是我可没和他们站在一块,我只是路过,替我们大队长传话的。”
她今年十六岁,是和平大队的村民,从小父母双亡,和大哥相依为命,兄妹俩靠着三叔和邻居家喂的一口饭勉强长大。
小时候日子过得苦,长大以后,他哥高中毕业进了机械厂工作,跟着师父做技术工,现在也是个三级工,一个月工资养活他们没问题。
宴也的日子也好了起来,平常除了学习,有时间去捣鼓别的东西。
这次是大队长让宴也去城里接知青,顺便来农庄里取个东西,带到城里。
但是谁知道居然还能发生被人举报这种事?
宴也还真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叫家里出了这么个内鬼。
“我是去接知青的,中午人就到了。”
周主任对宴也不置可否,不慌不忙地,向宴也伸出手:“把你的包拿过来,有什么问题,就得细细得查。”
宴也把身上的斜挎包给扔了过去。
其他人明显有些紧张,被周主任身后的人注意到,冷笑着叮住他们。
周主任把挎包扔给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对方稳稳接住。
一个年轻女孩直接挑衅道,“哼,一个跟臭老九混在一块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啊?”
“说不定哪天你也得来劳改,真的是浑身一股臭味!”
站在宴也的那个年轻人不是个好脾气的,立马呛了回去:“怎么了啊?新时代还人人平等呢,周主任啥都没说呢,你就张嘴了?”
“谁不知道宴也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啊?人家在大队都是好人!”
另一个女生也道:“我看你就是嫉妒她!”
“你眼睛都发红了,你个红眼病,居然嫉妒三代贫农的人!你是不是反动!”
这两个活宝你一言,我一语,把对面气得够呛。
说话的女孩瞪圆了一双眼睛,上前两步就要打人:“一群臭老九,还敢这么和我说话?”
周主任:“吵什么。”
这个斜挎包里面装了不少东西,一台收音机,还有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周主任翻了两下,又给人放回去。
再看看包的底部,只剩下两个白面馍馍。
周主任拿着收音机看了几眼,道:“收音机啊。”
他身后的女孩立马大叫:“周主任,就是这个!有人举报他们就是在做收音机的投机倒把!”
周主任看向宴也。
宴也笑眯眯地:“这收音机是我大哥朋友订婚用的,我自己组装的收音机,没收钱,也不算投机倒把吧?”
是了,她这次要运到县城的东西就是一批收音机,就是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知道那么清楚。
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周主任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把你手上的那本书也给我拿过来。”
宴也递了过去,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母猪的产后护理”。
周主任皱着的眉头笑出了声。
宴也身后的几个人也算是扬眉吐气,毫不犹豫地道:“怎么样,没问题吧,还说我们搞事呢,也不知道谁搞事呢!”
那几个带红袖章的着急:“你们有什么得意的,不过是个臭老九,还在这下放劳改呢!我们已经去搜你们宿舍了,到时候最好求着我们别找你们事!!”
“周主任,一定得把他们全抓起来!肯定有鬼!”
“肯定有问题,不能放过他们,周主任!”
这话说出来,其他的人敢怒不敢言,就瞪着一双眼睛瞅他们。
眼看着他们就要冲上来,周主任瞥了眼他们:“这么厉害,我这个主任是不是也要让给你们?”
宴也:“周主任看过没事,我可以走了吗?”她说道:“我害怕去的晚了供应商店就下班了,我还得过去送鸡蛋呢!”
她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立马有人手里拿出包烟来,递给周主任。
周主任收了东西,捏着手里那包烟的厚度,脸上带了点笑:“能行,那你走吧,但是他们不行!”
“他们是下放的,在举报名单上,得好好查!”
宴也表示同意:“我们当然支持周主任的活动,但是我得找个人给我搬鸡蛋。”
周主任:“小秦,你去。”
这个小秦就是刚刚一直拱火,叫他们下不来台的女孩,听到周主任的话,满脸倨傲之色。
“我肯定要抓你们的小辫子,我才不相信你没尾巴!”
宴也看都没那么她,脸上带了点犹豫:“这人可能不够,庄子攒了一个月的鸡蛋,都放在这了,我这次给送过去也挺多的。”
周主任:“那你叫个人给你搬去吧,走我们去查他们住的地方。”
宴也叫了刚刚放哨的那个人,两个人走在前面,后面是那个叫小秦的革某会成员。
金色的麦浪吹起,带来泥土特有的味道。
宴也和小伙伴小声嘀咕着,讨论一会怎么不动声色把那八台收音机搬到牛车上去。
小秦走在后面,看着两个人,冷哼一声:“我可不相信你们是啥好人,都跟臭老九混在一块了!”
宴也:“呵呵……”
她笑了一下,接着不慌不忙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一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时间多看看自己,名声那么臭,小心什么时候有人也把你举报一下吧!”
小秦没想到刚刚还表现温和的宴也,现在居然干这么个事,她也是一点就炸,直接骂道:“我看你像个棒槌,还三代贫农呢!一点觉悟都没有!”
宴也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小秦气得也翻白眼,从地上搓了把土疙瘩,往宴也那边扔,结果被两个人躲开。
宴也瞥了她一眼,没说啥。
刚刚没说话,是因为周主任不是好对付的,双方谁多说两句话,气氛直接一触即发。
现在人都走了,已经安全了,谁还管啊!
她对付不了一个周主任,还对付不了这个小秦吗?
这家伙三番两次给她找事,一天天找茬,看不顺眼很久了!
她快步走着,直接到了放鸡蛋的地方。
这里比较偏僻,没什么人在,宴也带着她的小伙伴走了进去,留给后面一个挑衅的眼神,小秦不甘示弱,也跟了进去。
小伙伴叫简随,见人全进来,直接把门给堵上,站在一边。
仓库里很黑,没有光照进来,气氛诡异。
宴也看着小秦,缓缓笑出了声。
小秦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
她话没说完,宴也拽住她的头发,一个巴掌打了上去。
顿时,小秦面上浮现出红肿的巴掌印。
“你没有叫的机会了,要不然今天时间不够……”宴也从来不给人多废话的机会,接着话锋一转,“一天天就知道搞举报闹事,还是闲的。”
小秦尖叫一声:“你居然打我!我要你不得好死,贱女人!你个臭婊子。”
宴也被吵的耳朵疼,又是一个巴掌打了上去。
这下小秦脸两边的巴掌印是对称了,就是她好像哭得更惨了。
“我不会放过你,你个母夜叉,以后嫁了人肯定得被婆家打死!”
宴也踹了她一脚,人差点漂移出去,直直地倒在仓库里。
“烦死了,能不能闭嘴!”
她看了看扔在地上的剪刀,思考几秒钟,最后想到一个好办法。
片刻后,宴也带着一车鸡蛋,和八台收音机,坐着牛车向城里走去。
原本存放鸡蛋的地方,空无一人。
只剩下小秦凄惨的哭声,和鬼剃头一般的头发。
“宴也,你个贱人我恨你!你要毁了我啊!”
到底还是个小屁孩,骂人只会那两个词。
临走前,宴也神清气爽,和简随站在一块:“去把那个写举报信的找出来,不然以后没完没了了。”
简随:“我知道,今天幸好你反应快,也没带什么东西过去,不然可没这么简单过去。”
宴也安抚他:“别害怕,有什么都在我身上呢,又没搞什么其他事,坏不了。”
她可是看出来了,周主任没什么想法,不然所有人都得被扒一层皮!
“你先继续组装收音机,我下次给你再带零件。”
宴也日子过得好,凭借的就是倒卖杂牌收音机,这个活绝对不能断了。
她坐上牛车,前面是大牛叔,跟她一块进城接知青的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大牛叔挥舞着鞭子,往前走。
宴也:“一会大牛叔你去把收音机送过去,这些知青我来应付。”
她们庄子上的人都不太喜欢知青,尤其是这种秋收的时候,对于知青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你说大家都已经把粮食收了,知青过来啥都不干就要拿东西,这年头都没饭吃了,你抢粮食和要人命有什么区别,谁能给你好脸色呀?
他们庄子都已经算好了,有的庄子的知青过的那叫一个惨。
宴也叹了口气:“哎,希望这次的知青都是正常人。”
她这么想着,看向蜿蜒的小路,知青仿佛就在眼前。
接着,她耳边突然响起什么声音:【弹幕系统加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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